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孟婆汤

第7章

第7章

停止伤害有时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为在感情里,主动权并不在施害者手中,而是在被伤害的那一方。

顾东元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转身上了楼,略有些嘈杂的酒楼里分辨不清一个人的脚步声,可身前隐约有女子的影子跟随,待到楼梯拐角处,影子不见了,脚步声却清晰了,一如从前。她的嘴角悄悄扬起,仿佛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宴宾楼的天字号房里,两人先后坐下,顾东元把左手的衣袖挽起一点,然后不疾不徐的倒上两杯清茶,这才抬起头来问到:“不知关小姐所问何事,东元一定知无不言。”

面前的人如初见一般清风霁月的模样,仔细看才能发现那一点点变化,眼里的寒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笑意,关辛儿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用明媚来形容一个男子,只是觉得如此形容才是对的。

“我…我不介意你身体有损。”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到了嘴边却都说不出口,关辛儿羞红了脸,索性直奔了主题,不过这话倒是发自真心。

“关小姐说笑了……你当真不介意,这一生都没有子嗣也可以吗?”顾东元笑着正准备岔开话题,当看到关辛儿红了的眼眶时,她不自觉的话锋一转,又扯回到了这个话题上,

看着面前的人露出不以为意的笑,那脱口而出的话像一把辣椒粉,洒进了她的眼睛里,灼伤了眼眶,引得泪水上涌。关辛儿强忍酸涩,拿出绣帕擦了擦眼角:“可以,但你这辈子绝不能纳妾。”

察觉到对方心里也是有自己的,可是似乎有着诸多顾虑,不肯言明心事,她虽然渴望两情相悦,却也懂得为自己争取,若当真没有儿女承欢膝下,便不能再与人共享一个夫君。

顾东元兀自举杯喝着茶,房间里一时间静默下来,她不想回答,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面的人也默契的没有追问,只和她一起沉默着,间或喝几口茶。

这样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人打破这困局,一杯茶已经见底,顾东元也缓缓站起了身,仿佛肩上有千斤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把组织好的话也堵在了嘴边。

“回去吧,顾府不会有女主人的。”顾东元艰难的说完,目光灼灼的看向坐在桌对面的人,若是你知道我并非男儿,怕是就不会有这般想法了。

大概是少年人的意气,又或许是早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关辛儿一秒钟也没有停留,起身就走了出去,这辈子都不要来宴宾楼了,谁稀罕见你!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躺到**,她看着床幔,思绪云里雾里的到处飞,窗户好像没有关牢,让一缕春风从缝隙里悄悄跑了进来,夹着几粒沙子,吹进了眼睛里,不然怎么就流泪了呢。

可是不管我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生活还是会继续往前走,时间不会停下来等任何一个人。

顾家的生意在香雪酒的助益下,各个商铺渐渐都有了代售点,一年下来,较往年的总收益高了近五成。同年冬天,陆氏酒楼也推出了陆氏香米酒,相当于后世酒精度高一点的米酒酿了,多多少少争取到了一点市场影响力。

宴宾楼依旧在盐城占据着一定的地位,顾东元又精心修缮了部分装饰,甚至还将原有的面积扩大了一倍,有道是:贵在精,不在多。

十九岁的顾东元每天都忙碌个不停,除了酒楼生意,别的商铺生意也在慢慢熟悉,她恨不得把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工作,因为这样才不会闲下来想一些不该想的。

这一天,顾东元特地提前安排好了酒楼事务,然后独自上街,像个得了空的闲散人在街上逛来逛去,整个下午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

果然已经发生改变了呀,前世的今天她与关曲儿一同逛街,救了个卖身葬父的小伙计,后来更是在那个女人的有心引导下,把人送进了宴宾楼做事。看来今日要一无所获了,这样也好,如果能陪爹爹好好度过最后的这段时光,也算没有白白的重来一遭。

明天会接着更……

PS:改个错字,午安……

第7章 第一碗汤

07:茫茫

是的,再有两个月顾省就要病逝了,可顾东元无力改变,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也是世间法则。

夕阳映照下,西边的天空呈现一片绯红之色,顾东元抬头看了看天,脚下不停。过了这条街就到宴宾楼了,她转过弯,几步之外的街角处,视线里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不同于之前的青色衣裙,第一次见关辛儿身着白色襦裙,不施粉黛的脸上好似也着了淡淡的妆,如果说她从前是一株脉脉含情的青莲,那么此刻就是一朵芳香馥郁的海棠花了。

前面的姑娘似有所感,蓦地回过头来,眼神交错间,她只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转过身去继续和身旁的公子交谈。

顾东元正欲往前的脚步就这样迈不动了,她原想过去打个招呼,就只是简单的说两句,可此刻看来,似乎自己有扰人之嫌。

脚步抬起又放下,她落寞的转过了身,还是回家陪爹爹说会话吧,何必徒增烦恼,心里想着事,也就忘了回头。

关辛儿与表哥说着话,低下头似是在认真挑选珠钗,眼角的余光却在瞟着几米之外的人,看到顾东元转身后,她神色复杂的抬起头,目光紧紧的追随着远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回头。

自己又何苦呢,总是来这顾府通往宴宾楼的路上闲逛,那么多次的徘徊才换来这一次偶遇,然而那人呢,仍旧无动于衷的转身离去,把自己映衬的像个笑话。

忘川河岸,奈何桥头,孟婆叹息一声,收了镜中乾坤,有些事似乎是注定,即使重来一次,没有开过花的树,依旧结不出果实,这一碗孟婆汤又如何能把遗憾成全。

当宴宾楼门外终于出现了让顾东元惦念已久的人时,故人依旧如初见的样子,她也就安心了。

吴故是恩人给取的名字,他只是盐城外的一个乞丐,无名无姓,因好勇斗狠,同伴称他一声‘狗儿’。褪去一身污秽,换上软麻布衣,将头发高高束起,从前看不出面目的小乞丐摇身变成了明朗的少年。

他虽然不识字,却也懂得机会难得,自己这一辈子没走过什么好运,所以这一刻仿佛才觉得自己是个人的他,再也不想回到之前猪狗不如的日子,再也不会回去。

可怜的少年跪在酒楼门口,身前抱着卖身葬父的木牌,行人偶尔驻足却无人问询,若是个女娃如此,或许看模样周正还能买回去做个丫鬟,这少年血气方刚,带回家里指不定干得不如吃得多,于是乎,半晌无人问津。

吴故也不着急,恩人说了,他要等的人是这酒楼的少东家,那人他昨日就偷偷见过了,人模狗样的小白脸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人背地里算计恩人,最会做沽名钓誉的事。

他们丝毫没有料错,顾东元才不会让敌人失望,与其提心掉胆的防备,不如把人放在眼皮底下,亲眼看着才能放心。

“我宴宾楼只管三餐不管住,头一个月先学着做,日后若真能帮上忙就给你伙计一样的工钱,若是愿意,就把银子拿去好好送走老人家。”

顾东元自怀中掏出十两银子,普通人家买棺入殓也就这个价钱,她没有肆意张扬,声音却也不小,恰到好处的让路人回头驻足,只道这顾家的少爷太年轻,这等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每天不知道吃掉多少呢,还开那么高的工钱,不过人家做善事,他们也只图看个热闹。

“多谢主子,多谢主子,小人吴故愿意一辈子都听主子的。”忙不迭的接过银子,吴故毫不吝啬自己的膝盖,他深深伏在地上,用力的磕着头,只几下额头就红了一片,若是顾东元不制止他,怕是会磕个头破血流。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恩人说他不管得到多少银子都可以自己留着,以后每个月还能有工钱,说不定没个几年就能在城外买个院子,仿佛看到了美好生活在向自己招手,吴故发了狠跪地磕头,为苦尽甘来的日子。

“快起来,明日就来上工吧,你暂且跟着周大军师傅学习吧。”眼神示意一下,顾东元抬头看了眼人群外,愣了一下神就转身回了酒楼,最好不相见,免得我牵念。

关辛儿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毫不留恋的转身,所有想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她知道姐姐与陆息欲对顾家不利,便时常留意着姐姐的动向。昨日她见姐姐出门,便在后面虚虚的跟着,最后看到陆息带着一个乞丐和姐姐进了一户人家。

虽然看不清五官,可是那乞丐的身形与动作,分明就肖似这个卖身葬父的少年。关辛儿见人群散去,就远远跟在那少年身后,果不其然是进了昨日那户人家,想必里面的人定是那陆息。

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她没有再作停留,脚下步子马上朝着宴宾楼而去,到了酒楼门前,她又停住了脚,只觉得自己可笑,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心有怨气,关辛儿看了眼那没有抬头的人,买了壶香雪酒就离开了。

自关辛儿踏进酒楼的门槛,顾东元就看到了,她微低着头,盯着那走过来的步子,心里似有千万个陀螺,转呀转呀一片混乱。还没想好该用怎样的表情,说怎样的话来面对,视线里的那抹身影,脚步的方向一转就没有再回来。

她怔怔的抬起头,望着已经空无人影的门前,手里的账簿就脱了手,只听见脑海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她站起来。顾东元失落的捡起账簿,掀开刚才看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