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一百四十章 残忍真相

“穹司啊……”毫不在意抵在咽喉上的匕首,他漫不经心地一笑,目光瞬间变得渺茫而幽深,“他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你在意他做什么?”

一个比他更傻更愚蠢的傻瓜……

“闭嘴,不准你侮辱他!”巴掌以雷霆之势落下,他的头被打得偏过去,她气红了眼,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如同目光能够杀人,他已经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

她的手掌火辣辣的疼,穹司脸上的面具被打得偏邪,右边的脸颊印着一座分明的五指山。

他并不生气,微垂的眼眸里涌上汹涌的紫色漩涡,吞噬着那片炫金。他痛苦地叮咛一声,掩饰地以手支额,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滑动。

听见了吗?她的心里总算是有你的一席之地,不狂你拼却性命护她一世,你该安心地投胎转世了。

穹司,不要再出现了,不要再来混淆他的思维,左右他的行动……

林宸强行平稳了呼吸,倔强地一瞬不瞬地盯紧了他,以钢铁凝固的姿势紧紧攥着手中的匕首,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用力地指骨泛白。

等了一会儿,少邪才睁开眼,眼里已是一片宁静的金湖,一片清明,如夕阳下波光潋滟的水波,“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穹司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穹司,与她一起长大的少年,算是……什么……

第一次见面,她将他当做女子调戏,气得他脸如黑炭;

一起偷看侍卫和宫女偷情,陪她闯祸的,是他;

和父王吵架,躲起来不见人。是他第一个找到她;

少女情结,她朦胧的第一次的喜欢,也是他……

“穹司,我喜欢你,等我两千岁,我就嫁给你。你娶我好不好?”一千五百岁生辰那夜,她避开所有人。拉着他躲到冷宫偏院,嬉笑着问,心底却是紧张到极点。

已经日渐稳重的少年一愣,眼底有浮光破碎,碎片扎进眼里,似有深沉的痛意,“不可以。”

她千想万想。也没有想过他会断然拒绝。他早就不同一起胡闹了,他性情宽厚敦善,待每个人都温柔有礼,从未向谁说一句重话。

她心底一痛,他竟是毫不犹豫,连虚以委蛇的敷衍都不肯。

“为什么?”咬牙问出了口,微仰着头,不让泪水滑落。

“因为我讨厌你。”他一如既往的温润嗓音,她只觉沉寒入心入肺,他连说讨厌都是清雅地笑着的。

够了。再没有理由站在这里。站在他面前,她是在自取其辱。

然后。她心伤之下,领一千亲兵独闯黑帘水域,夺得浮莲灵盘。

可以说,是穹司成就了她的盛名。

她把他当成了什么人呢?

林宸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喜欢过他,他拒绝了我。然后。我就不敢再缠着他,然后,我喜欢上了别人。他对于我,是亲人,是朋友,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人。”

她说,是穹司拒绝了她……

少邪的手又一次按在了眼睛上,额角隐隐地痛着,眼底金中渲染着一抹深紫,像是墨汁在清水中一分分晕开,渐渐地,整盘水化为浑浊的墨色。

该死!又来了,穹司,你有没有后悔当日推开了她?

若是当时接受了,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一晚,少女身穿火红色的湘绮襦裙,宽大的琵琶袖随着她抬手轻拂优雅地挥洒飘荡。青丝梳成雅致的轻云髻。

朱唇轻点,眉心描着一弯殷红的新月,粉腮黛眉,轻灵姣美如同偷下凡尘的仙子。

她笑靥如花,她的眼神晶亮得如同沉淀了数万的星子。

而他,却只能选择粉碎她的骄傲,她的快乐,她的依赖。

那一天,最痛的人不是她。她再痛,也比不过他心脏生生被撕裂般的痛楚。

她走得太快,没有看到她转身之后,少年瞬间崩塌的面容。他按着胸口,俯下身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着,用力地呼吸着。

师父……

穹司,你是命定的下一任祭司,你会成就无人能及的神迹和传奇。你要牢记,天命不寿是上天对于我们泄露天机的惩罚,每一任的祭司,都活不过两千五百岁。我们,没有资格,涉足情爱。

他只是不愿意误了她。

“做好准备了吗?接受现实,是需要勇气的。”低哑的嗓音不紧不慢的响起,透着追溯往事的飘渺之感,“百年前,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是施术过度,真气衰竭,受了反噬。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也撑不过两个时辰……”

“怎么……可能,我不信,你撒谎。他一直都好好的,他身体从来很健康,怎么会死?”林宸慌乱地摇头,泪珠落了下来,她的手颤抖地握不住匕首。

“一个人若不想让你知道他过得不好,你如何能发现?何况,当时,你的心全在另一个人身上,哪里会看得到他有什么不好。”

他竟然不在了,早已不在了……

少邪手腕轻翻,抓住匕首。林宸亦同时出手,扣住他握着匕首的手腕,手指按在尺关穴上,令他无法动弹。

她沉静地望着他,眼底的戒备和疏离刺得他心底如被细如毫毛的针一下下攒扎着。

“你莫不是要生生在脚面上戳出一个血窟窿?”少邪苦笑道,若不是他挡得及时,她怕是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

出手的人,到底是谁,是穹司还是少邪?他已然混淆。

感觉到她按在手腕上的力道一分分卸去。

半晌,才听她空洞淡漠地说,“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全部……”

“泄露天机,得窥天命,是要付出代价的。何况……”穹司犯下的。何止是窥探。

“何况什么?”

“让我告诉你全部的真相……”少邪默了一瞬,缓缓开口,轻声道。

穹司,见到她这幅样子,你心痛了吗?

既是这样舍不得,当初又何必为了她逆天改命,以寿元灵犀祭了天。只为换得她一线生机。

她活着又如何,若不是我,你便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了。便是有来世,你也不会记得她,她更不会认识你。

若我是你。一定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她永远不会明白,她在你心里是何等重要的存在;永远不会知道当年,她得到了怎样的眷顾和厚爱,你也不会愿意让她知道吧……

你得天独厚,天赋绝顶。只要潜心修行,再过百年,必能得窥天道。

便是那一次,你竭尽心力勘破了她的命数,知她大劫将至,断无生还之理。于是。你以己身换她命。

这便是她魂魄散尽却不死的秘密吧。只因你用今世的仙缘,累世的福泽护佑了她。

一双紫眸剔透深邃。悲悯温雅,你看尽了世事,看穿了人心,却看不透红尘执念,放不下自己的心。

当时,他暴露了行踪,被昆仑神域集结的一众高手追杀。受了重伤。

逃到映月城内,他隐约感受到一股纯澈的灵脉,散发着幽幽香气。

他心下一动,小心翼翼地循着气息潜过去,心下既喜且沉。

拥有如此醇郁灵力的人,怎会是善与之辈。放在往日,自是不在话下,只此刻,他元气大伤,怕是难敌。

在月昼天祭阁祭台之上见到那个弱冠之年的紫眸少年时,他轨道在祭台下,腕上的一片的血红,已然滴不出血来,已经是奄奄一息。

灵力高深之人,自有隐藏灵气的一套法子。这紫眸少年的灵源全无遮掩地散发,只因他已然生息耗尽,真气衰竭。

他欣喜若狂,只道天不亡他,这少年的血肉蕴藏着纯净灵力,只要吞了他,他的魔力立时可恢复五六分。

“你想吃了我。”少年平静地说,他已然支持不住,倚着栏杆歪坐着,气息掇然,脸白如纸,却并不狼狈。整个人如同远水青山,紫眸中含着一丝悲悯世人的洞彻和慈悲。

“你的灵气会引来无数人觊觎,即便不入了我的腹中,也要被别人吃掉。不若便宜了我。”他当时竟也难得的好脾气,肯耐下心来和这紫眸少年交谈。

这个少年的眼,带着让人沉静的魔力,看着他的眼睛,便不由自古地相信世上到底还是有所谓的干净存在的。这样的人,谁见了也会不忍心吧。

“我可以心甘情愿让你吃,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若是我不愿意,可以自行散尽魂力,你阻止不了我。最后,你只能得到一具无用的躯壳。”少年从容地说。

紫眸少年说的是事实,他并未犹豫多久便答应了。

见他答应,少年才露出一抹温淡的笑意,欣慰他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他说,“我要你替我照看一个人。如果可以,我还希望,能够借你的眼看看她。来吧,吃了我吧。吃了我,你就能看到她了。”

然后,他闭上了眸子,风华绝代的眼眸掩尽了紫色光辉,苍白的脸如同一座完美的羊脂白玉雕。

“没有一丝的怨恨和不甘,他是微笑着等待死亡,安详得如同在睡梦之中。

我吃了他,继承了他的记忆,所以,我对你的感觉很奇妙。那日,替你挡箭的不是我,是穹司掌控了我的身体。百年来,穹司的神识在我体内不肯散去,见到你的一瞬,彻底苏醒。”

林宸焦距涣散,她哭不出声,脸上没有表情,只一径麻木地流泪。

痛彻心扉,像是有人用钝刀一下下碾压过心脏,沁出了血,磨碎了肉,每一个细胞都在撕心裂肺地哭叫。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少年,为了她,牺牲了所有,只为她一世安好。

他以寿数为祭,为她向天争命;他以身躯血肉为饵,与魔鬼做交易。

神与魔,都接受了他的付出,所以,她怎么能不好,怎么敢不好。

泪无声而落,“啪嗒——”

正正地掉入他掌心,手心似灼烫般骤然一缩,心下一紧。

少邪看着面前哀伤入骨的女子,不可控制地觉得心痛,无声苦笑,他这颗心到底是为谁而跳动,他已然乱了……

便在少邪以为她会一直一直如同木头一般沉默下去时,林宸出手如电,定住了他的身形。

她微笑,“我定不会辜负了他的付出,现在,我的命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我的命太宝贵了,是他用尽所有换来的,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我掩盖不住你的魔气,你先去远一点的地方等我。”

你想做什么?

少邪并不惊慌,只是以眼神无声问道。

林宸不答,凝力于指尖,虚空画圈,以手为笔,在他身上迅速地描画,大开大合,气势磅礴。阵法最后一笔画出,即将他往圈内用力一推。

强光大作,漫过他的身形,漫过一寸,便消失一寸。林宸拂袖一挥,消去空中留下的痕迹。

待这些做完,她最初等得人也到了。

她神色如常,全然不似方才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浅笑着轻声道,“你来了。”

她已经等候多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