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27章

因养病胭脂近来都被拘束在房内,出行最多也不过是在她跟谢留居所的内院。

天冷寒风肆掠,屋内暖和,怕她老是不好,下面还提前供了火盆给她烤,这样纵容的照顾下日益慵懒的胭脂也并未想着往外跑。

“夫人,伙房炖了只鸡,加有百岁小人参,奴婢给您端过来尝尝。”

小荷跟着她日渐脸圆肚圆,胭脂整日被困在屋里,只能靠两个小丫头打发陪着,除了吃就是喝,已经到了一听药汤就皱眉的地步。“不要了。”

小荷每日一劝,“人参大补,乌鸡肥美,夫人吃点才能养好身子。是吧小菊?”

胭脂趴在榻上,屋内暖和,她穿得不多,闻声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两个挨坐在一块的小婢女,一胖一瘦。“你是自己想吃吧?”

她指着瘦些闷头干活的那个,“平时下头没让你吃饱啊?你瞧小菊瘦的,是不是她把肉都让给你了。”

小菊咬破针线,抬起一张木楞的脸,“奴婢胃口不好,有些是奴婢让小荷帮忙吃掉的。”

小荷脸红地点头,挨得小菊更紧了,“是啊是啊,小菊吃不下嘛。”

胭脂记得她们刚来时就一副相依为命的样子,本来只要了能干的小菊一个,是这小丫头哭求,才跟着把小荷一起搭上的。

虽然不是亲生,却情同姐妹。

婢女疑惑的两眼怔怔地看到卧榻上的夫人翻了个身背对她们。

身着秋衣,尽显单薄。

胭脂捞起一个碗里盛满的颜色翠绿如波的水晶棋子,抓了一把又百无聊赖地洒下。

低落的情绪缓和不少之后,才听见她道:“不是端鸡汤吗?让伙房撇开油沫,下回别老放那些人生,药味太重怎么吃得出鸡味。”

挑三拣四片刻,才大发慈悲地说:“肉别倒了,再回个锅炒了吃了。”

她要求多,听得小荷小脸皱成包子,“大夫说夫人近来吃不得辛辣的……”

“谁说我自个儿吃了?”

胭脂声音上扬道:“一半赏你们的,另一半就别炒了,留着等你们郎君回来让他也尝尝。我这回生病,可不就是他害的?我要让他知道我成日养病吃的都是什么东西,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谢灵官在床事上就不是个东西。

婢女们年纪小,胭脂脸皮就是再厚都不好在两个小丫头跟前细说。

但是那天夜里要不是她起来喝水,谢留在她背后直接横冲直撞进来,她也不至于弄洒了一壶茶水。

胭脂被谢留反手掀翻到湿漉漉的桌布上,二人就行起了好事,窗户大开,冷风往屋里惯。

府里的下人睡得早的都盖紧了被褥,就只有他们屋里醉生梦死的两个人仿佛感觉不到,如一团火焰相互灼烧。

“派个人跟他知会一声,我要吃北市街头上的火烧,甜的,务必趁着凉了之前带回来给我。”

胭脂骄横道:“让他亲自买,不然今晚进不了这门。”

这种刁难放在以前,是胭脂常干的事。

现在使出来,不过属于“旧病复发”的阶段。

是谢留说过,不计较过往,愿意做她忠心耿耿的一条狗。

她走不了,留下来安分守己,就当是另一种默认彼此之间的关系。

要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还算什么谢小狗呀?

到了晚间,府里亮起灯笼,胭脂双足从装满热水的盆里抽出来擦拭干净,套上烤得软和的罗袜踩在绣满锦鲤的鞋履上。

她被收拾得全身暖烘烘的,皮白细腻,眉眼含春,“谢灵官回来了吧?”

出去探消息的小菊帮她整理发髻,肯定地点了点头,“车马都到家门口了,郎君已经在家了。”

胭脂拿着一面巴掌大缀着宝石的镜子,不由得先检查自己的衣着打扮。

她笑镜子里的人就笑,她怒镜子里的人就跟着怒。

胭脂渐渐收敛了灵动的神色,她看起来可真像一个迫不及待期盼自己丈夫归家的妇人。

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心甘情愿在家里等候谢留了?

“怎么还没来?”

等了好一阵,肉眼看得出来有稍微打扮的胭脂开始不耐烦起来。

眼里闪动着嘲笑和猜测的目光,昂头娇声道:“该不会是把我交代的事情给遗漏了,所以没脸进来吧。”

她不想等了,一面恼谢留粗心没将她放在心上,一面急不可耐地想见到人抒发自己的不满。

干脆吩咐婢女把人叫过来。

小荷出去后又回来,胭脂在她身后没看到人,奇怪地“啧”了声,“人呢?”

小荷支支吾吾,“郎君在前院。”

胭脂:“我让你叫他过来见我,他人呢。”

她想谢留该不会是被谢愠那个烦人精缠住了吧,结果就听婢女说:“郎君,郎君抽不开身……”

胭脂瞬间拿开镜子,秀眉微蹙,“你一句话说完,怎么老吞吞吐吐。”

小荷表情已经纠结成一团,甚至求助地看向了给胭脂打理头发的小菊,“奴婢不知该不该说……郎君从外边回来后,直接到南边的院子去了,现在人在云姑娘那。”

胭脂微微一愣,问出来的话语声都变了,“谁是云姑娘?”

“就是来投奔郎君的一位女郎,说是以前伺候过郎君,还想继续伺候着。”

“郎君安排她住在南院,当半个主子照顾着,小郎君还说她是郎君带回来的妾,郎君都没说不是呢。”

胭脂脑子嗡嗡作响,仿佛注水了一样。

可是婢女小心翼翼的告密声还是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夫人不知道,是因为夫人在养病,又不曾经常出去院子里,郎君还吩咐奴婢等不许提云姑娘的事。”

“再过段日子,云姑娘就要在府里住足月了,大家都猜郎君到底什么时候会再办场喜事。”

胭脂面容上的春色褪尽,她抿着唇,从未觉得双腿走路是那么僵硬。

早知谢府的大宅深,可是为什么这么难走。

晕黄的灯笼安静地立在廊檐屋顶,照着行色匆匆,从慢到快,从走忽然开始奔跑起来的竹青色身影。

墙上路过的影子婉若游龙,甩**的长发将呼唤的声音抛得很远很远。

南院的房门轰然推开。

胭脂呼吸激烈地站在门槛处,睫毛上沾染了一片雾气,乌黑有神地盯着眼前一男一女的画面,和谢留处变不惊漠然回视她的脸。

本想大闹一场积攒了一肚子话的胭脂一口气梗在喉咙处,突然没了勇气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