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诺千金

第十二章 信笺

噩梦?凝视着池中枯萎腐烂的荷梗,王卉凝眸中波光流转。她没想到,曾经她最喜欢观赏的湖面水景,如今却会成为萦绕在她心头的噩梦。

不,她秦含雪在秦府是何等地坚韧果敢,这样的噩梦只会让她更牢地记住秦含霜曾经是如何对待她的,却绝不会因此而有半分退缩。否则,她要如何去保护她的熙儿。

强迫自己把目光投到池中枯萎至褐色的荷梗之上,王卉凝暗哑却清冷的声音在空中飘荡:“荷尽已无擎雨盖。夏荷繁茂时满池的绿色自是吸引人,这残荷败梗却也不容忽视。待到明年,便又是满池的绿色了。”

待到明年,待到明年!

王卉凝抬起头来,深邃的眸子对上浩渺的天空。秦含霜,终有一日,我会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到那时,我却要问一问,你亲手把自己的姐姐推下湖时,心里想的却是什么?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飘雪望着池面的目光微微有些飘渺,“枯萎的野草便是被一把火烧得精光,待到来年,春风过处,便又是一片绿意盎然。人也未尝不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卉凝轻声呢喃了一声,看向飘雪的目光中瞬间又带上了几许其他的东西,沉吟了半晌,她忽而开口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今儿腊月初五。”飘雪收回飘渺的目光,略一思索对着王载凝道。

“我……夫人已逝去快二十日了。”王卉凝微闭了闭眼,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掩去眼底的锐利,幽幽地道,“我记得那一日是冬月十六,时间过得可真快。”

果然人鬼殊途,她不过被风雪袭卷着经了一回痛苦的轮回,看似不过眨眼的功夫,再回来时,却已隔了二十来日。

冬月十六,大雪。这一日,便如同一个深深的烙印刻在她的心里,就算世间万物都逝去,她亦不会忘了是那一日,她最最疼爱的妹妹亲手把她推入了湖中,让她们母子阴阳相隔。

“姨娘缠绵病中,一日倒有大半日昏睡着,自是不觉时间的流逝。”飘雪一贯淡淡的神情只有在面对王卉凝时才会有变化,微抿的唇和闪烁的眸光显示出她内心的难受与酸楚。

“那一日我不过是出府为姨娘配了些药,回转之时却听说夫人落水身亡,那秦二小姐一口咬定是姨娘觊觎夫人正妻之位,仗着是皇后娘娘赐下的,欲要取而代之,将夫人害了。”看着王卉凝轻点了一下头,飘雪淡淡的眸中又凝上了一层寒霜,“她们主仆三人说当场见了姨娘拿着夫人的鞋对着湖中得意地狂笑,还拿了姨娘邀请夫人去那星月亭赏雪的信笺。”

信笺?王卉凝用手卷着顺势揪住的一截柳枝,眸光紧了紧。

是了,当时因为不甘,她的一缕魂魄追着秦含霜离开小亭时,确实听到她问碧纹关于纸条的事。不过,当时秦含霜却是问碧纹有没有毁掉纸条,这又是怎么回事?

“姨娘现下可记起夫人让人送来的信笺在何处?”看着王卉凝凝着的眸子,飘雪缓缓开口相问,却令王卉凝目光一闪。

她根本没有收到王姨娘送来的信笺,更没有写过什么信笺给王姨娘,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秦含霜谋划好的罢了。秦含霜让碧纹毁的,怕就是以她的名义诱引曾经的王姨娘去星月亭的纸笺吧。这一番布置,怕是花了秦含霜不少心血。

“以无心对有心,便是记起怕是也无济于事。”王卉凝紧抿着唇盯视着湖中一群游过的小鱼,手中的柳枝因为用力被折成了两断,“人证物证俱在,倒难为了她。”

当时,飘雪找遍了整个凝香阁也不曾见到王姨娘说的那张信笺,心中便已然猜测是有人毁了,此时自然明白王卉凝话中的隐含意思。只是,看着王卉凝的神情,她的心头却莫名地泛起几丝莫生的感觉。

以前的王姨娘总是笑呵呵的,即便经过宫里的一番洗涤,看上去仍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让人不由得担心。却没想到,她的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能把事情看得这般通透,如今,竟然还能如此喜怒不形于色,看似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奴婢也曾见过那信笺一眼,看着像姨娘的字迹,”飘雪神色复杂地瞅着王卉凝无波无澜竟有几分置身事外的神情,顿了顿,才道,“纵然一模一样,奴婢却也是不信的。”

“她要的,又岂是你我二人相信,只要老夫人肯信便可。”王卉凝把手中的一截断枝扔入水中,眯着眼睛强迫自己直视断枝落水泛起的波澜。

原来的陈姨娘便是宫里赐给老候爷的侧室,因着身份和相貌,入府后很是得了几年宠,分去了候爷的大半宠爱,令得原本与老夫人感情不差的候爷出现在妻子屋里的次数就少多了。

老夫人自是不敢对朝庭有何不满,然而陈姨娘的存在却委实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即便老候爷去世,陈姨娘一心理佛躲在院中极少露面,她对陈姨娘还有着一股特别的仇视。

有了这层缘由,老夫人看王卉凝自然也是不甚顺眼,一见着便觉得心里堵得慌,那些不快的回忆便齐齐涌上心头。无奈皇命不可违,又不能误了儿子的前途,她就只能当王卉凝不存在,平常尽量避着不见面。

如今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自是要代候爷行使权力,护得后院安宁。几次在候府里呆着,秦含霜倒是将老夫人的脾性摸得极准。

有了秦含霜和老夫人的双层阻拦,她现下要回府中去,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唇角扯起一抹冷笑,王卉凝忽而幽幽地道,“候爷快回来了吧?

眼见着就要到年底了,皇后娘娘也该回来了吧?”

飘雪担忧地看了一眼王卉凝的神色,咬了咬唇沉吟着道:“奴婢曾试着给宫里去了两次信打探皇后娘娘的行踪,都没有任何消息。现下这柳家庄离京里又远,想要送个信更是没个可能。”

看着王卉凝眉头深锁,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却不料她突然抬头望着天空,伸出手来轻轻地状似叹息地道:“又下雪了!我们该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