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伴红尘

第六十章 浮生梦了

白楚山,相较于清晨,夜晚的雾气更为浓重,再加上初春枝叶单薄,攀附交错,仿若一副副狰狞可怖的嘴脸,阴湿的空气,更添寒意。

在距离白楚山脚不远的小路上,漠尘挡在祁薰的面前,冷眼看着面前的人,身后的马车早已破碎不成样子,“禄姣,你这是做什么?”

“呵,被躲过去了吗?你可真是无论何时都那么小心谨慎。”

“你要杀她就先过我这关。”

“啧啧啧,漠尘,主上待你不薄,你却一再反抗,今日之事你也瞧见了,继续这样下去只会给你身后的人带来更多的痛苦,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她吗?你只不过是一直在折磨她罢了。”

禄姣的话触动到漠尘某处神经,他缓缓转回头看着一直抓着他衣襟的女子,被禄姣的偷袭惊醒,她既不出声也不躲避,目光依旧是涣散毫无光泽。

“薰……”

“……我没事。”抬眼看着回头看她的男子,祁薰微微一笑,但那笑容却冰凉的丝毫没有任何感情,只是抓着漠尘衣襟的手更紧了紧,继续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暗叹口气,漠尘复又转回头,“禄姣,今日我不想与你交手,速速让开。”

“对不住了漠尘,今日我就要送祁薰上路,你下不了手,我替你。”

“禄姣,这不向你的作风。”

“哈哈,那我又是何种作风?不要妄自揣测我的心思。”说着,便甩手出去,几条丝线顺势从袖中射出,丝线皆缠绕着钢指环,击打在漠尘防御的剑上发出叮当的响声,禄姣转身抬手,丝线绕了一个来回再次投射过去,漠尘由于要护着身后的祁薰,并不敢主动向前回击,只得防着禄姣的每个招式。

“漠尘,你最好认真跟我打,否则,你是保护不了她的。”

“你收手便可。”

“那可真是妄想了。何时开始你竟只会说这些服软的话。”目光收紧,明显的厌恶之情快速在禄姣的脸上一闪而逝。

丝线再次出手,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钢指环悉数变成细不可见的银针,在碰击到漠尘抵挡的剑时纷纷变转方向绕到身后祁薰身上。

眼见着银针就要刺伤祁薰,漠尘抬剑绕住那些丝线,再掩住祁薰的身子,用力一收,针线因这力道断裂。见攻击失败,禄姣后退一步后倾身子躲过漠尘随后射过来的月牙箭,手里丝线换为红绫,红绫暗处绳镖投出去。

紧盯绳镖的方向,那光亮分明是喂了毒药,如若被伤,必是当场毙命。然而禄姣的绳镖还处于半空中却被林间某个飞过来的柳叶镖撞击到别处,紧接着一个男子跳落至三人中间,细纹长剑在已露月光的夜空下泛着细微的光芒。

男子身着夜行衣,就连面部也被黑布遮盖,看不出是敌是友,只是那双露在外面的双眸明澈如月,却又略见一丝虚渺的惆怅隐含在其中,他先是看了眼漠尘与祁薰的方向,又转回头看向禄姣。

“……是你。”禄姣很快认出扰乱她行动的人,先是惊讶随即隐隐怒气显露于面上。

男子并不回答,只是又回头看向身后的两个人,正巧祁薰也因这突然出现的人抬起头,目光相对,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只听男子对漠尘开口,“带她离开。”

漠尘也不犹豫,吹了一声口哨,自己的坐骑很快就回到马车附近,他将祁薰抱上马,自己也坐上去,才又看向那男子,视线在男子与禄姣身上来回打量一番,道一句“多谢”便策马长驱奔着松村的方向跑去。

禄姣正欲投暗器阻拦那两人的去路,男子的长剑却已经横在她的脖颈上,愤怒的收回手,禄姣冷眸瞪视着闯进来的男子,怨愤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你似乎瞒了我什么事情。”男子并不回答自己是否是跟踪了她,只是反问自己的问题。

“哼,怎么,和你有这样的联系,所以让你感到意外了?”

“……禄姣……”

男子还未说完,白楚山上就传来响动,不一会儿,霜泽与景铜出现在两人面前,皆用疑惑与防备的目光打量男子。

而景铜见状,峨眉刺快速从袖里滑出,做着进攻的准备。

“宫主。”

“退下。”

“宫主?”

男子倒也毫不在意的上下打量了两个人,在瞧见霜泽的衣衫以及怀里那女子的时候凛了眼眸,随即恢复平静,慢慢收回剑。

几人皆处于暗自思忱的心理,一时手上没有动作。没过多久,连飏与羿冰也已经回到这个地方。见多了个陌生人,羿冰疑惑的打量着。

“你是何人?”

“你是……”男子见羿冰出现时眼神上才多少出现了变化,疑问的声音略带惊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羿冰倒也不觉这男子有多危险,周身的气质也皆与连飏他们的感觉不同,反倒是有种正气的感觉,也便自然的开口想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却不想连飏在身边连忙捂住她的嘴对禄姣笑道,“你的人?”

“不是……”这一声是禄姣说的。

“哦,那么是九霍堡的人?”

“不是。”这一声是男子的回答。

“恩~~~那,这位仁兄为何如此装扮出现此地?”

“……救人。”

连飏审视的眼光并未将男子眼中闪过的犹豫看漏,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却又因羿冰咬住他的手吃痛的皱着眉甩开,“你怎么一点也不顾形象。”

“那你就不要总是挡着我说话。”

并不理会两个人的斗嘴,霜泽看了眼男子似在思考的神情对禄姣问道,“漠尘他们呢?”

“他们?走了。”

“刚才的打斗声是你?”

“是又怎样?”

“……你在想什么?”

听着霜泽冷淡的语气,禄姣视线从对黑衣男子的瞪视转到他的身上,似笑非笑的睨着他怀里躺着的叶婕羽淡漠的开口,“同样的问题,我也问你一遍。”

感觉到明显的杀气,连飏这才从与羿冰戏谑的状态收回心,他先是看了眼霜泽,随后才看着禄姣的表情若有所思,依旧是平时的态度,只不过似乎有些小情绪潜藏着,视线再次落在站在一旁并未收剑的男子身上,有趣的问道,“你似乎在防着我们?”

男子垂眸不语,良久才收剑转身离开。羿冰见状正要留住那人,却又被连飏拦住。

“你做什么?我还想问那人是不是都城人呢。”

“都城?”经羿冰这么一说,连飏才发觉到那人身上有什么熟悉之处,原来是说话的语气,既是都城人,又与禄姣相识,却又不是我们这类人,有趣,有趣,看来又要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发生了。

随便应付了羿冰,连飏走到霜泽的身边,“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低头看着叶婕羽,此时,她的易容装束已经模糊,不过浮生一梦,这一生绝恋,此女子等待过我,而我却早已承载不了这份痴心,岁月静凋,愿卿来生好梦。

“火葬,骨灰送回家。”

“也好,是该好好送送这个女子。”

“我也跟着回去。”

拉过羿冰,连飏示意她不要插嘴,“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找漠尘他们。”接下来怎么做,自己似乎也该做个决定了,握着羿冰手臂的手紧了紧,视线看向沉默的禄姣。

“宫主。”景铜走到禄姣身边,请示自己该怎么做,而禄姣自然也明白她的用意,点点头道,“你随霜泽回去,看看妈妈那边有什么变化。”

“是。”

二人向着北方策马离去,直到两人消失,羿冰也因为疲累睡倒在马旁,连飏这才开口对禄姣问道,“你突然起了杀心是因为那男子?”

“……”余光睨着嘻笑的连飏,禄姣冷哼一声,“你在指什么?杀死祁薰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只不过那时时机正巧适合罢了。”

“呵呵,禄姣,你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吧,一路上能杀祁薰的机会有很多,怎么偏偏就那时是适合的?”

“我不与你争辩,你既是要去找漠尘他们还不快去,还是说你要等盛封思得手了再去?那样,你身边这位公主恐怕要恨死你了吧。”

“原来你也看见盛封思行动了,耿月那伤,他就算不是为了任务,报仇的心也必然会驱使他,这么好的机会欣赏一下动怒的九霍堡二当家,我怎么好错过,你呢?去找那男的?”

“哼,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完成主上的任务。”

话音刚落,两人都已上马,却迟迟没有动作,目光盯着树林间,等着藏在那里的人出现。只见花婺宫副宫主以及风邯宫副宫主同时出现跪在二人面前。

“凛?什么事?”自从一级命令下达以来,沧光殿手下都按着自己的主子吩咐的办事,鲜少再有这样突然出现的现象,除非又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听二人共同开口道,“主上有令,一级命令暂缓。”

“暂缓?”禄姣与连飏都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级命令一出,任务不完,命令不收,迄今为止,他们还从未收到过暂缓这样的指令,为何这样突然?

“知道了,你们回去吧。”遣退两位副宫主,连飏二人若有所思的对视,靠在连飏怀里熟睡的羿冰动了动身子继续沉睡下去。

“你怎么看?”禄姣猜测着各种可能性,却仍未理解主上的做法,而连飏却只是笑了笑,“这不好么?”

说实话,在连飏的心里着实因为这个命令松了口气,紧绷的情绪也缓和下来,虽说暂缓并不是撤销,但至少他们现在不用再考虑那个问题,自然也不用为自相残杀而犹豫,原本他们杀手的身份也不是为了自相残杀而存在的。

目光又落在禄姣的身上,看着她的表情打趣道,“你似乎对这命令很不满意?”

“……如果我说有呢?”

面对禄姣斩钉截铁的回答,连飏倒也不甚在意,甩了甩缰绳,走在漆黑的夜路上。

同一时刻,霜泽与漠尘也接到同样的命令,各自心情自然五味陈杂。刚刚火葬了叶婕羽的遗体,霜泽的脑海里回荡着刚接到的消息。

明亮的火光摇曳在冷风中,景铜看着他泛着红光的侧脸轻声问道,“你后悔了?”

“没有,总是要这么做的。”倒不如说,暂时放心了。那本不该属于这杀伐世界的女子,终于可以暂时安心了。

而漠尘在信若离开之后,静静的凝视着躺在腿上的女子,泪痕仍淡淡的在脸上残留,他终是轻松的笑了。

“没事了,薰……”

恨我,怨我,怪我。

念我,怜我,恋我。

红尘徘徊,愿为你饮尽刀光血雨,此生定不负。

那暂缓的命令延续了两个人相随的命运,谁的轻言,谁的执着,谁是谁命里那解不开的劫难。伊人落泪,为君冷心不化。红颜淡笑,愿守得海枯石可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