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舞清风(清宫)

惊痛相逢

康熙四十五年秋

平淡的生活,却异常的舒心,看着弘明一天天的长大,从牙牙学语到晃悠的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浓浓的感动一点一滴的沁入心底,漫延着。

闲暇的时候,我喜欢坐在院中,让香草哄着弘明,而我,则用炭笔描绘着他的每一个笑容,他的任何一个令我惊喜的动作,我都会仔细认真的画下来,有时精细,有时只是几笔简单的勾勒,配以叙述的文字。

从弘明出生到现在,也有一岁多了,而我记录的册子,也有足足的两大本,就像是精装的漫画书一样,记录着他出生时皱皱的脸颊,第一次大哭的样子,第一次睁眼的瞬间,第一个笑容,长第一颗牙……数不清的第一次,都仿佛刻在了脑海中一般,被我投注在画纸上,变为永恒。

那一格格的方框,一排排标注的日期,详细的记载着弘明的一切生活。我常常在想,当他懂事的时候,看到这些‘日记’,会以怎样的心情去阅读。

紫禁城中的孩子是没有童年的,想着十五、十六小的时候,想着弘皙的孤独,心底便透着隐隐的忧伤。所以,我希望我的小孩,有着满满的回忆,浓浓的欢乐,即使有一天,他不得不独自面对生活的现实,起码,心底的深处,仍有着快乐的源泉,仍然有凭证记载着曾经的美好。

凝望着不远处玩耍的身影,我靠着椅背,侧头沉思着。炭笔在指尖轻轻的旋转,等待捕捉某个刹那的美好。

“我的!”

微微的发愣,被弘明乍起的声音唤醒,他忽然抓紧了巴掌大的小金算盘,昂着头冲着香草大叫着。那拢起的眉头,噘起的嘴巴,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很想遗忘,却无法忘记的人。

试问,每天面对着他的小翻版,要如何忘记?

我时常在感慨,为何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却只有性格像我,容貌上竟然没有相似的地方?

“小姐,奴婢只是想将算盘收起来而已。”香草看着我,委屈的说,无奈的瞥着弘明。

“我知道。让他自个儿玩儿就好。”莞尔一笑,我了解的说,慈爱的看着弘明。

那个小算盘,是他一周岁的时候,我特意派人打造的,轻巧而精致,也是弘明最喜欢的玩具,闲暇的时候便摆弄着。而且,除了我以外,他不喜欢任何人碰。

“妈妈,抱!”发现我的目光,他顿时咧着嘴,笑眯了眼睛的跑过来。两条小胖腿,托着他偏胖的身子,微微的晃着。

“我的宝贝玩儿累了?”弯身抱起他,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便让他舒服的靠在我的怀里。

“画。”他侧头,眨着明亮而清澈的眼睛,抓着我执笔的手往画板前推。

弘明最喜欢看着我画图,每次发现我画画,都会凑到身边,安静的看着,像个小大人一般,不吵不闹。

“好,我们画画,可是,画什么呢?”调整了他的坐姿,我一手搂着他,另一只手在画板上踌躇着。

他好似听懂了我的话一般,开心的笑着,温热的小手附在我的左手上,不时的玩弄着我的手指。

深深的凝视他漂亮可爱的面孔,脑中却再次闪过胤祯眉头深锁的样子,眼眸中透着浓浓的忧伤。我顿时抿紧了唇角,不住的深呼吸。

或许——

倏然一笑,笔尖瞬时落在纸上,脑中仿佛早已有了底稿一般,快速的描绘着,飞扬的笔尖游走,留下无数深浅不一的线条。

光与影的对比,映衬出眼眸的深沉,幸福在眼底依稀的闪现,却被掩藏得很深,微扬的唇角,噙着坚定的笑容……

太阳的光芒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的减弱,橙色的余晖铺洒在白墙黑瓦之上,仿佛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谧静而和谐,包裹着我们。

腿上的弘明抬着脑袋,定定的瞧着我的画纸,嘴巴时而嘟起,时而呀呀的说着什么。

“小姐,这是……”香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她微张着嘴吧,指着画纸,眼睛不断的在画像与弘明之间流转。

“你先下去准备晚膳吧。”迎着余晖,我落下最后一笔,迅速的打发了她。

这一刻,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看着画好的素描,每一笔仿佛都是酝酿了许久才落下一般,沉沉的,却刻画出了脑海中最真实的他。

这是第二次画他,第一次是因为德妃的旨意,那时的我,不愿招惹他,害怕招惹他;而这一次呢,只是为了弘明吗?

若有所思的笑容,渐渐的晕开。

“弘明,这是你的阿玛,你要记住他的样子哦!”弯下身,亲着他软软的脸颊,顺便将他抱起,凑到了画像前。

弘明看着我愣了很久,而后扭头看着画纸,突然欢快的拍起手来,口中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让人听不懂。

风声阵阵,刮过院内干枯的树枝,哗哗作响。窗纸不时呼呼的拍动着,在沉静的深夜里格外的清晰。

内室却暖洋洋的,几个火盆放在角落,阵阵热气徐徐的在空气中漂浮,驱走了寒凉。我坐在床畔,看着棉被下弘明恬静的睡颜,脑中不禁浮起早上的事情。

“小姐,您真的不想回京吗?您离开京城已经两年多了,难道,就没有一点想念吗?”大厅内,楚风萧然走到门口的身影忽然顿住,低沉的声音缓缓的吐出。

韩澈这些日子不知道去了哪儿,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人影儿了,而楚风又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我深深的疑惑。

“想与不想有什么区别吗?”我瞥了他一眼,只是一个劲儿的陪着弘明玩儿。

“这……可是——”他低喃,沉沉的看着我。

“盈盈,我有事找你。”江文的声音远远的响起,棕色的身影迅速跃进屋内,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水猛灌。

“小姐,我先退下了。”楚风回身看了看我,快步离去。

久久凝望他的身影,我深深的蹙眉,我总感觉,他想对我说什么,却一直在犹豫着。

“什么事情,那么慌张?”敛神,看着江文略带紧张的神色,我忙将弘明交给香草,顺势坐下。

“盈盈,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躲避什么仇家?”他谨慎的遣退了屋内的人,沉沉的打量着我。

“啊?”我顿时惊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有仇家?我怎么不知道?

如果以前的那些小恩小怨算得上仇恨的话,或许有。可惜,那些人在京城,根本找不着我的影子。

江文抿着嘴,犹豫了良久,“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问你了,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有着身孕,怎么会只身来到这种陌生的地方呢?”

“江大哥,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但是,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仇家。”我连忙出声,诚挚的看着他。

“那……实话跟你说吧,昨天,有个人突然到布庄来,指名要找老板。可是,他见了我后,却怀疑我的身分,还问我有没有别人在管理着布庄的生意。当时我就在想,布庄的运营一直是由你着手的,难道那人找的是你?想到这儿,我赶忙想办法打发了他。”江文疑惑的看着我,眼神关心。

我沉思,眉头不由得渐渐的蹙起,“你可记得他的容貌?”

知道我做生意的人,只有胤?和微雨!难道是胤??

听着江文向我叙述那人的长相,我却越来越迷惑,那个人,我根本不认识,也没有丝毫的印象,不可能是京城里任何一家商铺的负责人。

难道,只是我的多心吗?

“盈盈,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吧,其他的事情,别担心。”他瞧着我凝神的面孔,忽然淡笑着开口。

“谢谢。”我感激的看着他,撇唇一笑。

一九、二九难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和六九,河边看杨柳,

七九河中开,八九雁子来,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数九寒天,天气格外的阴冷,就像那首儿时听过的民谣一般。而我和弘明,成天躲在屋内,将基本的室外运动都改为室内活动了,只有偶尔的好天气,才会出去晒晒天阳,活动一下。

过了八九,天气已经有渐渐回暖的趋势,不再总是阴沉着天,冰凉沁骨的日子。空气中已经隐约飘来春天的味道,阳光不烈,却透着温暖。

趁着今天的天气好,太阳也暖洋洋的,我带着弘明到院子里活动,以免倦怠了一个冬天的身体,失去了灵活。

小孩子不可以养得太娇气,那样反而容易生病,况且,这个朝代,一个感冒也可能严重的要了性命。所以,增加抵抗力是非常必要的。

口中随意的念叨着民谣,将用木藤编织的圆球抛向对面的弘明,看着他笑嘻嘻的小跑着去捡,再开心的丢给我。

玩了一阵,想要叫香草,却发现半天没看到她的人。

“福晋,请到书房来。”楚风的声音自身后蓦然响起,却让我莫名的皱眉。

福晋?他不是一直称呼我小姐吗?

“楚风,你今天怎么……”望着他严肃的面孔,我怔在当地,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陌生的他了。

“福晋,您跟我来就是。”他快速的说,沉着脸转身离开。

而我则抱紧了弘明,跟在他身后慢慢的走着,心底有些惴然,能够让楚风如此的人,除了康熙,我想不到任何人。

可是康熙,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吗?这才过了春节没多久,康熙怎么可能出宫,又怎么可能为了我秘密出宫?我不禁嘲笑着自己的想法。

或许,这次又是奉旨而来的人?

康熙的耐力已经快到底线了吧!

舒然的叹气,随后扬起了头颅,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妈妈,我还要玩。”弘明的手捏着我的脸颊,瘪着嘴委屈的说。

“抱歉哦,一会儿我们再玩儿,好不好?”轻声的哄着他,实在是因为前些日子太冷,我很少让他出来运动,所以闷坏了这小子了。

来到书房门口,消失了很久的韩澈早就站在了门旁,而且,两旁还站着数位默然的男子。

心跳顿时加快,不觉抱紧了弘明。

“福晋,请。”

倏然大开的门扉,敞在眼前。在自己的家里,我却像客人一般,着实好笑,可惜,此时我却笑不出来。只能镇静的迈开步子,去迎接未知。

才跨进屋内,门便应声而关。我转身,果然看到了书桌前沉坐的他。

我微怔片刻,心底不断的敲着鼓。直到控制好情绪后,才噙着淡淡的笑容,走到他的对面坐下,没有请安,亦不肯开口。怀里的弘明显然非常好奇,眨巴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来回的瞧着康熙。

“怎么,连安都不愿给朕请了?”康熙端茶的手微僵,冷笑着看我,在看到弘明时明显一愣。

“您既然是便服,不就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嘛,这里又怎会有皇上?”撇着唇,我笑看着他。顺便用帕子轻拭弘明的脸颊,擦去他脸上的脏污。

即使我尽力的去掩饰忧虑,可是,指尖仍然微微的颤着。现在的我,做不到当初的绝情,我不可能不考虑弘明的。

“呵呵,好久没人这么和朕说话了!凌月啊,弘明都已经2岁了,难道,你仍然不肯改变初衷吗?朕给你的时间够多了。”他的目光始终悬在弘明的脸上,眼里光影忽闪。

而我,听到他的话,却破唇而笑,“如果可以放弃,我又怎会在这里?皇上,如果我不坚持,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一切。而倘若我放弃了这个坚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连起码的尊严都维持不了,又谈什么放弃呢!”

曾经放弃了那么多,却在最后妥协了,那么,起初的那些坚持算什么?又有什么原则可言?

“妈妈,水。”弘明突然出声,指着康熙手里的茶杯,伸着手不断的向桌子上爬着。

我叹息,拦住他前进的动作,倒了一杯温水,慢慢的喂着他。

室内顿时一片沉静,唯有弘明的咿呀声,以及轻轻的水声。待他喝好后,我才要放下茶杯。

“弘明又多了几个弟弟妹妹呢!”

‘啪——’

手中的茶杯倾然落地,碎裂的声音顿时吓着弘明,清脆的哭声像是哭出了我此时的心情一般。

低垂的眼眸瞬时紧紧的闭起,心底泛着阵阵的疼痛,仿佛被人狠狠的勒住了呼吸一般,窒息着。

我不住的控制着自己,逃脱着心疼的蔓延,却发现成效甚微。即使输,我也不会在他的面前低头。

果断的抬头,我冷冷的凝视着康熙,久久不语。

终究什么也留不下吗?连回忆也要破坏?

弘明的哭声还在持续,我只得起身,抱着他不住的在屋内踱步,轻声哄着他,唱着欢快的歌曲。好久,才止住了他哽咽的哭声。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苦苦坚持着什么?凌月啊,朕该说你什么好呢,聪明还是糊涂啊!”康熙的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今天的他,仿佛一定要得到什么答案一般,强硬的逼问着我。

“皇上,我仍是那句话,结婚、生子是他的事情,只要他愿意,我永远不会干涉。我唯一可以控制的,只有自己。”

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不认为,退缩对我有任何的意义!

“你——”他气怒,脸色有些挂不住。

“难道你就这么铁石心肠,当初没有弘明,你无所畏惧,可是弘明现在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能这般,你要置他于何地?”

“那你们想要我怎样?想爱,不能爱;想恨,不会恨;就连近在咫尺的幸福,都要拱手送人!就因为我是女人,我就一定要大公无私的把丈夫送出门去,让他和别人开枝散叶?就算为了弘明,我更不会妥协,我不要他成天面对一个不开心的额娘,我不要他——”望着吓呆的弘明,我顿时封口,抑制着怒气,鼻尖却泛着微微的酸涩。

“皇上,您常说,多子多福,倘若子孙和睦相处,那的确是一种幸福;可是,倘若不呢,兄弟相争,为了利益,为了权谋,那种境况,真的是幸福吗?”往后的几年,你会真正的体会到这种所谓的‘幸福’。

不知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他,看着他顿时惊呆的面孔,只得无力的笑着,“皇上,事已至此,我情愿一辈子留在这里。”

“哼!好个情愿!你们倒好,一个在这里死不妥协,冷静得像个圣人;另一个跑完塞外,跑江南,闹腾人不说,现在倒好,干脆成天泡在酒缸里,不理政事。你们——唉!”

我转身,看着顿时无力的康熙,沉沉的怔住。

胤祯,你——

忧伤在心头萦绕,那双溢满心碎的目光时时盘亘在心尖,我甚至不敢想象,康熙所说的情景。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

死一般的沉寂,在温暖的室内蔓延,而我却仍是感到清冷的侵袭,不住的发着颤。弘明眨着眼睛看着我,挣脱了我的手,自己在屋内玩耍着。

“这些都是你画的?”良久,康熙的声音仿若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语调,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

我抬头,发现他正盯着书桌上厚厚的画册,那正是弘明的‘漫画日记’。

“是我画的。”

“呵呵,朕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才能呢?弘明是紫禁城里最幸福的孩子啊,有你这样的额娘爱着他!来,弘明,过来。”他低沉的笑了,脸上的皱纹仿佛舒展开了一般。

弘明听到有人叫他,愣了片刻,迈着小胖腿朝着他跑去。

看着康熙小心的抱起弘明,笑容温暖慈祥,没有威严,没有利益的深思,有的,只是纯粹的关心与欣愉。我无声的站在一旁,指尖微微的颤抖,唇角蠕动。

“皇上,您这一生,可有遗憾,有什么是您倾尽了所有,却仍然没有得到的?”心底轰然颤动着,只为他这一刻的平常。

康熙欢愉的笑容顿时怔在脸上,久久,才轻笑了下,掩饰了刚才的失态,“朕有了天下,还有什么得不到呢?”

虽然是笑,可是我却看到了他眼底的空然。

坐在那个至高位置的人,是寂寞的吧?

“皇上,正因为您得到了天下,所以,您才在无形中失去了所有。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站在权力的最高端,您只能是坚强得不可摧毁的皇上,只能为了天下的苍生而活。小家小爱,根本不能存在。”不知为了什么,一滴泪水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流进了衣领之中。

帝王之爱,有时会是一种毁灭!

无数的人盯着你,嫉妒的、羡慕的、阴狠的……他们要的,只是你跌落谷底的那一刻,给予你最沉重的打击。而高高在上的他,却永远无法互你周全。

“朕早就知道,你是唯一懂朕的人。朕当初就是喜欢你这份睿智冷静,可是后来,朕最痛恨的,也是你的冷静。一个女子,偏偏生了如此的性格!”他摇头叹息,却笑着开口。

“当一个人看透了功名利禄,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他自然会理智而冷静。”

“那你认为,胤祯看得透吗?”锋利的视线扫射而来,却没有任何的怒意。

“紫禁城中的人,如果可以看得开,又怎么会甘愿的生活在那里呢?如果换作是您,您看得透吗?”我不答反问。

皇家的孩子,打小学会的便是勾心斗角,趋利避害,又怎能看得透?倘若不是我两世的生命,我又怎能如此的理智?

“呵呵,朕一直在疑惑,你为什么会有这般强烈的坚持?繁伊的性子就够烈了,可是,她却只是不肯老八娶侧福晋,而止不住府里陆续而来的小妾。而你,居然要将她们通通遣散,同是女人,将心比心,你又怎会如此的做?”

可以如此平心静气的谈话,没有负担,没有压抑。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皇上,我要的,不光是心灵上的归属,还有身体。名分对我,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装饰而已,只要他真的爱我这个人,是皇子如何,不是皇子又如何?”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他轻笑续念着,幽深的眼神掠过我,投向了远方,“朕记得当初曾问过你,作为天子,该有爱吗……当年的先皇,万般的宠爱董鄂妃,以致——”他忽然顿住,瞥了我一眼,“自朕登基以来,便时时告诫自己,切不可忘了自己的责任,要以大清的江山社稷为重。”

我点头,对当年的那段‘皇室绯闻’并不感兴趣,却深切同意康熙的话。

康熙的博爱,或许正因为顺治的专情!

“这段话朕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你——”

“皇上,我们刚才有讨论什么吗?”我侧头,宛然一笑。

“罢了,罢了,到头来,这一切倒是朕的不是了。唉,朕老了,没力气再管你们了!”他深深的看着我,缓步朝着门外走去,眼中却已不再深沉。

匆匆而来,匆匆而走,一切仿若只是我的幻觉一般。我常常问着自己,康熙真的来过这里吗?

一个月后清晨

一大清早,弘明便吵着闹着要出来玩儿,我无奈,只得领着他,在庭院中玩耍。不过,今儿个他也怪了,不玩滚球,不去看金鱼,偏偏要蹲在地上挖花盆里的土。

“弘明,听妈妈话,我们不玩儿这个了,脏死了。”我终于看不下去了,蹲在他身前,哄着扔掉他手中的小铲子,用手帕轻轻的擦拭他手上的脏污。

他噘着嘴看我,眼睛黑亮亮的,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顿时兴奋的挣脱我。

“阿玛——”裹得严实的身子绕过我,朝着我的背后快速的跑去。

我惊讶的蹲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这是弘明第一次叫阿玛,以前我也曾抱着他在胤祯的画像前教他,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叫过。

“弘明,别乱叫,你阿——”转身的刹那,我却狠狠地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温暖的阳光下,一袭黑衣的他,重重的喘息着,身上沾满了尘土,隐隐的有着潮湿的痕迹。

苍白的面孔,仿佛被浆过一般惨白,与墨黑的衣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深深凹陷的眼眶与脸颊,泛着暗暗的沉色。只有迥然有神的双目,坚定的看着我,一瞬不瞬,仿佛眨眼的瞬间,我便会消失一般。

清风拂过,黑色的衣衫随风飘摆,在他的身体上晃着,薄瘦的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阿玛,抱!”弘明清晰的吐字,站定在他的面前,高举着手臂,头颅仰得高高的,阳光洒下,映出他欢愉的笑脸。

沉锁的目光微动,待看清身前的孩子时,却猛然抬头看向我,眨着不可置信的光芒,激动而颤抖的抱起弘明。

“阿玛。”童真的笑颜不住的绽放,手臂搂着他不停的轻唤着。

“嗯。”低沉的声音,久久以后,在喉咙间闷闷的发出,清幽的目光却始终紧紧的锁住我,慢慢的靠近。

心底一阵翻滚,垂在两侧的手不停的轻颤,只是看着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却陷在他的眼眸中,不知该要如何反应。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气,而越来越近的身体上,却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酒气。

“月儿,月儿……”瞬间,我便被卷入一个久违的温暖怀抱中,紧紧的,死死的扣住,“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低哑的呢喃声,透着无尽的心碎,沁进了心肺。

埋在颈间的面孔,却倘下了丝丝冰凉,划入了我的衣领内,就像一把利剑般,狠狠的刺入了心底。

他的泪水,我的血水,慢慢的交融,混合……

我慢慢的环着他,深深的呼吸。

“妈妈,痛——”弘明的哭叫声顿时惊醒了我,我困难的侧头,看着被挤得皱紧了脸的弘明。

“胤祯,你快放手。”我急切的开口唤他。

“我不放,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再也不会放手了,再也不会了!”紧贴的身体靠得更近,透过衣衫,我甚至可以摸到他凸起的骨骼,没有一点肉感。

“胤祯,你压痛弘明了,你快——胤祯——”猛地推开他的身体,才安稳的抢过弘明,却看到他瞬间昏倒的身体,顿时慌乱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