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诺千金

第五章 飘雪

“飘雪姑娘这话说得……”一道妇人不太自然的声音响起,“我也不过是偷空儿在这屋子里略喘一口气,偏就惹出姑娘这许多话来。”

接着响起的却是一道不紧不慢阴阳怪气的声音,“飘雪姑娘可是从宫里出来的,这心高气傲的脾气,即便是到了柳家庄也还是没有放下一星半点。姑娘那眼光,自是看我们这些庄稼人行事不习惯。”

没有预想中的发怒,飘雪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些冷意:“我自是知道张妈妈一向行事不拘小节,总拿主子的东西当自己的用。却没想到姜妈妈也如此不知尊卑,庄子里个个都是忙的,所有的东西都要紧着用,这些倒都可以理解。偏这奴才们用着宽裕的炭,我们姨娘用也要紧着,真真是让我不太明白。”

“飘雪姑娘言重了,这也不过是些碎炭,丢掉也是丢掉。”妇人的声音显得没什么底气。

飘雪?冷冷的声音掷地有声,王卉凝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便是一双冷冷淡淡仿佛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接着才浮现出一张瘦削细长只能算清秀周正的瓜子脸。

第一次见到这个据说以终身不嫁为代价求得皇后娘娘应允跟在王姨娘身边的飘雪时,她便是因为那双眸子而记住了她,甚至在心里疑惑过,一个有着这样眼神的人,竟然会如此感情强烈,为了能跟在王姨娘身边而愿意孤独终老,拒绝了皇后娘娘原本为她安排的婚事。

略一迟疑,王卉凝掀了被盖坐了起来,取了**的一件半旧披风披上,趿着鞋子缓缓走出房门。

既然大家都聚拢了,她倒想去看看,迎接她的,是些什么样的人。或许,能从她们的言行中,再发现些王姨娘死亡的踪迹。

拉开半旧的木门,一股刺骨的寒风席卷着冬日的萧瑟扑面而来,王卉凝捂着嘴巴憋着声音咳嗽了两声,接着紧了紧披风,双目淡淡地扫视了一眼身处的院落。

院子不大不小,除她所站的一排正屋外,两旁各有一排稍矮的偏房。透过南面的半圆拱门,能见到外面的小路和隐约的房屋,显然外面还有院子。

院中两边挺立的梧桐,早已在寒风的吹拂下叶片无剩,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给空落落的小院更添了空疏之感。它四散而开探到屋顶上的枝干,却能让人想见它夏日的繁茂。

呼啸的寒风吹得树枝哗哗作响,仿佛合着南面矮房中热闹的话语声:“姑娘还以为这是凝香阁,以为王姨娘还是原来的王姨娘呢,狗拿耗子的脾气没见收敛倒是越发见长了。”

“娘……你就少说两句吧……”白芍嗫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王卉凝抬头望了一眼阴沉的天空,抬起步子缓缓而去。

“姨……”粉荷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见到王卉凝走了出来,神情一愕,欲要开口相唤却被王卉凝抬手制止。她望南面的矮屋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王卉凝,遂放缓步子走到王卉凝身旁,伸手搀着她走向矮屋。

“你这吃里扒外的死丫头,放着亲娘老子不帮,每次都是胳膊肘往外拐帮他人说话。”透过敞开的屋门,王卉凝正看到一个圆脸的婆子抓着白芍瘦弱的胳膊,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叫骂着,“老娘是夜晚走路遇到煞星才会倒霉催地被你害得跟到这破庄子上来受苦。若不是你这个蠢货放着好好的候府大院不呆,非求着老夫人来这儿,老娘我又怎么会被老夫人指了跟来。”

光叫骂着似乎还不解气,圆脸婆子又伸出一只手在白芍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两把:“一个毛还没长全的臭丫头,偏要学那践蹄子玩什么忠心护主不离不弃的把戏。人家不过假情假意地演给别人看,倒让你这实心傻子当了真,真真是想气死你亲娘老子。”

打骂完了,圆脸婆子还不忘挑衅地看一眼对面站着的一袭暗灰衣裙背上却挎了个竹筐的女子,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东西!”

上次的两个耳光她可是记得牢牢的,那打在脸上脆响又火辣辣的滋味她从没忘记过。每回只要一见到飘雪,她第一件事就是想到那两个耳光,却碍于飘雪的身份,每每只能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娘……”被自己的亲娘扭着狠掐,白芍每次只有默默忍受的份儿,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听到自己娘嘴里蹦出的一句句难听的话语,她劝不了也只能有些愧疚地看了飘雪一眼。

“张妈妈也不必在这儿指槡骂槐,把对我的气都出在自家闺女身上。”飘雪淡淡地看了白芍一眼,冷笑一声,“我原本以为上次两个耳光能令张妈妈清醒些,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现在看来,却是轻了。”

圆脸婆子张平家的听了,两只圆眼一瞪,气呼呼地道:“难不成你还敢对老娘怎么样?”紧接着她一声冷哧,幸灾乐祸地道,“哼,也不看看你那破姨娘如今是个什么德性。即便刚才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那**子也未必能好起来。就算身子能好起来,以后怕也是终老在这庄子里的命。”

“你说什么?”飘雪右手紧抓竹筐套在肩头的草绳,盯视着张平家的,眸光迅速地闪了几闪。

什么叫刚从鬼门关来?她不过出去一会儿的功夫,难道姨娘竟发生了什么吓人的事?

张平家的却是冷笑了一声:“姑娘也不必在这儿恼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恶毒之事做了,自然就要遭到神灵的处罚。难不成你这会儿在这儿恼我几句,就能消了王姨娘的罪孽不成?”

“我不许你污蔑她!”飘雪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见地抬了一下,才伸指指着张平家的呵斥,声音冷凝之中带着凌厉,“姨娘绝不会做那丧尽天良之事。”

“呵,难道还是我老婆子在这儿胡说八道?”张平家的不以为然地看了一下飘雪指着自己的手,嘲讽一笑,“不是她,难不成是夫人想看看湖里有什么好玩的自个儿跳下去的?不是她,秦二小姐为何要哭天喊地跪求老夫人作主,秦家又如何会逼着老夫人把她交出去?不是她,老夫人又为何会连夜把她送到这个最偏远的庄子上,害我们母女跟着受苦?便是你想尽了办法不是还没能为她澄清么?”

秦家逼着老夫人把王姨娘交出去?活着的时候她不过是秦家的一根可有可无的荒草,死了说不定正称了某些人的心,他们会如此地在乎?王卉凝眼眸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