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识

第33章

金燕徊?

“殿下接纳了她?”叶时雨目露惊讶。

竹喧收起了忿忿,换了上了宽慰的表情,低声道,

“不过殿下从未让她在寝房呆过整夜,叶公公倒也不必太忧心。”

叶时雨面上一红,

“我……我有什么好忧心的。”

竹喧一脸心照不宣的笑容,让叶时雨只得低头扒饭,可他吃得心不在焉,总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

饭菜硬是吃了干净,叶时雨满面痛苦地拉住竹喧,

“求你跟殿下说说,饭菜不要再送这么多,我是真的吃不下了。”

竹喧本想说我哪敢说这个,但看他确实吃的不舒服,这才道,

“那我试试看吧。”

“竹喧。”见他要走叶时雨忙拉着,七分羞怯三分急切地问道,“殿下他……真的很宠爱金姑娘吗?”

“看起来像是,爱不爱那就不好说了。”竹喧一脸我懂的表情,收拾了碗筷出去,然后尽职地将门上了锁。

随着房门紧闭,叶时雨褪去刚才含羞带怯的模样,他摸了摸吃的有些不舒服的肚子,在小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若不是高靖南首肯,金燕徊是近不了他的身的,但高靖南平时极为谨慎,枕下从来都放着一把匕首,金燕徊若有什么企图也并非易事。

竹喧打叶时雨屋里出来,食盒往地上一放,转脸便进了高靖南的屋子,添油加醋地讲了一番,眼见冷着一张脸的宁王缓和些许了神色,

“那今后便少些饭菜。”

竹喧听到后一怔,他还以为宁王会将叶时雨放出来,可没想到依然没解了禁足。竹喧哪敢再多言语,躬身告退后转头正遇着走进来的金燕徊,即便她依旧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可竹喧却轻哼了一声,也没见个礼便走了。

金燕徊不介意地一笑,冲着高靖南微微一福,

“外头那些人听闻您生辰不打算大宴宾客,都跟没头苍蝇似的在王府门口转悠,想见您一面奉上大礼呢。”

“无需理会他们。”高靖南斜靠在软榻上,在身边轻轻一拍,金燕徊眉眼含笑却没过去,而是转身先去倒了杯酒,水葱般的手指尖儿在酒杯边缘打转,模样是含娇带媚,可心中却是窝火的很。

高靖南第一次诏她来时,金燕徊本是精心装扮了一番,可没想到还没近身,他便说讨厌女人身上的香气,着人将她带去洗了个干干净净。

温柔乡嘛,女人身上若一点熏香都没有才是怪事,所以她准备的秘药上多多少少都带些醉人的香气,可高靖南偏不吃这一套,再一次打乱了金燕徊的布局。

金燕徊哪里在男人身上受过这等委屈,可偏偏还得笑脸相迎,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么腻在一起,单从表面看,倒是赏心悦目的。

二人见面第二天叶时雨便被禁了足,萧念亭自然也能猜到原委,但见高靖南不来找他问话,倒是与金燕徊亲热起来,料想叶时雨已将事情处理得当。

萧念亭不禁也有些感叹,高靖南现在处理军务已是有模有样,可在情这一字上,却还没叶时雨一个少年来的通透。

正思忖着,北林忽地推门而入,依旧带着满脸笑意,

“大人,信已妥。”

萧念亭颌首,他与四殿下直接联络,叶时雨便不用再置于险境,现下只需安安分分地当好他的内侍,今后找机会脱身即可。

“大人,还有件好事。”北林突然压低嗓门,附在他耳边道,“金燕徊的父亲已救出,现下人已安排妥当,这是他的亲笔信。”

萧念亭双眸一亮,将信快速看了一遍后贴身收好,

金燕徊的父亲自西决逃出,那西决的人必然不会放过她,路途虽远但恐怕已近在眼前,以高靖南对金燕徊警觉程度,刺杀应是难以完成,那他便必须保证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当年顾家满门抄斩,所犯之罪乃是有人从西决大量购买劣质铁矿,再以高价售与当初的工部尚书,太后亲侄薛安成用于历朝的兵器打造,铁矿低劣,所造兵器自然也是表面光鲜。

当初的大将还是伯阳侯杨闻北,将士们拿着武器在战场上厮杀,却是刀断枪折,溃不成军,被南诏连夺六城。

伯阳侯谢罪自刎于边境,杨家军足足折损了十万兵力,自此几乎没了人,造成了历朝兵史上最大的挫折,而薛家也因此才逐渐掌握了兵权。

时任御史的顾覃清本是谏言彻查此事,却没想到在自家废弃的地窖里被搜出了大量财富和来往信件,这一下可谓震惊朝野,虽不信之人大有人在,可想趁机推一把的人更多,顾家轰然而塌,速度快得几乎让人来不及反应。

当年的萧念亭就站在长街之上,双眸赤红地看着刽子手将昔日亲密之人的头颅一个个砍下,用来接盛鲜血的血槽满溢出来,顺着长街的砖缝缓缓流动着,每一寸砖石,每一寸土地都沾上了顾家人含冤的血泪。

妻子遭此变故一病不起,弥留之际用仅剩的力气紧握着他的手,说着顾家之事与他萧然无关,要他必须说出不再寻仇这才咽了气。

可他不再是萧然!

他深知此事与当初的工部尚书薛安成密不可分,可薛安成坚称是被蒙蔽,再加上薛太后的刻意回护,最后仅是罢免了官职,成了庶民。

萧念亭自此入了薛羽麾下,不要命般地打仗才换来了今时的地位,而他现如今不仅有了忠于自己的军队,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购买铁矿时在历朝与西决之间的联络人金尧。

当初铁矿之事败露,金尧不敢再回历朝,便定居于西决,而他一直藏着部分账本和来往书信,这些证据足以颠覆整个薛家。

夜幕之下,金燕徊捧着信几乎泣不成声,待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萧念亭,缓缓道,

“燕徊素日的名声虽不好,却会信守承诺,账本与信件后日自会有人奉上。”

萧念亭眉心微动,沉声道,

“高靖南对你过于警惕,刺杀一事已难成,你只要将东西拿来,我便可安排你与父亲团聚。”

刺杀是西决给她的任务,虽说他亦想借刀杀人,可金燕徊运气实在太差,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不占,只要他二人各取所需,她也没必要将命搭上。

“五日后便是高靖南的生辰,虽是家宴,但总要有些歌舞助兴。”金燕徊轻笑,“到时萧大人只需找些歌姬舞姬,让她们熏上浓郁的香气即可。”

“你父亲已安然无恙……”

“萧大人!”金燕徊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难道西决会就此放过我们吗,你又能救几次?”

萧念亭微怔,而后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若执意如此,五日后歌舞伎自会准备妥当。”

金燕徊看着萧念亭离去的背影,倏然道,

“知道我为何执意如此吗?”

离去之人步履未乱似乎并不在乎答案。

“那是因为这亦是你所愿……”

这声音不大,堪堪入耳而已,萧念亭也只是微顿一瞬继续走远,若他回头,便会看到那双与温情的话语完全不符的冰冷眸子。

可惜他没有。

眼见就到了高靖南生辰的日子,这日虽未大宴宾客,但知府一家,以及随宁府那几家德高望重的大户自然是不能怠慢。

叶时雨被竹喧放了出来,说宁王殿下正在主厅等着他,匆匆赶过去却见高靖南怀中正搂着金燕徊与面前之人畅谈,见他进来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手上揽得更紧了。

叶时雨想如往常一样站在旁边侍奉着,可走过去却尴尬地发现高靖南周围全挤着敬酒说话的人,他竟没了立足之地。

若是以往这些人见着他定会毕恭毕敬地让出条道儿来,可如今大约也是听说他在宁王面前没了宠,人精儿们都去巴结金燕徊了,赞许之词滔滔不绝,甚至都没听见重复的。

怎么觉得高靖南好像是故意让他在旁边看着似的,叶时雨不以为意的站了一丈开外,乐得清闲。

随着宴会的开始,众人也都归了座位,高靖南皱着眉头四处看着,直到回头才在昏暗的角落里看到站得规规矩矩的叶时雨,

“我放你出来是让你傻愣着吗,过来奉酒。”

叶时雨哦了一声走过来跪在了案几边上,恭恭敬敬地为高靖南和金燕徊斟酒布菜,规矩地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可现在高靖南偏就恨他这副规矩模样,倒显得是自己斤斤计较。

宾客们看着这一幕自然也是各有各的心思,这时金燕徊附在高靖南耳边耳语了几句,高靖南一挑眉,点了点头,只见金燕徊起身竟离开了。

姜总管从外头请了个杂耍班子,一翻喜庆的敲锣打鼓,杂耍演绎之后,只见侍女忽地吹熄了几个蜡烛,整个主厅暗了下来。

正当众人还在诧异之时,一阵胡笛悠扬而起,本还在议论的人们纷纷噤声,屏住呼吸分辨着到底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这胡笛苍凉悲怆却又使人胸襟开阔,眼前仿若是戈壁大漠般无垠,又好似孤雁独在空中,低低的哀鸣一般。

人们沉浸在这笛声之中,可最后一个音却突然拔高,又骤然而止,这音好似还回旋在脑海,可却没了踪影,正当所有人怅然若失之际,一阵悦耳的银铃声“呤呤”而来,略显昏暗的灯火中,只见一个纤长的身影赤着足,着着一身浓烈的红衣,手腕脚腕上皆系有满满的银铃,这声音自是从这儿而来。

红衣也并非红衣,而是缀满了金丝银线,在跳动的火光中反射出各色光线,随着银铃的节奏一起起舞一般,教人看迷了眼。

筝鼓齐鸣,笙箫乍起,场中之人旋转着,似乎下一瞬就要化作一只飞燕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叶时雨端着酒壶也看呆了,金燕徊的舞确实惊世绝俗,这要比上次中秋之夜的更加赏心悦目,直到耳边一声不满的轻咳,这才回过神来将酒杯满上。

一曲舞毕,侍女将灯火重新燃起,金燕徊踏着银铃声笑吟吟地走上了上位,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来到高靖南身边。

此刻的她还有些许气喘,不断起伏的雪白胸脯上还有一层微微的薄汗,她依旧亲昵地附耳道,

“殿下,容燕徊去梳洗换身衣裳。”

高靖南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叶时雨看着她离去,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不甚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