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初雪红梅
柔儿吐字艰难，这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停顿了数次，才在剧烈的喘息中将这句话说完。
看到柔儿脸上浮现出的一副“英勇就义”的神色，林书玖知道，她是真的没有解药，千真万确的是抱着必死的信念。
若是换做别人，看到好不容易落手的细作，还没吐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就要死了，此时应该是气急败坏，怒不可遏。
可林书玖不是那些深陷权谋势力中的人，在她的心中，没有什么比一个人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亲眼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即将凋零，即便这个在自己面前即将死去的人，是她的敌人，是站在她对立面的‘坏人’，她也免不了为她心疼，莫名地，有一种悲凉的忧伤在她的心里慢慢划过。
她应该是义愤填膺的，可却是愤怒不起来了，脑海中还有无数个疑惑还没有解开，静静地望着柔儿满是鲜血的脸庞，她眸光暗淡，音量极轻地问道：“你真的以为，你死了，我就不会知道你的主人是谁吗？我就查不出那个小枫究竟是何许人也吗？”
躺在美人榻上的柔儿明显吃了一惊，沾着鲜血的檀口微张，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林书玖的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小枫这个名字？不可能地，我没有说，我不应该说出来的。”
“你当然没有说。你只是说出了他的小名而已。”林书玖用一种类似于悲悯的眼神看着柔儿，说道；“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什么吗？我告诉你了，我会催眠术。即便不对你用刑，只要催眠了你，在你的梦境里稍加引导，你就会透露线索给我，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的心理防线那么强，根本不肯说出主人的身份，只是泄露了他的小名。”
柔儿听不懂林书玖口中所说的“心理防线”是什么，也不知道“催眠”是什么东西。但是她听得出林书玖话里的意思，知道林书玖用了一种蛊惑的办法，让自己泄露了关于主人的一些消息，。
听明白林书玖的话以后，柔儿脸上原本从容就义的神情陡然紧张了三分，“不……小枫是我乱说的。没有什么小枫。”她立即开始摇头否认，胡乱的解释，“根本就没有小枫这个人，这个名字不过是我而是的玩伴罢了，你想错了，根本不是我的主人。”
“你现在所剩时间不多，五脏淤血，着急说话对你而言只会加剧你的痛苦，不用急着跟我解释，因为你现在所说的辩解之辞，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林书玖的话语很轻柔，并没有嘲讽命令的味道，像是和老朋友叙旧聊天一般，蹲在美人榻的旁边，正视着气息尚不平稳的柔儿，于她的目光平视相交，“我现在的确不知道你的主人是谁，但是……我却知道，你的主人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对于自己的亲人手足，毫不留情，满腹算计，对于忠心于自己的属下，更是冷漠无情。你那么在乎他，为了他出生入死，他却不顾你的性命给你配置毒药，这样的人……就算再有才华，再有智谋，就算有治国安邦的头脑和抱负，有这样一颗狠辣的心，也不坐不了皇帝之位，更不配坐皇位。”
“你！你懂什么！”柔儿听到这话，情绪大为激动，原本已经平缓的呼吸立即再度喘息起来，“他旷世经纶，胸怀天下，如何当不了皇帝？生居高位的人，有哪一个心慈手软之辈？为成大事，免不了要在其他方面有所牺牲，这是必经之路，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换做是其他人，一样如此！那‘执手偕老’，是我自愿服下的，他没有逼我！我再也没有见过哪个人会比他还要善良慈悲。这天下，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当皇帝。既然是如此，那我宁愿那个可以做皇帝的人是他！只要其他皇子都死了，以他的智谋，足以称霸天下。”
“条条道路通罗马。皇帝的位置固然只有一个，可是可以走的路，却有无数条。踏着兄弟的尸体走过去坐上皇位，你就不怕他登基以后午夜梦回，会被噩梦缠身吗？”林书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扬了扬光洁圆润的下巴，眼角流露出一种凛然之色，认真地说道，“必然有一条路，是可以向善的，只是你的主人执迷不悟，不肯走。”
“我呸——”躺在美人榻上，已经气息奄奄的柔儿在听到林书玖说的这句话后，遽然起身，挣扎着爬起上半身，对着林书玖奋力喷了一口的鲜血。
林书玖眼明手快，看到她张嘴的那一刻就侧过身去。
可饶是林书玖先一步躲开她的唾弃，可侧脸和胸前的衣襟上却也免不了沾到了几滴温热的鲜血。
那血迹喷在林书玖右侧的脸颊处，温热的血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下去，水滴的形状更像是从眼角留下的血泪，看得人触目惊心。
林书玖维持着别过头闪躲的动作，鼻翼间可清晰的嗅到从自己的脸颊飘来的浓重的血腥味。
“王妃小心！”站在一旁的虎兰一声惊呼，拿起军医药箱里的纱布就奔着林书玖跑了过去，想要帮林书玖将她脸颊的血迹擦干。
可等虎兰刚拿到桌面上的纱布的时候，一直身姿笔挺的伫立在营帐之中的南宫邪已经长袖一荡，施展着轻功一个闪身就到了林书玖的身旁，一张俊颜面无表情，脸上像是结了一层薄冰，冷若罩霜，神情冷硬地盯着林书玖脸侧溅上的血迹，手上早已从怀里拿出一方巾帕，抬起手，拿着锦帕轻轻擦拭滑落在林数据面颊的血迹，薄唇之间挤出冰冷的字眼：“怎么这般不小心，她是细作，与她交谈要多加防备，何况她现在身中剧毒，血中含毒，你就不怕你被染上此毒。”
“放心吧，我脸上没有伤口，沾上一点血不会有事的。”林书玖知道这是南宫邪在关心自己，抿起嘴角对他展露出一抹笑颜，“我还有有几句话想和这个人说，说完了我就走，你不许发怒，先等等我。”
语毕，林书玖也敛去了嘴角的笑容，直起身子，站在美人榻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已经爬坐起来的柔儿，望着她的眼神依然悲悯，并无动怒的迹象：“我已经说了，动怒只会加剧你的痛苦。你既然不想我说你主人的坏话，那我不说就是了。我们来聊点别的，你身上那‘执手偕老”之毒，你的主人有解药吗？”
“呵呵……如此孤陋寡闻，竟然不知这‘执手偕老’并非毒药。”坐在榻上的柔儿弯起沾着鲜血的嘴角，对林书玖露齿一笑，口中被鲜红染红的牙齿悉数可见，满口鲜血还笑靥如花的样子，在营帐内的所有人看起来都十分可怖，像是索命的女鬼。
瞧着柔儿此刻凄厉惨笑的样子，林书玖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你什么意思？执手偕老，不是毒药么？”
若不是毒药，怎么会把柔儿搞这个样子？瞳孔散大，嘴唇发紫，口吐鲜血，呼吸急促，这都是中毒之状。
“执手偕老，其实是从苗疆之地传来的一种补药。哈哈，根本就不是毒药啊。”柔儿瞧着林书玖疑惑不解的样子，笑的更加开心，可却因为她张嘴大笑，胸腔内积郁的的鲜血直接就从嘴里呕了出来，“呕——”
柔儿的话还没说完，一口颜色暗红的血就从她的嘴里呕了出来，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襟。
林书玖看的触目惊心，神啊，究竟是什么补药，吃了能把人补成这个样子？？
做过外科医生的她见到这样的场景，本能的想要治病救人，身体无意识的奔向了药箱，想要为柔儿做些什么，却听呕血之后的柔儿又狂肆的大笑起来，继续道，“执手偕老，并非毒药，而是补药，定期按量服用，会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只是，此药有子母之分，吃了母药，不用再食，可吃了子药，确需定期再服，若没有按时吃到就会……就会如我这般，吐血而亡。”
“……子母药？”林书玖身子猛地定住，如同脚下生根一般，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的世界观就已经被刷新了。
现在，听到柔儿这样一番作答，她的医学观也要跟着刷新了！
这里的医学和现代学到的不大相同，尤其是牵扯到武功修为这方面，简直都神了。现在居然还有可以拿来当毒药的补药。
“哈哈哈，我可以为我主人尽忠了！”柔儿大笑之时，不断的有鲜血从她的口中呕出。
一开始，她吐出来的血还是鲜红色的，可不一会儿，就转而成了一种红中带紫的颜色，血液中也似有胶状的凝固物……
“呕——”突然，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呕吐声，柔儿的大笑之声停止了，全身如同**一般颤栗了几下，然后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似得，在颤栗过后，身子陡然落下，跌回踏上，满身鲜血，双目圆睁地望着的帐篷顶端，血红的唇蠕动了两下，发出了最后一声微弱的低喃，“小枫哥，初雪红梅，你给我折下的那一只红梅真好看……我好生喜欢……而今阳春三月，梅花已然落了，红梅就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柔儿双目圆睁，已经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