一宵清梦殇千年

第二十八章 决匣

宇文煊突然觉得帝王戴着的这个冕旒冠实在是好东西,冕旒就像是一道帘子,隔开了君臣。自己可以清楚看见各位臣下的表情乃至小动作,可是这道晶莹的冕旒挡住了群臣的视线,他们看不清楚自己的表情,不管自己是不是认真听,哪怕自己神游四方,脸上表情呆滞,他们也看不见。

宇文煊甚至轻轻摇头晃动着冕旒,冕旒轻微摇晃,宇文煊脸上露出笑意。

长史王伽出列,“皇上,外面议论纷纷,都在猜疑皇储的人选,皇储乃是国之根本。皇上,应该早定皇储,稳定国基。”这个王伽,人不错,就是太古板,动不动就上纲上线,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三十刚出头的人像小老头似地。

宇文煊转向高颖,高颖永远一副恭谨刻板的模样,让人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高卿,你怎么看”高颖目光一闪,压抑住心口想要赞成王伽的话语,“臣以为这是皇上的家事,圣心自有决断。”宇文煊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角度,就知道高颖要这么说,高颖在这些事上一向不肯发表自己真正看法,就会和稀泥,在表面抹呀抹。

“王卿,高卿认为这是朕的家事,你以为”

“天子无私事,天子家事就是国事。”王伽毫不退让,且言辞犀利。宇文煊脸沉下来,“王卿,你知道什么叫妄议吗”张弛越众而出,“皇上,王大人虽然言辞过激,但忠心可表。皇储之事关乎国运,可从长计议。”

可是王伽却不领情,犹自挺着,跟拴马桩似地,“臣不知道什么叫妄议臣就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宇文煊腾地从龙椅上站起来,在金阶上踱来踱去,靴子踱在金砖上,囊囊作响,他越踱越快,底下群臣都青白着脸,手心渗着汗,知道皇上这是大怒了。宇文煊咬着细白的牙,“王伽,你这是要做直臣啊,朕成全你。你回家伺候老娘吧。”

王伽端端正正跪下,磕三个头,把官帽摆放在地上,“臣替老娘谢谢皇上。”说完,甩甩衣袖,哈哈一笑,径自走了。

“皇上,王伽虽出言无状,但念在其一片忠心份上。。。。。。”不等高颖说完,宇文煊就把高颖打断了,“说到皇储,朕还真有话要对众卿说。”宇文煊走下,弯腰捡起王伽的官帽,“大好的乌纱,却有人嫌沉。”嘴角微微露出笑意,舒适安闲,好像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

宇文煊自袖中掏出一个扁方形木盒,“朕,”说到这儿,停了一下,见群臣都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手中的木盒,眼光中带着好奇,期待,紧张,焦虑,各色

情绪都有,宇文煊转动着木盒,若有所思,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木盒打转,“朕驾崩之后,众卿在朝堂之上,众目之下,打开决匣,宣读新皇继位诏书。”

殿上很安静,突然一下子的静寂,宇文煊好像听见殿外秋虫的啾啾声,群臣都惊呆了,高颖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跪下,“皇上,龙体安康,定能长命百岁。”张弛紧接着跪下来,群臣都跪下来,嗡嗡地说着吉祥话,奉承话。宇文煊嘴角吊起来,眼里都是讥讽,从群臣面前悄然走过,下摆带起一阵风,拂过群臣的脸庞。

宇文煊坐回龙椅,目视下面乌鸦鸦跪着的群臣,孤独落寞,这些人里面,谁是真心关心自己的。沉声道:“都起来吧,朕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们不是变着法儿打听刺探朕的病吗从太医院打听,偷看太医的药方,收买熬药的太监宫女,甚至偷药渣。今天,朕坦荡荡告诉你们,怎么还藏着掖着。就怕新皇登位,失了自个的荣华,要及早巴结吗”

群臣伏在地上,秋季地上冰凉,凉气顺着膝盖上爬,浸透全身,可是所有人鬓边都是汗。宇文煊低沉暗哑的声音就像天际的滚雷,隆隆从众人头顶轰过,在众人耳边炸响,炸的众人心儿肝儿一阵乱颤,那些心里有鬼的,就像光脚在刀尖阵上跳舞,被扎的一个个透亮的洞,呼吸喷在地上,明晃得地上渍出一层水雾。

“朕不诛你们,朕诛心。摸摸你们自个的心窝,你们配为人臣吗”宇文煊说得急了,一阵猛咳,又出血了。

高颖听着这些雷霆之语,字字锥心。自己虽然不至于下作至此,但是一直明哲保身,还一直自诩为洁身自爱,恭谨克勤。

跪爬出列,“臣,死罪,恳请皇上稍息雷霆之怒,保重龙体。”宇文煊猛烈喘息,平息半晌,抑住拼命上涌的血气,那些鲜血似乎要喷涌而出,躁动着,不安着,像是蛰伏着妖魔,将要脱禁而出。

宇文煊声音平静虚弱,透出刻骨的悲凉,“都起来吧,是朕过了。”群臣战战兢兢起来,宇文煊目光一一扫过,谁都觉得皇上的目光冰冷的射在自己脸上,像刀子,似锥子。

“如果谁不遵决匣之旨,谁就是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最后这几个字从宇文煊牙齿缝中挤出,带着丝丝凉气,在大殿中回响,渐渐消散,“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诛之,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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