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来

033、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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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赵家宗庙前。

肃然静立着数十位身着绯色或绛色袍衫的年龄各异的男子。因宋儒极力宣扬“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居室为后。”所以赵家宗庙建筑华丽,祠堂里牌位林立,供奉着历代的赵家祖先。赵家这一脉,是皇室嫡系,更是修建得富丽堂皇,大有皇家雍容华贵之风。

宗庙里最大的一间祠堂正中,供奉着开国皇帝太祖的画像,依次下来便是历代的皇帝与赵家尊长的画像、牌位。祠堂正中摆放着一张朱漆三斗房前桌,桌上供着绘制着腾云图案的三个镀金香炉。室内轻烟缭绕,为整个祠堂增添了些许庄严肃穆的氛围。

祠堂正中的蒲团上,有一位身着绯色蟒袍的中年男人恭恭敬敬地朝着上首的牌位磕头,动作缓慢而庄重。磕完头后他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才沉声说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的家祭,众位应约而来,从审深感欣慰。今日请诸位到此,还另有一件家事请诸位公断。”

人群中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扬声说道:“宗子行事向来公正,又以何须老朽等人多言?”

赵从审冷冷一笑:“诸公高抬从审了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诸公都是赵氏一门,也算不得外人。故此还要仰仗诸公主持公道。”

白发老者随即应和道:“若有人触犯族规家法,不论他地位尊卑,也是要按惯倒惩处的,宗子只管讲来,老朽与众公自有明断。”

“好!有您老这句话,从审就直言不讳了!”赵从审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当即说道:“近日赵室从审一门,出了一件有悖国法家规的事情,诸位想必已有耳闻了?”

宗庙前诸位男子有的面露疑惑,有的深感讶然,还有的则抱着看热闹的心理,一时间低声议论纷纷,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赵从审见状,清清嗓子说道:“我二弟襄阳侯府里堂堂的世子竟作出了强抢犯官之女的大事,官家宽厚不予追究,此事传扬出去,我赵氏满门的颜面何存?所以,今日要请诸公商议如何处置襄阳侯府世子赵世开强纳犯官之女为妾触犯刑律一事。”

此言一出,嗡嗡之声更是加剧。众人面面相觑,皆面露不解。有几位年少的男子更是面露不屑,心里颇觉不以为然——区区纳妾小事,又何必拿到宗庙祭祀这样的大场合来说,纵然有什么不妥,只须半起门来教训几句即可,真正是小题大作了。

赵从审似是很满意众人吃惊的表现,将手一挥,便有几个彪形大汉押着赵世开从另一间祠堂里走出来。他面色平静,步履从容,嘴角上扬,脸上略带一丝微笑,毫无慌乱之色。

赵从审冷哼一声:“还不去祖宗跟前请罪?”

赵世开用力甩开彪形大汉,挺直腰板,昂然说道:“伯父此言差矣,世开并无过错,又何来请罪一说?”

赵从审冷笑道:“事已至此,你还想诡辩?来人,把她们带上来。”

“是。”有着兵丁服饰的年轻男子答应一声,随即飞跑而去。少时,牵出一辆青帷马车,从车里拽下两个妙龄少女来。

这两个少女,正是林若华与秋梓两个。

也不知是采梦手下留情还是她出手失误,林若只昏迷了一阵便苏醒了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她仍是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及至到了寺庙时,她不仅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还暗暗记住了高洪的相貌。这一路颠簸,她心里也在寻思着对策。不多时秋梓也醒转过来。两人手脚被缚无法动弹,加上车中还有两名僧人,她们也不便交流。不过,彼此可以确定对方安然无恙时,她们都松了口气。

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林若华心里也没底。当她看到秋梓眼里流露出来淡淡的恐惧时,她不由得心里一揪。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为了秋梓当初奋不顾身地追随自己的这份情意,她也要尽量想办法化险为夷,努力并且坚强地活下去。

这一路上,两个和尚并不说话,耳边除了马蹄与车轮滚滚的声音,再无其它声响。

林若华知道,此时此刻,语言变成了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跟恶人她原是靠说话赚钱的,她说话都是按分钟计费的。虽然她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宜跟人说话,可她还是开口了:“我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心机了。”

那叫悟能的白胖和尚冷冷说道:“贫僧只是听命行事,姑娘还请保持安静,若你真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自然会放你出去。”

另一个和尚则摸了摸腰间露出半截的刀柄,狠狠瞪了林若华与秋梓一眼。

林若华心里暗叹一声,识相地保持了沉默。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一处民宅。悟能下车,亲自把马车牵进民宅院落,仍旧坐进车里耐心等待,直到一名兵丁叫他把马车驶出院门。

林若华在走出马车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祠堂中央赵世开挺拔的身姿。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心里一热,几乎是脱口而出:“世子爷!”

赵世开迅即回头,对上林若华微润的双眸,微微笑道:“哦,你来了?”好似在这里碰到她,并不是一种意外,而是他们事先已经约定好的。

他这种泰然自若的神情也感染了林若华,她不禁莞尔一笑:“你都来了,我又怎能不来凑凑热闹?听说今天还有人等着看好戏呢!”弦外之音,你可要小心了,你的敌人多着呢!

难道她是在暗示自己?若者她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赵世开看着嫣然而笑的林若华,心里一动

。随即笑道:“今日是祭祀大典,哪有什么好戏看?就是要看戏,也得去戏园子找那小红香呀!”小红香是汴梁最有名的花旦。

“诸位请看,宗庙之上,堂堂侯府的世子竟与一个犯官之女打情骂俏,把国法家规都不放在眼里了,这都成何体统?来人,还不与我绑了!”赵从审眼见两人毫无惧色,不由得大声厉声喝道。

“慢着!”赵世开将手一挥,那两个想上前绑他的大汉便顿住脚步,他缓缓扫了祠堂前神色各异的众人,扬声说道:“伯父虽是宗子,可这祭祀大典这些来一直都由家父主祭,此次家父身受重伤不能主祭大典,也理当由我这个嫡子来主祭,什么时候轮到伯父了?再说了,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大动干戈,你就不觉得有失礼仪吗?”

赵从审脸上一红,当即怒道:“你爹伤势严重,自由我代为主持祭祀大典,乳臭未干的小儿,竟教训起长者来了!长幼有序,难道这也有错?!别以为你爹是襄阳侯,你就处处高人一等。如今他生死未卜,你就想取而代之了吗?!”

赵世开冷冷笑道:“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只怕想取而代之的人是你!”

赵从审更是恼羞成怒,指着赵世开喝道:“我既身为主祭,自然要处处以身作则,按祖宗法规行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虽贵为世子,也不能有分毫例外!”他说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时,特别加重了语气。

祠堂里的众人皆为赵氏袭爵后人,闻听此言,顿时面色各异。他们都知道,赵从审是临汝侯的长子,却没有随袭爵位,而他的兄弟赵从诲却被官家授予襄阳侯的爵位,若是兄弟情深,此事自然也不影响两人情分。可他们两兄弟早在成家以前就已反目,此时赵从诲遇刺重伤,生死难测,赵从审出来主祭,其中的内情,只怕是个人都要浮想联翩。

而赵从诲的嫡子也仅有两个。一个便是先夫人唐氏生的二儿子赵世开,另一个则是继室高氏所生幼子赵世丰,时年仅有十一岁,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这赵从审在祭祀大典上惩处了赵世开,另一名幼子则不足惧了,他如此大刀阔斧,莫非是想利用长房之便掌管襄阳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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