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36章

因谢留一句话,胭脂决定与他踏上重返京都的路程。

胭脂强调道:“只是为了洗刷我陈家没有谋害先太子遗孤的冤屈,跟乱党并非是一伙的。“

并不是为了什么其他重修和好的缘由才回去的。

谢留懂了她话里的深意。

当年为什么他们两家会从忠臣之家,被打成叛党呢,就是因为先太子妃一党使出的离间计。

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为了打压谢陈两家,先太子妃一党竟然真的拿太孙作为诱饵,在叛党袭宫时诱骗谢怀拙等人闯宫门营救。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太孙最后真就出了事,连同来营救他的太傅一起死在朱雀门。

太孙一死,局势瞬息万变。

以谢陈两家为首被定罪,亲王争位不休,直到叛党一行落败,才有了先皇登基坐收渔翁之利的一幕,然后就有了当今圣上。

谢留寻她一年多,除了有私心想再见到她,就是为了这个。

作为陈家最后的后人,胭脂到时必然要上朝堂,要为陈家作证,证明清白。

不然,他煞费苦心在诸多日日夜夜中搜寻证据做什么。

至于休妻……

谢留那段时日是真的想过与胭脂了断了的。

她不喜欢他,冰封了一颗心,仿佛怎么捂都捂不暖和。

当时他借由宋霄炼之手,实际上已经搜刮到了胭脂身世的真相,她是谁她什么身份,谢留已经一清二楚。

但就在同一日,阿翁跟胭脂同时出事。

谢留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哪怕清楚人不是她杀的,可是情感上怎么说呢,是五味杂陈,想怨不能怨,想恨不能恨。

又爱而不得,便想着放她自由算了。

胭脂不知谢留所想,她将谢留不说话的态度当做是默许了。

她当真没心没肺得很,大概是因为二人重逢,有了一夜温存的事实,她也不见不好意思,反倒是趁下人在的时候,当着其他人的面问他,“回去路上,夜里还要我到房里来找你么?”

“趁还没到京都,你我还有机会背着你家新妇**,你可要珍惜呀。”

说罢,在下人们神色各异的情况下,还故作无辜惊讶地捂住嘴,悄悄问:“他们不会将我俩偷腥的事宣扬出去吧?”

在惹得谢留眼神变得深沉而危险之际,胭脂犹如滑不溜丢的水鱼,放肆娇笑着跑了出去。

她喜欢这么玩,那就由着她。

周家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胭脂真正的身份,只当她是一步登天,攀上了高枝。

她住处的小丫头们对她的机遇羡慕不已,都觉得陈娘子命真好,丈夫才死一年,算是新丧寡呢,竟然还能被京都来的大将军看上。

大将军是什么人物,那是听府里的管事亲自说道过的,有权有势有地位的高门郎君。

不说横行霸道,最起码荣华富贵是不缺的,也没人敢上门欺负。

万一做了他的妾室,那就相当于贵妾,从庶民变成高门,自此脱平民百姓的身份,连带以后血脉都高人一等,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啦。

阶级是寻常人永远越不过去的鸿沟。

但凡有这样一个机会,大概没人会无动于衷。

胭脂在她们无尽幻想的话语中报以波澜不惊的微笑,看这些丫头就如看到了以前。

她一点也不觉得爱慕虚荣有什么不对,人生在世,谁不想自己出身富贵之家,享尽平安喜乐。

但是她知道,每一个选择都有相应的代价。

极力追求自己想要的是好事,可也要看最终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

因谢留在这边有要事要办,并没有说走就走,而是过了半月有余才开始动身。

京都码头。

谢愠对着河道眺望,“我阿兄传信说是出了江镇,距离京都不远,算算日子今日该到了吧?”

远处渐渐驶来有着官府徽标的船舶,旗帜飘**,谢府的人定睛一看,过了片刻报喜道:“不错,是官船,将军回来了。”

“阿兄!”

看到谢留的身影,谢愠迎上去。

护卫见到来人面熟,阻拦的动作一顿便放下了。

谢愠高兴得眼也不眨地朝谢留扑过去,然而就在快到跟前那一刻,他看到下了船的兄长居然纹丝不动,直到他背后有人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谢留还抬手,扶了下船的人一把。

谢愠疑惑地停下脚步,内心所有的好奇在见到出现在兄长身边女子的真面目后,化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

重回京都,还没置身热闹的街市,光是站在码头,胭脂便觉得恍如隔世。

这个地方,她也曾发誓再也不踏足……没想到能有为陈家平反的机会,还是让她回到了这里。

胭脂抬指梳拢了下被河风吹乱了的发丝,斜眼看向谢留,“你给我安排了什么住处?”

谢留抓过她的手,几分强硬地捏在手里把玩,“跟我走就是。”

胭脂冷嗤,等着看谢留打算将她塞到哪个私宅里。

“阿兄。”

谢愠变了许多的嗓音,不确定地响起,望着谢留与胭脂的目光惊疑非常,充满排斥地道:“你又被这种蛇蝎之人缠上了吗?”

周遭的喧嚣仿佛与这边隔离开。

胭脂讥诮地笑了笑,将眼神从变化很大的谢愠身上,挪到谢留那。

她没什么心思同谢愠吵闹争执,也无心化解他对自己的憎恨误会,只轻飘飘地对谢留道:“得了,你且说你的私宅在哪,我自个儿或者你让人送我过去就行。”

谢留:“什么私宅?”

胭脂与谢愠眼皮一跳,同时感到不妙。

谢留不容置喙地道:“回谢府。”

“……!”

回程路上换了马车。

奇异的,和谢愠竟然不是同一辆。

不用刚回来就面临一场争吵,胭脂倒是松了口气,她虽喜欢争强好胜,又不喜低人一头忍气吞声,但也不想再跟谢愠有龃龉。

只是,没想到谢留坚决要她回谢府待着。

胭脂本是不从,但谢留说谢伯卿死,胭脂还没祭拜过他,她心思辗转一番,便不挣扎了,任由谢留推她进了马车。

谢府来接谢留的下人在场,都看见了她跟他在一块的场面。

胭脂说不上来心里是痛快还是不痛快,因为那些人的眼神,还是会让她想起当初在谢府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赶出去的一幕。

她冷哼一声,路上不再跟谢留交谈一句话,做足了冷淡疏离的姿态。

她要让人知道,这回可不是她黏上来的。

在看见气派如昔住过好几年的府邸,就连胭脂也要感叹一句,死物才是最薄情的。

尽管世人千变万化,它们除了被销毁破坏,几乎亘古不变。

在胭脂仰头望着新换的牌匾不久,门内响起细碎的脚步声,“郎君回来了。”

谢留平整的眉梢登时蹙起。

胭脂眼中,那个曾经质问她“到底有没有羞耻心”与她争夺丈夫的女子,果不其然出现了,云徊梳着妇人发髻,好一副贤妻良母相,笑容温婉地朝他们看来。

她穿着正妻样式的常服,颜色不浓重,娇艳得刚刚好,更重要的是,在腹部那一块多了一道微微隆起的弧度。

看到她跟谢留站在一起,云徊笑意一怔,整张脸都变了神色,目光紧紧落在谢留固执地抓着胭脂的手指上。

大概是不敢相信,谢留会把她找回来,还要带入家门。

云徊的笑根本挂不住,甚至眼皮跳动,皱着眉一副难受的要哭的模样,颤声问:“……这是?”

胭脂似笑非笑地抬眼睨着谢留,想看他怎么应对自己的新妇。

她这可算是旧情人了吧,还是前妻呢。

谢留怎么跟自己的妻子解释?

谢留瞥了眼看好戏的胭脂,对云徊冷声道:“又不是不认识。”

就连胭脂都忍不住咋舌。

好狠的心,果然无毒不丈夫,这么刺激自己有了身孕的妇人,谢留可真不是个东西。

“进去。”

正当看戏的胭脂突地被拉了一把。

她反应过来,下意识走上台阶,就在她有所动作那一刻,胭脂的视线与云徊相撞,她在云徊微红湿润的眸子里看到了她对自己的浓浓敌意。

倏地胭脂朝云徊轻轻一笑。

笑声娇嫩,有些故意的成分,在走在前头的谢留察觉不对,沉着脸望过来时,胭脂趁机对云徊道:“我也不想来谢家登堂入室,可偏偏有人就是不肯放过我……姐姐别恼,小心身子,别动了胎气。”

周遭立马鸦雀无声。

云徊身边的婢女对她怒目而视,旁的下人也都大为震惊地偷偷瞟着胭脂。

这个死性不改的毒妇……一直没说话的谢愠都要气得跟着咬牙。

又在滋事了她。

谢留仅是挑了挑眉,蹙紧的眉头稍微松开一些,并没有要呵斥胭脂的意思。

谢留:“过来。”

胭脂只是慢了一步,就被那只有力的大手顺势拉了过去,她被迫扑倒谢留怀里,娇呼一声,“做什么,你轻些好不好,船上要了一路还没够么?”

众人:“……”安静无声,神情各异。

谢愠对她咬牙切齿。

云徊捏紧手帕,面色难堪。

更过分的,是谢留象征着纵容的沉默,默许放任了这样的胭脂在谢府门口的肆无忌惮。

冲她挑衅,“姐姐白日安心养胎,夜里有我替姐姐照顾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