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孀

第123章:青霞正祈盼,钟端突然至

南京,虽说地处江南,但因为北临波涛滚滚的长江,所以,到了北风呼啸的冬天,仍然非常寒冷。 并且,也像北方的中原一样萧杀灰暗,也像北方的中原一样大雪纷纷,也像北方的中原一样苍凉凄美。

青霞静静地坐在窗前,静静地坐在南京的新家里,静静地坐在南京的冬天里,望着南京的安马台大街,看着鹅毛似的白雪,拥挤着从天而降;看着白雪皑皑的大地上,落雪越积越厚;看着行人匆忙的踏雪走过,并留下一串串整齐连续的脚印……

青霞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张钟端的到来。

青霞之所静静地坐在窗前,静静地等待张钟端的到来,是因为几个月前,她在尉氏筑建好“乐善好施”的牌坊之后,刚回到开封,大河书社经理李锦公便神情激昂地找到她,交给她一封来自日本的信件。

李锦公让青霞阅读的信,是日本张钟端寄给大河书社李锦公的,也是寄给同盟会河南支部的。 张钟端在信中说:因为想最近他要秘密回国。 但是,因为他的身份已在日本暴lou,被清政府列入缉捕的革命党人名单,所以,让国内的同盟会河南支部想办法给安排一个能掩护真实身份的工作。

李锦公看过信,考虑到青霞家的店铺,遍布全国各地,故来找青霞帮忙,让青霞在开封以外或河南以外的地方,给钟端安排一个能掩护真实身份地职位。

“可以!”青霞当时拿着张钟端的信。 望着李锦公,激动不已地说,“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李锦公离开后,青霞便陷入了莫明其妙的幸福之中。 张钟端要回来了,那个照亮自己心中黑暗的男人,要从日本回国了;那个把自己引向光明的男人,很快就要来了。 那个自从被政府取消官费留学、一直由自己提供生活费用的留日同乡,真的就要回来了。

这是千真万确地事情呀!看过信的青霞。 得知张钟端将要秘密回国地青霞,将激动和喜悦,悄悄藏起。 第二天,便起程来了南京。

青霞那次来南京,不仅仅是因为生意上的需要,更重要的是,她想在南京。 购置一处别院。 然后,带着儿子和贴身家人,迁居南京生活。

青霞之所以要迁居南京生活,有几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丈夫耀德在世的时候,已开始把生意的重心,向南方转移,并且。 他一直也有在南京购置别院的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便离世而去。 青霞要在南京购置别院,也是为了了却丈夫在世时的夙愿。

第二个原因是,自丈夫离世之后,刘氏族人三番五次地上门闹事寻畔。 撒野横行,使青霞地身心,倍受凌侮。 到了日本之后,她尝到了没有刘氏族人欺凌的幸福和安宁生活,所以,她从日本一回国,为了躲避刘氏族人,她便开始把主力资金,悄悄由开封向南京转移。

第三原因是,青霞自日本回国之后。 一直就有在南京购置别院的想法。 她原来准备。 待主力资金全部转移到南京之后,再在南京购置别院。 带儿子和贴身家人迁居到那里的。 可现在,张钟端将要秘密回国了。 他本来就是河南人,他在日本留学,占据的也是河南留学生的名额,留学所需费用,皆由河南财政供给;他的身份在日本暴lou之后,首先被列入了河南官府的揖捕名单。 只有把他安排在河南以外地地方,他才更安全些。 可河南以外的地方,青霞所掌管的生意,重心主要在南京。 所以,青霞准备把张钟端安排在南京。 再说了,即使张钟端不回国,她两年之内,也会带着儿子和贴身家人,迁居到南京来定居的。 而现在,张钟端要秘密回国了,她才果断而迅速地来完成这一切的,因为这样,可以方便张钟端回国后的暂时居住。

所以,青霞基于这些众多地原因,在得知张钟端将要秘密回国的第二天,来南京购置宅院的。 这对于张钟端来说,可以更安全些,有了安全,也更于他开展革命工作。

本来,丈夫刘耀德在世的时候,因为生意的关系,已经在南京购置了大量的固定资产,可这些固定房屋,全是与门店相通联的,大都是门店在前边临街而座,宅院在后面依店而落。 尽管很多宅院都有属于她这个大东家的房间,也都有空闲的房间。 但是,这些门店后院,几乎都住有掌柜及掌柜家属,帐房及帐房家属,还有一些忠实可kao的伙计。 但是,张钟端却是政府揖捕地革命党,如果安排他住在门店后面地宅院里,人多嘴杂,这每天进进出出的,或许只是无意之中,就会让张钟端暴lou身份。 再说了,儿子鼎元也到了读书地年龄,住在店铺的后院里,置身于喧哗热闹之中,不利于他入静读书。

所以,青霞在南京,经过几天的寻觅,很快在南京的安马台街,相中了一处宅院。 而这处宅院,虽不及尉氏的师古堂壮观庞大,但也颇具规模:院墙高大厚实,院门楼壮观气势,阔绰的大院内,植有多种花卉,除了正怒放的腊梅,青霞还不知道它们都是什么名字。 楼房上下两层,共计三十六间;楼房内有楼梯回廊,每个房间都深阔不一;楼房外的下层,雕有吉祥图案的木桩,出厦一周;楼顶青瓦高叠,楼檐飞翘,从外观上看,给人的感觉是既大气又精致,再经过青霞请的能工巧匠们的装修和布置,内脏也富丽堂皇了。 在南京,这样的宅院,也只有上等的官绅豪贾才住得起的。

青霞把南京地宅院安置妥当,立即回到开封。 把南京的新宅地址留给李锦公,让他写信告诉张钟端她在南京的新宅地址。 然后,她急速而干练地安排好开封和尉氏的一切,便带着儿子和贴身家人,怀着迎接幸福的心情,迁居到南京定居,等待张钟端的突然到来。

可现在。 青霞已经从深秋等到了深冬,等到了大雪纷纷。 等到了凄凉孤寂,等到腊月将至,而张钟端的身影,仍然没有出现,仍然没有在青霞打开门窗迎接新地一天时,看到张钟端微笑着敲响宅院的房门,没有如青霞所想地来到她面前。

冬天。 是孤冷的,是寂寞的;而异乡的冬天,则更加孤冷,更加寂寞;而在异乡等待中的冬天,则孤冷寂寞到了极点。 青霞常常感到无际的迷惑和恐慌,感到无际的阴冷和无奈,感到无际地惆怅和担心。 钟端他出什么事了吗?难道说他取消了回国的计划?或者是在日本另有新的任务?如果有变故的话,李锦公应该写信或让开封的家人捎信告知呀……

天将晚。 大雪纷飞的黄昏,没有风,窗外地空地上,**的枝条凝固在刺骨的寒冷里;雪地上地行人,变成灰暗的一团,像是在白色世界里移动的鬼影。 灰暗的天空。 纷飞的大雪,冰冷的气温,黄昏地降临,让人生不出丝毫的希望,让人看不到斩新的明天,让人感觉不到这世界上还有温暖……

青霞孤零零地坐在冬天里,孤零零坐在黄昏里,孤零零坐在等待里,孤零零坐在冰冷的窗前,孤零零望着白色而遥过的大街尽头。 每一个朝这边走动的灰暗身影。 都让她的心里一阵心悸动。 可是,随着走动的身影突然消失。 或者只是从她的家门经过的时候,她地心,便又跌入无际地寒冷里,跌入无际的黑暗里。

青霞如雕塑一样,凝固在那里,凝固在二楼地窗前,一动不动地凝固着,似乎连灵魂也凝固了一样。 而她的心,她的思维,却在无可奈何的凝固之中,孤独地思想着:离腊月只剩五天时间了。 一进入腊月,她便要带着儿子和家人返回开封,一是为了迎接每年一次的年底帐务汇总,二是为了回尉氏师古堂过新年。

之所以要回尉氏师古堂过新年,是因为淑女早就开始唠叨了:到春节了,一定要回到尉氏师古堂过新年的,哪怕被刘氏族人打死骂死,也要回到师古堂过新年,因为刘铁和姑爷的灵魂都在那里,如果不回师古堂过新年的话,刘铁他们会孤独的,会寒冷的,会被阴间的亡灵嘲笑的……

这个淑女,平时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还有如此的细心,自己想不到的事情,她竟然也考虑到了。 难怪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呢!

“鼎元!不要向外跑!雪落到你身上,你就会立即变成个大妖怪的……”楼下传来淑女的惊叫声。 青霞知道,这是她在阻止儿子鼎元到外边去;青霞更知道,对鼎元的疼爱,淑女她远远超过了自己,这不仅仅是自己因为生意上的忙碌,无暇照管儿子,更因为淑女她的膝下,也无有一男半女的缘故……

在这异乡他地冬天,在这寒冷的黄昏,在这等待的孤独中,一想到淑女,一听到淑女的声音,青霞的心里,便越发的难受疼痛起来:可怜的淑女呀!一个可怜的遗婴,被走江湖的人所收养,在杂技班里吃着百家饭长大。 当初大娘将她从杂技班里收留进府的时候,是言词切切地承诺她的养父,让她淑女跟随自己享受荣华富贵的。 可是,自从她跟随自己嫁到尉氏,却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和委屈。 不但膝下无子息,刘铁还早早地离她而去。 而刘铁的离世,和淑女所遭受的这些磨难,皆因为自己所起,皆因为刘氏族人所为。 如果她的养父知道淑女跟随自己,遭受如此多的磨难时,心里该时如何的难受伤心呀。 正因为这些,所以,自日本回国之后,她每到一处,几乎都带上淑女,再也不敢把淑女一个留在师古堂了……

青霞在心里暗下决心,春节一定要回到尉氏师古堂。 就像淑女说的那样,哪怕刘氏族人如何地欺凌谩骂她们。 也要回尉氏师古堂过新年,一定要让可怜的淑女如愿以偿。 再说了,为了防止刘氏族人,她青霞也会做好妥当安排的。

可是,如果在她们回开封的这段时间里,在回尉氏师古堂过春节期间,钟端却偏偏回来了呢!他踏着南京的陌生街道。 披着南京的严寒冰冷,带着巨大的希望和热情。 敲响这坐宅院地房门,可这个宅院的主人,却偏偏不在……

钟端呀!一想起钟端,青霞地心里,立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温暖。 于是,她慢慢地闭上眼,享受着那种温暖。 享受着那种温暖带给她的欢悦和幸福,脸上也不由自主地绽lou出了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和祈盼。

青霞幸福地想着,想着在几年前的那个无聊而寂寞的一天,钟端他们带着同盟会的纲领,带着进步地革命思想,走进了师古堂,走进她的世界,把她带到日本;青霞想着她与钟端和二哥。 一起赴日本的一路上,他抱着儿子的负责模样,想着他在日本东京对自己的照顾,想着他在同盟会河南支部上的那些**演讲,想着他创办《河南》杂专以后的敬业,想着他带自己去谒见孙中山先生。 想着他送自己回国时所提出来的让自己回国创办女校,想着女校创办好之后他从日本给女校派遣过来地教员们,想着远在日本的他因女校招不到生员而采取的多种措施和办法……

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灰暗的天空,像块巨大的布幕一样罩了下来。 青霞仍然静静地坐在窗前,回味着遥远地快乐和幸福。 当又一次传来儿子在疯狂嘻戏声时,她也听到了楼下的淑女,在开怀地大笑;同时,她听到楼下的家人。在忙碌地招呼吃晚餐的声音。 紧接着。 青霞便听到了儿子和淑女同时奔上楼的腾腾声。

青霞立即站起,关上窗户。 拉上米黄色的落地窗帘,将心中的盼望和等待藏在灵魂的最深处,收拾好心情,把一家之主的庄端和神态,重新收回到自己身上,并快步走到桌案前,将蜡烛点燃。 立时,昏黄的灯光,像网一样蓦然在房间里撒开,整个房里,便流淌跳跃着像金汤一样地光泽。

青霞在儿子和淑女奔进自己房间地同时,已走到房门口,她一把捉住儿子的另一支小手,牢牢地牵在自己地大手里。 立时,儿子便在她和淑女之间,淘气地边跳跃边荡起了秋千,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唱:“小花孩,骑花马,花马不动花鞭打。 一鞭打到岳父家,岳父温酒俺坐下,隔着竹帘看见她,樱桃口,白玉牙,大红头绳把辫扎。 回家对俺爹妈说,看个吉日娶了她。 过了三年或五载,给俺生个胖娃娃。 她抱抱,我抱抱,俺的娃娃再笑笑,街坊邻居都夸赞,都夸俺家的娃娃好……”

鼎元唱的歌谣把青霞和淑女孩子哈哈大笑。

青霞笑过之后,却突然皱起了眉头问:“你教的?”

“嗯。 ”淑女点点头,脸上洋溢着一脸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的红润,满足地望着青霞说,“小姐,在师古堂的时候,老想着躲避可恶的刘氏族人,可现在,真的躲避了,反而是想师古堂了,做梦都想。 ”

“我也想!”鼎远荡着秋千,停止歌唱说。

“回去,天一睛就起程。 ”青霞心里苦苦地说,“你不识字,而我又没有时间和心情,等钟端来了,让他教给鼎元一些书本上的知识。 还有呀!不能老教给鼎元一些歌谣,钟端来了,你也跟着学些字吧!”

“那个从日本回来的张钟端,他如果偏偏赶到我们回去的时候,来了怎么办?我认为呀,干脆把鼎元丢在这里吧!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张钟端……”淑女逗鼎元说。

“不!”鼎元立即停止了荡秋千,挣拖青霞和淑女的手,扑到青霞怀里,满脸的可怜样,并带着哭腔说,“我不一个人在这里……”

青霞和淑女,便在鼎元的可怜之中,哈哈大笑。

就在二人开怀大笑地下楼时,秋红失魂落魄地从外边跑进来,惊惶失措地大喊大叫:“太太,怕是刘氏族里的人寻到这里来了,外边来了一个陌生男人,我不让他进来,他非说认识您,硬撞进来……”

秋红的话音没落,一位银装素裹的高大身影,已铿锵有力地走了进来。 他镇定地望着正下楼的淑女和青霞,便立即转身退后几步,站在廊檐边上,“扑扑啪啪”的一阵拍打,并干练利索地抖擞着身上的积雪,然后,又镇静自若地走进来。 他身穿得体的降色丝绸的金钱唐装袄,下身穿着合适的西裤,头戴黑丝绒礼帽,眼上挂着威仪的墨镜,手提一个重重的皮箱,环顾了一下庞阔而豪华的大厅,便迈着矫健的步伐,风度优雅、气宪轩昂地径直走向衣架。

屋里的所人都惊呆了,因为陌生来人的镇静和自信,即使这座宅院里的男主人,也不过如此。

“鸣飞!”尽管青霞已从对方的身影和走路姿势上,看出了撞进来的这位陌生人便是张钟端,可是,她仍然不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他没有在她坐在窗前等待他的时候,突然出现,他没有在她正热切盼望他的时候,突然走进这座宅院。 而是在她刚刚松懈了盼望和等待的一瞬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陌生男人在所有人的惊诧之中,拖下披风,挂在衣架上,然后转身,摘下眼睛,满脸微笑地望着僵硬在那里的青霞说:“青霞!哦不……刘夫人!”

“鸣飞!”青霞听到了他熟悉、沉稳而热情的声音,听到他叫自己“青霞”之后,又有所顾及地立即改口,称呼自己“刘夫人”,才如梦初醒地迎上去,激动地说,“真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