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猎手

第84章 【烽烟四起】

夏霁霏晚上回家途中就觉得肚子很疼。林晨陪她一回到家,她马上进了卫生间。林晨在房间收拾着准备今晚到医院陪护的衣物用品,虽然自己起不到什么作用,也不晓得他何时能醒。但她就是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有用:如果林欢醒来看不见她像个没人要的孩子多可怜,如果他……一直醒不来,那更可怜了……想到这里心里觉得酸酸的,赶紧用手背去擦眼泪。

“啊!林晨快来……”夏霁霏在卫生间里歇斯底里大叫着。

林晨闻声赶进跑过去,“把门打开!发生什么事了?”她在外头敲着门喊道。

卫生间门向内打开,林晨赶紧进去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事。夏霁霏站到马桶一边,衣裙不整,内裤还半褪在她膝盖上方,她指着马桶内,“你看,这是什么?”

林晨顺她所指方向看去,只见马桶内全是血。夏霁霏颤着声道:“我这是小产?还是月经晚来了?怎么回事呀!”

林晨也没亲身遇过这种事情,不禁愣在当场。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真有点疲于应付。她照实答道:“我也不晓得……”她拍拍自己的头好清醒点,又帮她把裤子衣服穿好,她现在还是把她当成有身孕的孕妇,什么都照顾得妥妥当当。虽然自己比她小,但两人怎么看都像反过来。她道:“别冲掉,我马上让人找医生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夏霁霏神色黯淡,“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倒希望真的是有了。现在却无论如何都没了……”她眼眶说红就红,更不可思议的是泪水来势凶猛,像往满满的一杯水又放进一个鸡蛋,水从整个杯沿无差别均匀溢出。

林晨又赶紧带她出卫生间到客厅坐下。一般来说,伤心程度和眼泪流量成正比;上一回她也见过夏霁霏在车上哭,显然这次比上次更伤心。她打完电话让人找来医生,又忙着去安慰身边的消防栓。她那种哭法不是嚎啕大哭,却比嚎啕大哭还可怕。怎么形容吧,就像漫画里那种风格,无声无息的,但眼泪就像眼睑下方挂着两条卫生纸,白哗哗的两道匹练垂直落着,夏霁霏哽咽地道:“我不要男医生碰我,呜……”

“是女医生,女医生来着。”林晨头疼非常,看来两边都走不开。今晚就在家里陪她吧。

大概半小时后医生来了。医生到卫生间去看了一眼直接说声不碍事。然后让夏霁霏和她到房间去检查检查。检查的结果更不碍事。医生最后道:“不管是掉了还是月经来迟,反正都是没了,”她说的真够干脆,“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不休息也不碍事。”她开了个处方,上面列了些比如克补、善存之类的综合维生素。

夏霁霏听得火气上冲,“什么都不碍事!你来干吗?”

医生被她抢白一顿,愣了足有三秒,从来还没人对她这位妇产科专家大夫这么大声说话过,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这些年轻人不敬老尊贤,怪不得总出乱子。林晨示意手下将医生送走,该给的酬劳付给人家,顺便跟人家说几句好话。

夏霁霏突然一把抓住林晨,摇晃着她道:“你让她说清楚啊,怎么就让她这么走了?到底是掉了还是原本就没有,我怎么能不知道!”

林晨暗骂一声自己糊涂,才醒悟过来,这点对一个女人确实意义重大。还没待她出口相询,那医生听夏霁霏嘶喊便回头对她们道:“本来想让你别太在意,没想到不领我的情。是掉了,第一个月内经常一不小心就没了。”

……

长江滨江路的夜晚与一旁交界浓重的黑,如泼墨与工笔交相生色。少了白天的喧闹,还原出夜色下该有的迷离。不远处的老长江大桥跨江而过;犹如这幅夜景的画框,定义了基调;又像在这幅画上断贴了张剪影,增添了不少历史的厚重感。

一辆黑色的马莎拉蒂QUATTROPORTE无声无息滑到了大桥入口附近,还按老规矩停靠在滨江路旁,让它的主人下来临江漫步。叶风每晚都要来这散步。从这里向南边眺望,几百米远的那块江中小岛就是他两年来呕心沥血的结晶——一座正在逐渐成形的城中之城。夜晚散步成了他多年的习惯,他喜欢脚下的路一步步被压印过后的感觉。

刚到重庆时,他喜欢到解放碑广场散步,因为那里的美女密度最集中;过了半年,他移情到散落在山城各个名小吃的座落处:解放碑好吃街的酸辣粉、胖子妈的串串香、磁器口的毛血旺、南山上的泉水鸡,当然还有已在全国范围内开得泛滥走味的小天鹅火锅。现在他喜欢在这里散步。这里褪尽了繁华,能让他感觉到他是在山城重庆,而不仅仅是置身于一座城市里。

这种感觉很契合他对人生的看法:不停地转变不同的经历,直到累了,找到要的。本来他打算下一个散步地点换到浦东的外滩。上海更精彩。到那里他情愿累,因为那里有他最想要的林晨。他是为数不多相信宿命论的男人里的其中之一。上个月自己从上海追到美国,再回到上海,始终没碰到林晨一面——是的,仅仅一面,命运竟然吝啬到不安排给他只见林晨一面的机会——有点难过,难过什么他也说不清道不全。就像喝着杯把世间所有相思之苦调成的鸡尾酒。喝过后沉浸在微醺的难过之中。

走在这里望着这片昔日的成就,他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踌躇满志。凭江远望之际,从侧面缓缓驶近一辆房车,远光灯照得他有点睁不开眼;从灯光的强度和颜色他能判断这是辆不错的车,两大两小的HID氙气大灯。车开到他身后停下,纯黑E55 AMG低沉的咆哮声嘎然而止,蔺笑嫣从驾驶室里走出。

“真好兴致!独自到这里散步。”她走到离叶风身旁两米远处,望向他视线汇集之处,“这工程可真没得说了!不愧是遥遥领先的冠军保持者。”江中的城中之城被灯火编织的几张巨网覆盖。像《最终幻想》电影里那座由人工建造起的巨型城市。

“呵呵,有事么?这么远跑过来又大半夜的来找我。”

叶风就是这样,对自己永远不冷不热,即使自己追到南极去见他,他的表情大概和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差异……唉。她捋捋被江面上送来的强风吹乱的长发,“不这么远儿又不大半夜,不管有没事儿我都找不到你。哎,只能亲自跑一趟……”

叶风没搭话。她这种哀怨式又意犹未尽的自问自答,万一不慎搭进去,要再抽身就很费手脚。

蔺笑嫣自顾接着说道:“没啥事儿,好久不见,特来探望探望。”话说了一半,转身走到车副驾驶座门边,开门从座位上拿出一份文件伸手递了过去,另一手又把车门合上。她又恢复半分钟前的姿势,这次却靠他近了些,“看了这东西,一会儿你该谢我了。”

叶风看着手里的文件,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打开。里面当然不可能是她的玉照或类似无关紧要的资料,一旦打开可能要惹麻烦:必须和她达成某种合作关系或听从她指示的协定,一到那种地步想再抽身就不仅要靠手脚。他只喜欢独来独往。

蔺笑嫣仿佛知他心中疑虑,目光黯了一下转眼即恢复常态,高贵透着懒散的招牌式微笑丝毫未减,“放心,只把东西给你看看。你怎么决定是您自个儿的事。明天下午我回北京,如果有兴趣可以打我电话。电话号码在资料袋背面。”话说完了,她利落地转身离开,开了车门要进到车里之际对他妩媚一笑,又补充了一句,“明儿上午如果没等到你电话,下午我还是会直接离开,不打扰你了。”

第二天上午蔺笑嫣终究如愿以偿等到叶风的电话。认识他这么些年了,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找自己;虽然还是为了林晨,她已经很知足。此番的目的不就为了这么?

“你现在在哪?”叶风在她接起电话开门见山就问。

“万豪酒店1908号房间,你等一小会儿,我找找酒店介绍资料看在哪条路上。”她手忙脚乱的要去开房间书桌里的抽屉。

“不必了,在青年路上,我很熟。我半小时内到。”

叶风快到酒店时约她在底下楼层的铁板烧餐厅请她吃顿中饭,就当对这份资料的谢意、顺便为她饯行一下。

“这资料我看不大明白。这叫林欢的男子是林晨公司的雇员,怎么发生那么多事情主要都围绕着他的?我弄不大清楚这资料要表达什么情报。”

“最近国际纳米科学界整个都沸腾起来,这叫林欢的人就是始作俑者。当初真看走眼了……”她半自言自语的说着,看叶风一脸关心,于是开始耐心从头解释,“大概半个多月前吧,林晨陪着这叫林欢的男子到了北京。事有凑巧,他们来买的那台鼓捣纳米实验的机器恰好是我投资的一家公司……后来上海那家办事处就失去了林欢研究最新进展情况,还被下了封口令。这些资料都是消息被隔离清除前陆续转到我手上的。”她一五一十的把这事说了,没想到还挺长的,说得直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我看收集的差不多了,续集也断了,就拿来给你。”把故事讲到该收尾的阶段,她停下略作小憩,让叶风去消化她讲的。吃了几口东西,浅啜一口啤酒,看着叶风皱皱的眉头,暗中发出一丝叹息:这应该勉强算是她和他的第一次约会。

“这叫林欢的家伙和林晨是什么关系?”他只觉得故事的开头很精彩,就是那句“林欢陪着他到北京”,这个陪字到底有什么含意?故事进展到后面一直没出现对两人关系的进一步说明。他开始觉得烦燥起来。

哎,约会该结束了……一直押后的**总该来的,她斟字酌句地道:“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饭,据林晨介绍他是她男朋友……”她看叶风的脸阴沉下来,“哎,你知道我和那丫头向来面和心不和,兴许是她糊弄我呢,你别太往心里去。”她知道她再说下去效果也有限,他根本就没心思继续听,只好道:“别怀疑我有什么不良企图,我觉得林欢这个人的存在对你我都是威胁。现在他的产品在国际纳米研究机构和日本拍卖市场卖到天价,这种高科技和资本结合的滚动发展,你我都清楚最后会放大到什么程度。我们各取所需……瓦解他们的组合。”

叶风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像尊石雕。蔺笑嫣招手让人过来把帐结了,“我下午就走了,”她把手移近放在他手背上稍稍用力。叶风转过头看她一眼,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凄楚,仍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道:“要是我……绝对不会让你这么伤心,也没人值得让你这么伤心。”她说完眼睛不敢再与他对视,侧过脸去,朝空气挥挥手道:“你看我这嘴巴就是这样喜欢挑拨离间。好了!我回房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叶风反手拉住她准备撤离他手背的玉手,“你那辆E55 AMG是哪来的?”

“找朋友借的。这里虽是你地盘,不过也有我朋友。怎么?”她不知为何现在一心只想把手抽出,担心再过几秒她可能会失态。她不会再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把车还了,我送你到机场去。我在大堂等你。”他松开她手。

到了机场,蔺笑嫣过了边防,走上扶手电梯频频回头,叶风站在边防柜台的一米线外静静看着她。她最后一次回头还是忍不住落了泪,赶紧向前跨了两步台阶直接走向安检。

蔺笑嫣的身影消失在他视野,他确确实实看到她莫名其妙的流泪,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拨动一下。这个冰冷狠心出名的女人为什么到现在还对自己念念不忘?

她过了安检,在通道里走向飞往北京的14号登机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近十声她才回过神赶紧接了。叶风在电话中跟她道别,“路上小心点,我回去了。”

她只短短说了一个好字便匆匆把电话挂上了。感动、委屈还有恨意绞缠到一块儿,她快步走到前面不远的女卫生间里,在镜子前快速地擦干泪,再补一下妆。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六名保镖只好又散开停步,他们不晓得今天老板的情绪为何这么反常,三步一回头十步一抹泪的?六人用眼神短暂交换自己的疑惑,没得到结果互相又耸耸肩。

飞机一降落到首都机场,蔺笑嫣把手机打开,马上响起一条短信息提示:“平安到达?”她不敢相信这是叶风发的短信,再次看了一次发信人:风。风是她输入到手机通讯录里给他悄悄取的名儿,现在仿佛变成他自己打上的那个字。风,熨平她心里的皱纹,又吹皱了一池春水。

“平安到达,你也保重。”叶风收到她回过来的短信,不经意按了锁定此条短信的选项。他目光变得柔和,居然产生了想打个电话过去聊聊的冲动,终究还是没打。

韩劲锋随王小杰到了他家,这是个独门独户占地极广的院落。门口是两大扇略显陈旧的铁门。铁门内站哨的武警推开铁门上小口,见是王小杰马上开门。王小杰在车内也向四名警卫也回了个挺像回事的举手礼。把车开进外院,扎到其他四辆车正中间。

韩劲锋问道:“你家来客人了?”

“没有啊,”他看韩劲锋在留意在院里的其他车,解释道:“这辆是我老爸平时到机关上班坐的,这辆是假期双休出门坐的,那辆最差的是家里管家保姆出去买菜买东西买药用的。这辆哪来的我不晓得,最近没见过。反正名堂挺多,公车不能私用那就私车公用算了,比如我这台就是别人进贡上来的。”

下了车他领着韩劲锋进了内院,里头显然比外头讲究的多,一副江南园林气象。院子中间是幢独立三层别墅,用别墅来形容可能不太恰当,应该说三层楼房。到了楼房门口又有两名警卫,王小杰对他们显然随意的多,挥挥手打个招呼就算完了。

“六名警卫替首长看家,你们发薪水不发?”韩劲锋随口乱问着,眼睛四处转着。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屋里的地面居然是用铜条隔成一大块一大块的水磨石地板,冬天就在地板上铺了一大块一大块的厚地毯;周围的墙面大部分用木头包住,还保留那种老式的墙裙装修风格;不过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楠木,门框门板则是酸枝木或红木;和一般百姓家装用的七厘九厘木工板,或黑胡桃木贴皮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木头露出的墙面部分突兀地只刷白漆,不过特别平整,起码要重复刷十次以上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王小杰得意的道:“发,哪发的起?暗哨都远不止六个,比你的规格高多了。我老爸那点死工资怎么拿来发?”走过玄关门廊,进到大小可以开场幼儿园运动会的客厅,王小杰示意他找张椅子坐下,又让保姆去冲杯茶来,“我到楼上找我老爸让他下来,你别动墙上这些画,这些可都是他的宝贝。”

王小杰走出客厅从玄关上楼,木楼梯咚咚的声响在格外清静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大声。韩劲锋像进了博物馆饶有兴趣地参观着,又让他发现几样有意思的东西:一溜儿十几张老式单人灰色布沙发,两两沙发间的茶几以及杯垫桌巾,都像爱国主义教育电影里搬出来的道具;壁灯和台灯更稀罕,灯罩一律是荷花造型绿色玻璃,这种式样的东西恐怕在市面上绝迹20年都不止了;男管家的制服是灰中山装,保姆们不论男女都是黑白衣着,还穿着黑布鞋;保姆端来放桌上的绿茶也是带茶托茶杯盖的青花瓷茶杯;客厅中间还有一架用转盘拨号的红色电话。一切简直与电影中的场景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