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识

第70章

此次司夜前往坪州押解薛羽本是秘密进行,却还是走漏了风声,薛羽提前得到了消息,就地反了。

原来他不仅手握了自己的军队,还暗中联络了一些暴民首领,而这些所谓的起义军首领大多连字都不识几个,薛羽大饼一画,就总会有一些做着黄粱美梦之人加入。

一时间以坪州为中心,多地暴民齐动,这让兵力本就不如薛羽的杨子瑜一时陷入了苦战。

司夜到坪州后将太皇太后懿旨传入薛羽军营,没想到他竟将其撕了个粉碎,还斩杀了前去送信的士兵。

若说皇子夺嫡还算是皇家的事,现下高靖南已薨,薛羽此刻举着薛家的战旗出兵便是师出无名,实打实的谋反了。

朝野上下为之震惊,太皇太后得到了消息更是痛呼了一声,

“他这是要绝薛家的后啊!”

而后连续昏迷了两天两夜,待到转醒后也已是气若游丝,又撑了两日后薨逝。

太皇太后只要还活着,高长风就顾着些皇祖母的面子,这一去,薛家最后一棵能遮阴的大树就轰然倒下。

谁都知道薛羽这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薛党一众无论是在牢里的还是暂且没有牵连到的,如今都纷纷想方设法地与薛羽撇清关系。

杨子瑜虽头疼却并不慌张,那群暴民本就是乌合之众,稍微加以打击就溃不成军,司夜到来后代他去联络了伯阳侯旧部,待他这边兵力渐盛,薛羽也逐渐被打进了坪州城内,一时死守。

坪州城虽看起来守得严密,但薛羽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罢了,就算是拖也能拖死他。但拖显然不是上上之策,城内除了军队还有百姓,薛羽已传出话来,若再不撤兵他就要下令屠城。

杨子瑜与司夜相对而坐共商策略,这些时日下来,二人虽一个豪爽,一个少言,却是惺惺相惜,相谈甚欢,只是此时此刻二人眉宇间皆有愁思,杨子瑜更是怒不可遏,

“要不是薛羽拿百姓的性命相要挟,我早就撞破城门将他就地砍了,大卸八块!”

“其实薛羽败势显然,军中真正与他一条心要反的应该不多。”司夜沉吟道,“或许可以考虑从守城的兵士着手。”

“我也正有此意。”杨子瑜一脸的英雄所见略同,“这薛羽的兵士也是历朝的兵士,眼见着大势已去,谁当真愿意屠杀百姓,成为乱臣贼子。”

当夜,一排弩车对准了城墙,强劲的弩箭飞向了城楼,惊了守备的士兵,可当最初的慌乱褪去,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些弩箭皆无箭头,每根箭上还绑有字条。

字条打开,字字句句皆是守城士兵心中所想所念,说到底现如今他们也是被薛羽所迫,他们也都有亲人在家,对阵杀敌是心甘情愿,可将刀尖对向无辜百姓,沦为乱臣贼子,将士们当然不想。

这一张张字条上所书先是在底层的士兵中流传,渐渐地一些统领将士也开始动摇,军心一旦不稳那便是分崩离析,一溃千里。

不等杨子瑜他们攻城,薛羽麾下众多士兵连同副将夜袭了主帐,将薛羽与他手下最为信任的大将一起绑了,大开了城门献于了伯阳侯,薛羽叛乱一事终算是解决。

杨子瑜与司夜一同将薛羽押解回京,私通南诏国、西决国以及陷害顾家一案证据确凿,薛羽是辩无可辩。

与当年案件牵扯之人皆诛杀,但高长风却未如当年薛太后那般赶尽杀绝,无关之人则全部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这让天下人津津乐道,再加上赋税改革后局势逐渐稳定,百姓们也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一时间世人皆道当今圣上宽厚仁慈,乃是当世明君。

这么一番折腾就从秋入了冬,眼看着就要到年里。

按照以往的规矩,从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十五不再早朝,若有要事可直接通传入宫禀报,可皇上今年却不想在宫里过年,说岁山行宫温暖,几位太妃年常年闷在宫中,倒不如去那里小住,好好休养些时日。

那地方可是多年未曾去过,这下把宫中各司都给忙坏了,可再如何准备也不若宫中华丽舒适,但皇上似乎毫不在意,铁了心要去。

皇上和太妃们去,那身为皇子的高楚昀自然也是要一起的,他又偏要缠着谢松雪一道,再加上还在京中的伯阳侯,于是在匆忙的准备之下,高长风带着一众人等到了岁山行宫。

眼下已是隆冬,一路走来都是枯枝败叶,一副萧瑟的景象,尤其是这几位太妃多年来连路都甚少走,这山路行车也是苦不堪言。

可越往上走,周围竟越温暖,原本山下只剩了光秃秃的山石和树干,可快到行宫之时草木便愈加茂盛,就连身上的衣物也渐渐成了负担,徒步而行的宫人侍卫额前的发丝都被汗水浸透了。

高楚昀嚷嚷着热要脱了袄子,谢松雪又担心他出了汗万一再吹着生病,就哄他别脱,一时间就属他们这辆马车最为闹腾。

马车缓缓停下,拉扯中的一大一小愣住,齐齐看向了车门。

只见车门打开,司夜出现在了外面,

“我刚巡过这里,是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谢松雪折腾半天,热得一头汗,“殿下觉得热,我怕他贸然脱了受凉。”

“殿下,马上就要到了,再忍一忍便好。”司夜目光转向高楚昀,从怀中掏出个帕子递给他,音调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先擦擦汗。”

高楚昀安静下来,乖巧地接过了帕子点点头,司夜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转而向谢松雪微微点了个头离开。

马车继续行进,高楚昀看了看手中素色的帕子,又看了看谢松雪,突然几下爬到了他的身上,拿着帕子就往他的脸上擦,

“先生也有汗,我给先生擦。”

谢松雪猝不及防就被柔软的帕子掩住了口鼻,然后被一双小手使劲搓着,

“殿……殿下!”这是司夜大人的贴身之物,现在竟在他脸上擦着,他只觉得自己从耳根子烧到了头顶,忙将高楚昀推开来。

“先生你的脸怎么越来越红?”

谢松雪忍不住扶额,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童言无忌,他接过那帕子替高楚昀擦汗水,而后十分为难地看了看这帕子,最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叠起来放进了自己袖中。

“先生这是司夜的,你怎么收起来了。”

“我们擦汗弄脏了,我洗过后再还给他好不好?”谢松雪慌忙解释着,看到高楚昀乖乖地点头不再继续问这才松了口气。

贵人们入宫门是不必下车的,但由于建在半山上,有些地方不便于行车,到了差不多的地方便换了软轿分别到了分好的宫室。

往西边去单独有一道山门,高长风说太妃们爱清净,就都安排到西边的宫殿,高楚昀与谢松雪一道,连着杨子瑜住在了南边,而东边就独独住了高长风一人。

行宫中连潺潺的溪流都冒着蒸腾的热气,就跟春日里似的正正好好,带的那些狐皮貂皮厚袄子就都没了用。

这里的宫殿虽不如皇城中宽敞华丽,但精致舒适,每间还都修有汤池,随时供贵人们沐浴解乏,这让原本都还在抱怨车途劳顿的太妃们也都喜了眉眼,就连杨子瑜也直呼不虚此行。

可唯独高兴不起来的那个,正是一直对此行最为期待的高长风。

他不知是该夸还是该怒,总管公公崔宗奇唯恐行宫中的宫人们长久没见过贵人伺候不来,就把原本的宫人们都遣去了外围,身边侍应的全是从宫里带过来的。

高长风想知道那些宫人们被遣去了哪儿,可他身为君王第一日来就去问几个宫人的去向也的确显得奇怪,便先生生忍下了相见的冲动。

现下高长风贴身伺候的正是崔宗奇的义子崔安久,的确是个安分机灵的人,他敏锐地发现了原本十分愉悦的皇上脸色渐渐阴沉,暗自揣摩了半天,也不知是哪里伺候的不对。

今日从宫中一路过来,人都有些疲惫,各宫里都歇得早,崔安久估摸着皇上大约也是累了,就早早安排了就寝的事宜。

高长风难得没有政事缠身,也就拿了本书靠在床榻上随意翻着,渐渐起了困意。

随着天色渐暗,山中更显清静,随处可听见的流水声与风过带起树冠的簌簌声,掩盖住了一些细微的动静,就比如有个身影猫着腰快速地跨过了溪流将身影掩在了山石的缝隙之中。

这正是被赶去了外围当值的叶时雨。

仗着在这里呆了几个月,叶时雨趁夜跑了出来,在山中攀爬穿梭,走的净是些没有路,禁军难以巡到的地方。

他就是这般想见,想得不得了。

这一路虽无阻碍,可越是接近高长风所居住的乾明殿守备便越是森严,可躲避的地方也就越来越少,最终他将身形隐在了一丛灌木之中,远远望着殿中还亮着的灯火微微叹了口气。

也罢,这样远远望一会儿也好。

直到殿内的光线黯淡下来,叶时雨知道那是要歇息了,他又看了会儿,转过身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一抬头竟看到了个黑乎乎的身影正站在他面前。

叶时雨猛然一惊,硬生生咬住牙将惊呼压进了嗓子,连退了两步被灌木的枝条扎着了后背这才停下,不过也就这么一瞬,他看出了眼前人是谁,惊跳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以安,你怎么在这儿。”

“该是我问,你为何在这里。”

叶时雨倒是有些讪讪,他与以安的两次相见都不不算太愉快,一次剑拔弩张害得他受罚,一次是自己不顾羞的……

幸而这夜色正浓,他人并看不见自己脸色的变化。

“我想见皇上,你可有办法?”这一番前来不易,他不愿浪费一丝一毫机会,反正以安什么都看见了,叶时雨就这么看着他,目光逐渐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