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守护者

第34章

周雪葵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内分泌科的医生办公室。但在那个通常的位置上,却没有看到胡意医生的身影。

周雪葵愣了一下,赶紧抓住身边一位同科室的临床医生问道:“你知道胡意医生去哪里了吗?”

那位临床医生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周雪葵又接连问了好几个医生,得到的答案却都是“不知道”。

周雪葵只好又问胡意医生明天上不上班,上白班还是夜班。但得到的回答却是,胡意医生明天早上十点就要出发去上海参加培训,要去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之后,自己早就被医院撤销了临床药师职务了。

那个时候,就算找到了胡意医生,也没用了。

周雪葵心里隐隐地感觉到,此时胡意医生的“消失”有些蹊跷。但她拒绝往深处思考,只是留下来过的讯息,请求内分泌科的其他医生帮她联络一下胡意医生。

周雪葵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走出医生办公室,打算就此离开内分泌科。走着走着,却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

“雪葵,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今天不是已经查过房了吗?”

叫住周雪葵的人穿着病号服,头上烫着玉米小卷,眉眼和边野有七分相似——不是边妈妈又是谁?

边妈妈抓着手机走过来,似乎才出去打了电话。她把周雪葵拉到大厅的一角,隔着嘈杂的背景音关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看腻魂不守舍的?”

周雪葵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来找胡意老师的。”

边妈妈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像做贼心虚的特wu接头似的,低声道:“雪葵,你和胡意医生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了啊?”

周雪葵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奇怪,但脸上还是笑着道:“英阿姨,你在说什么啊?这么没影儿的事。”

无论医生和药师之间有没有矛盾、有什么矛盾,在患者面前一定要展现出团结和谐的一面。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维护医院的形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患者安心。

毕竟,如果患者发现自己的治疗团队各种争吵、各种矛盾,又怎么会相信自己能得到全心全意的治疗呢?又怎么能安心地接受治疗呢?

边妈妈给了周雪葵一个“你瞒不过我”的白眼,然后显现出中年妇女饱经社会风雨的老辣,直接跳过了前一个话题:“我刚刚从医生办公室前面走过,听到那个胡意医生去M层开什么技术培训会了。那个胡医生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其他医生,如果你来问他去哪儿的话,就说不知道……”

周雪葵的心猛然一沉,感到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轰然崩塌。她勉强扯起一个笑容,道:“谢谢英阿姨,我要走了,你快回病房吧。”

送走了边妈妈,周雪葵立刻去了医院新大楼的M层——这是医院召开重大会议、培训、讲座、活动时常用的会议室。

从门外悄悄地往里面看,果然看见胡意医生正在台上发言。

这种时候,周雪葵自然不能进去、也不能离开,只能耐心地等在门外。

整整一个小时后,技术培训会才终于结束。

“胡意医生,请等一下!”

一见到胡意医生从大门内走出来,周雪葵赶紧追了上去。

胡意医生显然听到了周雪葵的呼唤,但他只是斜眼冷冷地瞥了周雪葵一下,脚步一刻未停,甚至还加快了几分。周雪葵只能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追上。

其他医生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远远地躲开了,但却时不时从远处瞥上几眼,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周雪葵突然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做“如芒在背”。

此时的周雪葵却早已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一边喘着气一边追着说道:“胡医生,我已经知道你向院长办公室投诉我的事情了。我想说的是,在单星星的这件事情商,我已经好好地反思过自己的行为、深刻地意识到自己错了。所以,能不能请胡医生把投诉撤销掉啊?”

“哦,是吗?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胡意医生拖长了音调,冷笑道:“恐怕不见得吧?如果我不去投诉你的话,恐怕你一辈子也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吧?”

周雪葵低头微笑,努力展现出自己的柔顺和诚意:“我真的指导自己错了。”

胡意医生瞅了周雪葵一眼,玩味地笑道:“是吗?那你说说你自己哪里错了?”

仿佛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进胸口,鲜血潺潺而出,整个身体都疼得打颤。

周雪葵咬着嘴唇,强忍着心中的痛意,一脸沉痛地道:“我对自己的职责定位不清晰,没有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辅助地位。我不该擅自对患者下诊断,强逼着医生做检测。我应该更多地和医生进行沟通……”

周围有医生轻笑起来。每一个笑声,都仿佛一把利剑,直直地贯穿了周雪葵的胸膛。

周雪葵死死地攥住白大褂的衣摆,强忍着眼眶的酸苦,继续说道:“……我应该更加尊重医生的决定、医生的判断,不应该把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到医生的头上,增加诊疗的风险……”

“好了好了,谁要听你这些没用的套话。”胡意医生嫌弃地打断周雪葵的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药师,脸上的笑意更加轻蔑,“专业不怎么样,耍嘴皮子倒挺厉害的。不过,就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认真认错的态度吗?”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呢?

非要我把所有的自尊都掰断了、揉碎了、踩在脚下狠狠践踏,你才会满意吗?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不甘和愤怒在狭小的空间中翻滚涌动。

周雪葵很想大叫一声“我没错!我不需要道歉认错!”,然后甩头就走。

但一想到可能被撤销掉了临床药师职位,想到自己坚持已久却面临破碎的梦想,周雪葵还是咬着牙将一切的苦涩咽下。

“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对,请胡意医生原谅我吧。我一定好好改正。”

紧盯着胡意医生的眼睛说完了道歉的话,周雪葵弯腰,深深地低下头,鞠了一躬。

久久没有起身。

“周雪葵,很高兴你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胡意医生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语气也终于正常了许多,“不过,为了让你真正地记住自己的错误,也为了让告诫其他的药师不要和你犯同样的错误,投诉我是不会撤销的。”

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冰冷如刀。

周雪葵直起脊梁,不可置信地望着胡意医生。而后者则挂着满意的笑容,信步走入了电梯厢中。

脑海中,理智在哭着大喊:“快追!快追上去!再试一试,说不定还有机会!”

现实中,周雪葵向前踉跄了一步之后,就再也抬不起脚了。

已经没有机会了。

周雪葵心里很明白,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默默地转过身,准备从安全楼梯走下大楼,通过幽暗、安静的楼梯间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但在转过身的那一刻,她却愣住了。

她的面前,是一脸冷意的姚护。

或许当老师的对当学生的天生就有血脉压制,哪怕这个“老师”的身份已经在很久之前就结束了。

周雪葵心中一凛,有些忐忑地走到姚护的面前,软软地唤了一声:“姚老师。”

姚护阴沉沉地看了周雪葵一眼,低声骂了一句“蠢蛋”,转身走进了楼梯间。

这就是要后面的人跟上的意思了。

周雪葵自然心领神会,跟着走进了楼梯间。但进去之后,姚护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周雪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对不起,姚老师,我刚刚做的那些事情,让你丢脸了。”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姚护猛地转过头来,阴沉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周雪葵,眼中的怒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周雪葵一愣,面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难道自己会错了姚护的意思,他并不是因为自己在大庭广众下道歉而感到丢脸从而生气,他生气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可是,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会惹他生气的事情啊?

周雪葵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最近所做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己虽然依旧经常对患者投入过多、做一些用在姚护看来“自我意识过剩”的事情——这些事情的确会让姚护生气,但这些都已经属于“常态”了,并不是什么“新的”会让姚护生气的事情。

所以,姚护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如此生气呢?

直到姚护愤愤地下班,周雪葵依旧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

晚上八点,夜幕降临。

在八顺市人民医院旁的古井公园中,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相互搀扶着缓缓前行。

远远的看过去,似乎是年轻女性的眼睛不太好。但仔细一瞧,其实是年轻女性的眼睛上绑着一根深色的绸布。

“老公,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还没到吗?”单星星依偎在陈刚身上,软软地问到。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陈刚停下脚步,扶着让单星星站好:“到了。星星,你先在这里站一会儿。等一会儿你听到我的声音的时候,再把眼睛上的绸布摘下来。”

单星星乖乖地站在原地。

此时,她的世界一片漆黑,听力因此变得异常地敏锐。

她清楚地听见陈刚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周围陌生人切切的私语声、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一切的声音突然像橡皮筋一般被拉得很远很远,一种强烈的孤寂感疯狂地涌上心头。

单星星有些不安地抓紧了衣摆。她有些想提前摘下眼睛上的绸布,但一想到陈刚温柔的话语,最终对爱人的信任战胜了不安。

单星星安静敌站在原地,耐心等待。

突然,一阵美妙的琴声响起。

在一段熟悉的旋律之后,是陈刚那充满温柔情谊的声音。

这是……?

单星星惊喜地摘下绸布,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