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犬

第51章 我徒弟嘛

北皎比赛当天,出门前,拦在大门口,整个人把门堵的严严实实,试图阻止站在玄关早已穿戴整齐的女人出门。

“你别去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会好好比赛的,前提是你没在旁边坐着。”

姜冉也面无表情:“让开。”

北皎:“不让。”

她伸手扒拉他,他就像门板似的纹丝不动,拦在门前:“不行!你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近乡情怯!你去了影响我发挥,我一想到你在旁边看着我就紧张!你别去!”

就这对成语的正确含义掌握程度,他高考语文真的不可能及格。

姜冉拉不开他,直接上脚,穿着拖鞋的脚踩在他小腹上往后踹:“你打篮球那会我也在,你不是表现得很猛吗?”

“那不一样,谢宇他们那么菜!”北皎不得已用双手握着门框,“但谁知道今天会有什么妖魔鬼怪!”

“让开!”

“我不!”

十分钟后,北皎垂头丧气地爬上三百万豪车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扭头看着淡定启动汽车的女人,他唇角抿成了一条线,想了想用妥协的嗓音强调:“去也行,但是如果我没拿名次,你不许说我。”

姜冉一脚油门开车出库,与此同时目不斜视,用平静的嗓音说:“你最好给我拿到名次,否则我必然说你,跟着我滑了两个月连个业余滑行比赛分站的名次都拿不到,滑的什么东西?”

“……”

……

今年是各地融创作为承办单位,举办的第二届全国业余滑行比赛。

什么是业余滑行比赛,就是非竞技性的,比赛选手首先不是搞专业平行大回转的运动员,其次比赛规定了,只能穿非竞技型普通滑雪鞋(既非竞技型硬鞋),只能用非专业竞技型的世面通贩刻滑板。

这个比赛的举办,为的就是推广刻滑玩法在国内的普及度,毕竟在单板滑雪的三种玩法里,比起作为纯粹技术滑行的刻滑,平花与公园地形道具玩法更受欢迎。

北皎到了融创,签到,领到了参赛马甲,才知道他今天的竞争对手一共有七十八人。

……七十八!

站在融创初级道前平地,他望着山上正忙着插旗门的工作人员,拽着旁边刚好发完马甲闲下来的阿黄抱怨:“我都没过过旗门,怎么和别人比,你说姜冉是不是没事找事,她怎么不让宋迭来——”

“嘘!”阿黄说,“冉姐说了,在你比赛完之前,提都别提她的名字,被别人听见怎么办?万一你没拿名次多丢人!”

北皎:“……”

他动了动唇,无声地骂了几句脏话。

又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山上插好的旗门间距,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玩好这个——

其实两个月下来,他在雪道上高速滑行时,偶尔会出现需要紧急躲避前方摔倒的新手或者障碍物的情况,他都很好地做到了控制路线,及时绕开他们。

姜冉说,这就是能够控制路线的具体表现,所以过个旗门对他来说,应该不难。

但比赛么,除了绕过旗门,他还应该选择绕过旗门同时选择最短的路线绕——同样是兜路线,兜大圈和兜小圈当然有区别,就像比赛跑步,傻子都知道得抢跑内圈。

“就按照你平时控制路线,在不撞杆、不失速的情况下尽量贴杆,提前计算好下一个杆的距离和规划路线,别急刹。”

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北皎以把脖子拧断的力度猛地回过头,就看见上一秒还活在他埋怨里的女人满脸平静地站在他身后——

她今天身上身上没穿雪服,就正常的牛仔裤,外面套了件宽松的羽绒服,这会儿戴着一双毛茸茸的手套和浅色的线帽,头发披散,站在他身后歪着头看他。

在一大堆丑陋的紫色参赛马甲里,她白色的羽绒服和白色的手套让她看上去毛茸茸的,异常显眼。

北皎沉默几秒。

“你怎么来了?”

他问完,看着她相当费劲地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块和阿黄同款却不同色的工作人员胸牌,扯开挂绳挂在脖子上。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我是裁判。”

……

本次比赛并不是完全的JSBA类技术滑行比赛,所以比赛过程中,对滑行姿态并没有严格打分,不漏旗门、不飞出道外、用时最短者获胜,规则简单粗暴。

平行大回转项目赛事一般为二人一组完成,放在一般上百人参加如冬奥会这类大型赛事中,前面的淘汰赛都以计时方式完成——

比如大型赛事中,有二百人参加该项目比赛,淘汰赛就二百人每人参赛滑行一次,以用时最短的前三十二名进入下一轮比赛;

三十二名比赛开始,匹配二人一组对决,此时不看比赛时长,只看当前比赛结果,先到达终点者进入下一轮比赛;

最后以此类推,两两相较,直至选出本次比赛前三名。

本次比赛一共只有七十几个人,相比起一般大型赛事根本不够看,所以一开始直接省略了平日里淘汰赛计时排名规则,就按照以往三十二名开始的规则,直接抽签,两人一组对决。

比赛从抽签就已经开始了,抽到知名滑手的人面如菜色,总算是反应过来这是一场运气与实力并存的比赛。

除了姜冉,对于刻滑圈子还有哪几个名人北皎基本都不认识,所以无所谓自己抽到的对手是哪盘菜——

拿了抽签单,确认了自己被放在第十组出场,他就坐着缆车上山了。

到了山顶,坐在地上重新系雪鞋加热身,他压根不关心自己的对手在哪、看上去猛不猛,只是全程盯着裁判席方向,手揣在兜里,慢悠悠往自己座位走的女人……

她看上去满脸轻松,到了裁判席,有个看着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同样挂着裁判牌的男滑手很绅士风度地替她拉开了中间那把椅子,她侧脸冲着对方笑了笑,与其交谈甚欢,顺势坐下。

“……”

北皎带着一肚子无名邪火,收回了目光。

十分钟后,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因为没有计时环节,一般平行大回转在赛道上会安装的两个计时器也免了,参赛选手们在刚刚安放好的出发台站好,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发——

第一组选手拟定了整个比赛的画风,身处蓝色赛道的那个参赛者在第二个旗门就没控制好弯型,出弯时人速度太快整个摔飞出去撞到护栏!

周围的人纷纷惊呼一声,主持人也“哎呀”一声聒噪地在话筒里喊:【怎么摔了呢!救援队!】

北皎却默默松了一口气:看来参加比赛的人也不全都这么厉害。

他靠在山顶护栏边,抱着胳膊冷眼围观前面几组的人滑完——

本来路线不长,滑行速度快,哪怕是算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意外浪费一些时间,到第十组,也不过是过了半个小时。

北皎听见主持人用麦克风,大声地念他的艺名:一只土狗选手。

他戴着护脸,完美地掩饰了眼上的一切情绪——在全场的哄笑声与对手茫然的注视中,相当严肃地来到出发台。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北皎的对手他也没见过,一身黑色的修身雪服,中等身高,体型偏胖,用的GRAY红树,这板在刻滑板里已经属于最沉、最硬、最宽的天花板,天生为刻滑而生,姜冉也有一块,就摆在客房、他的床头。

北皎只往旁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调整了下护脸,抬了抬头盔,双手扶在出发台栏杆上。

目光专注锁定之前在心中规划的滑行路线。

此时,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北皎双手扶住出发杆,身体微微下压,他最后抬眼看了眼半山腰位置姜冉所在的方向——

大脑摒弃杂念,剩下的,只有胸腔之中心跳之声。

一声哨响,心猛然收紧!

撑在出发杆上的少年双手一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射出,他只能听见风的声音,和耳边雪板滑过雪面发出的巨大声响!

【出发了!两名选手速度都不算特别快!北斗星选手稍稍领先一点点!】

前面第一个旗门,他因为不太熟悉过旗门的路线,余光可以瞥见他有稍微落后对手大概半个身位——

然而到第二个旗门,他的路线变得试探性更贴近了旗门一些!

此时,他距离对手越来越近!

【我们可以看到,土狗选手还在调整路线,他在追!】

变化是从第三个旗门开始的,从第三个旗门出弯开始,他仿佛就确定了自认为最佳的过旗门路线,于是在同一时间,他原本还有些展开、紧绷的身体放松了!

【啊!从第三个旗门开始,土狗选手的滑行姿态发生了改变——JSBA!原来是JSBA!之前因为他重心高,我都没怎么看出来他滑的是哪种滑行!】

主持人吱哇乱叫的呼声中,众目睽睽,只见此时因为路线问题已经与对手齐头并进的少年突然身体往下折叠压低——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重心变低,板立刃变高,滑行速度突然增快!

每次过旗门平行,都可以看见他的手如蜻蜓点水拂过雪面!

弯外,因为板刃吃雪过深,板尾溅起的雪飞得两米多高,直接飞跃横跨这边这个赛道,糊了已经落后他半个旗门的对手一脸!

对方猝不及防,直接因为雪尘糊脸影响了比赛节奏,在倒数第二个旗门的时候滑着偏离了路线,自己放弃了比赛!

现场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北皎已经顺利到达终点,因为速度过快,过了最后一个旗门,他后脚轻轻一蹬,一个急刹,接一个手触地倒滑,而后在速度减弱后,轻轻一蹦,雪板卡着前刃,停了下来!

【恭喜一只土狗选手!获得本次比赛胜利!】

麦克风的威力下,新的艺名以荣耀的姿态响彻冰箱上空!

北皎:“……”

还好过几天就开学了暂时不会回冰箱丢人现眼.JPG。

……

北皎的比赛止步于八进四,这次跟运气没关系——

广州融创本来就是刻滑滑手的天下,在此地圈内高手云集,除了还留在哈尔滨融创和成都融创加起来不超过十位数的大佬,这边基本算是比赛含金量最高的分站。

他能到八进四已经很不错了。

比赛完,他也没多少遗憾,弯腰摘了板,脑子还浑浑噩噩的,回头看了眼在半山腰、高级道与初级道接轨平地的裁判席,他犹豫了下,拎着板,又坐只到那片平地的魔毯上去了。

站在魔毯上,耳边是魔毯的运行声,他开始后怕姜冉嫌东嫌西,甚至心想:要不先回去算了?

魔毯缓缓前行。

此时八进四的比赛刚刚结束,眼看着进入半决赛,选手们得到了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没办法,刻滑认真滑的话,腰、腿、腹同时发力,还是挺累人的,而前几名选手都赛了好几轮了,是应该适当休息。

参赛选手们休息,裁判们坐在旁边闲聊。

北皎下了魔毯,一眼就看见被众多男滑手众星拱月似的坐在中间的姜冉,她手套扔到一旁,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一片不知道谁给她的暖宝宝,揉来揉去推着玩。

他面无表情地从后面靠近。

与此同时,坐在姜冉左边,刚才给他拉椅子的男滑手一边核对勾选半决赛选手名单,在看到“一只土狗”这个名字时,叹息了句:“这个可惜了。”

姜冉伸脑袋看了眼,在看见他笔尖下面点着的名字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男滑手的笔在纸上点点点:“这土狗还行,有点意思?刚才第一把我就看出来他应该是纯纯第一次过旗门的新手,前两个旗门还在试路线呢——但凡去过哈尔滨融创试过一次旗门,也不至于跑比赛里来试啊?”

北皎一听就想捂这人嘴,心想完了啊,这女人估计要开始冷嘲热讽。

没想到,凑到男滑手身边,姜冉只是捧着暖宝宝,“嗯”了声,看着有点乖巧地点点毛茸茸的脑袋:“是第一次啊。”

她居然肯说人话?

北皎惊了。

此时,男滑手还没听出姜冉笃定的语气,就以为她跟自己一样的分析,叹了口气继续道:“摸清套路之后,他那个路线规划、施压和起身时机都挺好的,滑行姿态也挺标准,刚才输给速星可能也是运气不好——”

“不会,”姜冉语气淡定,“速星老滑手了,都滑几年了?这只狗崽子才滑两个月的拿什么比?”

“……两个月?他就滑两个月?两个月成这样?”男滑手也是一愣,随后终于反应过来了,转头望着姜冉,“不是,什么情况?认识啊?”

姜冉“啊”了声,眨巴了下眼,停顿了下。

“认识啊!”

她唇角一翘,笑眼弯弯,一语惊起四座。

“我徒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