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堂春好

第259章 初提变法

第259章 初提变法

沈文和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虚,平日也不会多劳累,以修养为主,然而圆空大师圆寂这等大事,而沈文和又是受过圆空大师大恩的。

故而今日一知道消息,沈文和沈采苡等人,便换上素净的浅色衣裳,直奔普安寺而去。

普安寺却闭了山门,言说普安寺要闭寺百日,其他的,便没多说。

沈文和沈采苡只能回转。

因为圆空大师对沈家有恩,故而沈家从今日起,百日内食素,也是感念圆空大师的恩德。

沈文和接到四皇子消息时候,刚从普安寺回来没多久,刚用完午饭正在小憩,没有耽搁,他便悄然出门。

四皇子比他晚一些到,到了之后,四皇子关心看沈文和:“和甫瞧着面色不好,可要再让太医看看?”

其实沈文和已经好多了。

“下官已经好多了,只是今日奔波了一番,有些疲累才会如此,多谢殿下挂心。”他谢过四皇子关心,才道:“殿下传下官来,是有何吩咐?”

四皇子请他坐下:“是有些事情,想与和甫商量。”

“殿下请讲。”沈文和恭敬回应,心底惊奇,还是第一次听四皇子用商量的口气和他说话。

四皇子做了一个请喝茶的手势,道:“和甫唤我明嘉便可。”

梦境里,沈文和直到后来,也没称呼过他一声“明嘉”,反而一直“殿下、殿下”的叫着,但是叫方承嘉,却一直是叫“子善”。

四皇子觉得这样,和未来的大舅兄不够亲近,还是互相称呼对方的字,才更像一家人。

沈文和沉默了一瞬。

四皇子……似乎从来不是平易近人的性子,今日这般所谓何事?

他又有一种,四皇子隐隐在讨好他、和他打好关系的感觉,可事实上,明明是自己和妹妹希望能够借助四皇子,来对抗三皇子和六皇子。

“殿下,礼不可废。”沈文和还是不愿意越矩,四皇子却道:“我真心视和甫为师为友,和甫这般……”

沈文和之前和燕王相处,大部分时候,都谨慎君臣本分,回话的时候看向四皇子,却也不是直视的,而是稍微垂了眼睑,以示恭敬,此刻听着,便忍不住抬头看了四皇子一眼。

四皇子面色真诚,却不是再说虚言,也不是再演什么礼贤下士的把戏,而是发自内心如此觉得。

沈文和心底便觉得熨帖。

他自认并未曾帮助四皇子太多,毕竟他自己如今也才入官场没几年,无论是官职还是历练,都不够高,给不了四皇子太多的帮助,他能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却辅佐四皇子罢了。

却没想到四皇子看着面色淡漠、似乎无情,其实却也是外冷内热的性子。

沈文和不忍再抚四皇子好意,他顿了顿,叫了一声:“明嘉。”

终于让沈文和换了称呼,四皇子便觉满意,才说起了正事。

“昨夜圆空大师圆寂前,曾把我叫去,说了一些事情。”四皇子信任沈文和,虽然未曾把梦境经历告诉沈文和,但所谓的“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大靖朝即将由盛转衰”、“民生艰难、朝政昏乱”、“不得不变”等等圆空大师冥冥中感悟到的讯息,却毫不保留告诉了沈文和。

沈文和熟读史书,虽不是史学家,却也懂这些到底,他忍不住点头夸赞:“圆空大师虽是出家人,却心思通透,才思慧杰。”

沈文和心底有些难过,他觉得,圆空大师和另外几位大师会忽然集体圆寂,乃是为了给他治病的缘故。

他心底念着这份恩情。

听四皇子说到,变革者或许会效仿“武帝灭佛”的举动,故而圆空大师为了普安寺考虑,把普安寺的田地十之八(九)献于朝廷,并有大靖朝另外五分之三的寺院,也会如此做时候,沈文和忍不住动容。

不管圆空大师做此事的动机是什么,他此举,着实是善。

而圆空大师能够这般果决,削弱自身求存,光是这份大毅力、大决断,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古往今来,急流勇退进而保全自身者,总是极少,大多人都眷恋权势财富名声,不肯松手,从而断送了性命。

沈文和轻舒一口气。

两人静默了一番,默默悼念几位高僧。

之后,沈文和才问道:“那些地契,殿——明嘉你是否已经献于陛下?陛下可说,要如何处置?”

“自然已经呈上。”四皇子颔首,“今日请和甫来,便是为了商议处置这些田地的问题。”

沈文和迷惑——这些田产,可是献于隆安帝的,而不是献于四皇子的,四皇子叫他来商议如何处置田地问题……

“陛下想让明嘉来负责此事?”沈文和心中一动,忍不住急切问道。

见四皇子颔首,沈文和眉心微微蹙起——隆安帝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很明白,他无意让四皇子为储君,故而不给四皇子实职,怎么今天,却改变了主意呢?

而且四皇子若是接了这差事,以后便会直接站在三皇子和六皇子的对立面,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还能算作是三皇子阵营的一员,联合对付六皇子。

可如果四皇子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那以后,又如何能让人相信,他能担起大事呢?

瞧着四皇子模样,是想要接下此时的,叫他来,只为了商议具体办法。

想的很多,但其实只是片刻的沉吟罢了,沈文和便问:“明嘉是否已经应下此事?可有了处置的章程?”

四皇子轻抿一口茶水。

“之前圆空大师说道,大靖朝如今已经由盛转衰,若再过些年,这种趋势会更明显,故而才会有人变法图存。”四皇子沉吟着,把梦境中,自己与沈文和柏先生等人曾交换过的观点说出来,从文景之治的轻徭薄赋,到府兵制均田制、再到如今沿用的募兵屯田制,又谈到如今许多地方实行的鼠尾册、十段锦法、均平银,等等。

沈文和心底的诧异,就更多了。孰书网

据他的了解,四皇子对这些东西……十分不擅长,如今说起来,却头头是道……

燕王瞧出了沈文和的疑惑,却没有解释的想法——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事情他明明能提前安排下去,却依然愿意等待的原因。

很多东西,着实是无法解释由来,不得不等到事情即将发生时候。

若非是为了给沈文和功劳,他也不会这时间,便把变法的想法,展露出来。

沈文和见四皇子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不追根究底,他沉吟片刻,与四皇子说道:“明嘉是想,在这些各处寺院献上的土地上,施行变法?”

四皇子先说田地,再说各朝的赋税制度,又说道大靖朝以后不得不变法,联系起来,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么。

四皇子颔首:“想出来的办法,总要验证一下,才能知道可不可行,这些田地暂且无主,岂不更好?”

无主,便代表不会有阻力。

变法不是脑子里想出来,然后就能施行的,总要根据实际情况,来把之前想好的制度,经过实际的检验,加以修改,让其适应大靖朝的实际情况,等到那些制度成熟了,才能慢慢推广开来。

若是一拍脑袋做了决定,便大面积大范围的推广,便会有诸多漏洞,闹得民不聊生;或许办法是好的,但是办法是由人去执行的,人,却不一定都是好的。

所谓变法,其实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梦境中,沈文和扎根西南郡县多年,便是因为如此。

“法不可轻变。”虽然经常有人用这句话来反对变法,但是沈文和还是凝重的说了这么一句,但重点是不可“轻”变,而不是“不可”变。

他琢磨起之前和四皇子谈到的历朝历代的军制、赋税制度,脑子里又是清明,又是混乱,似乎是有了些头绪,似乎又没有。

怔了一会儿之后,沈文和抬头看四皇子:“明嘉和我说此事,是需要我帮你查缺补漏?”

四皇子摇头:“不,我是希望,你能负责此事。”

沈文和没想到四皇子是这个意思,他皱了皱眉,与四皇子说道:“我资历尚浅,陛下应该不会让我负责此事。”

“咱们先研究给完善的章程吧,其他的,推后再议。”四皇子这般说,沈文和也没有异议,非但没有异议,沉稳的面容下,心却还有些兴奋。

这是一件足以青史留名的大事。

沈文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有些事情,没人提出的时候,他也不会意识到,当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只需要归纳总结时候,便轻松了许多。

就在两人讨论的工夫里,四皇子属下送来了他出发之前,便让人去搜集的关于鼠尾册、十段锦法等等的具体信息。

如今的沈文和与梦境里后来的沈文和不同,这时候,他还没有深入研究过各地不同的赋役办法,只是了解个大概,个中详情,却还需要细细了解。

四皇子也没想着,一天就能把这些东西全都整理清楚,他也就提个开头,剩下的,便让沈文和去完成。

沈文和出去的时候一身轻松,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一大箱子的书,王氏奇怪:“夫君是去逛书铺了?怎的买了这么多?”

沈家藏书不少。

而沈文和不光看过沈家的藏书,一些世交家中书,能借阅的就借阅,不能借阅的便抄誊,总之碰到没看过的树,沈文和总会千方百计看到,才会心满意足。

市面上流传的,都是一般书籍,孤本善本之类极少,沈文和偶然会买一两本回来,但是像今日这样,一下子买一大箱子,却极为少见。

怪不得王氏惊讶。

“非也。”沈文和否认,“乃是一些与朝政有关的公文卷宗。”

王氏恍然,知道这些日子,沈文和公事确实是耽误不少,她不好不让沈文和做事,却也温柔叮咛:“夫君身体还未曾痊愈,平日里还是莫要多劳神,多休息才是。”

“为夫省的。”沈文和安抚了王氏几句,干脆也不去书房了,反而去找了沈采苡,和沈采苡说起今天与四皇子见面事情。

他与沈采苡说话时候,对四皇子称呼不同,沈采苡听了,讶异瞧着沈文和,然后单手托腮兴味满满瞧着沈文和:“哥哥什么时候与四殿下这般熟悉了?”

她哥哥守礼,变通方便总归就会差些,不是那种很快就能和人熟悉起来,称兄道弟的。

四皇子能让她哥哥改口,应该是得了她哥哥的认可的——投效主上和交朋友,标准当然是不同的。

“明嘉品性极好。”沈文和只说了一句,便谈起正事。

沈采苡本是懒散随意的听着的,听着听着,便坐直了身体,姝色无双的面容上,泛起了光,杏眼里也是熠熠生辉:“哥哥,这可是件大事呐。”

沈文和颔首,的确是大事。

“做好了功劳很大。”沈采苡补充:“可是要做就很不容易,更别说做好了。”

光是想想,沈采苡便知道,四皇子和沈文和所图谋之事,将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又会受到多少的阻碍——别说只是在无主的土地上施行,能创下偌大家业的,那个不是人精,怎么会不知道,你们在无主土地上施行好了之后,便会在有主的土地上施行呢。

沈文和“嗯”了一声:“明嘉也说,先把章程定出来,其他的事情,且以后再议。”

隆安帝是个强势的帝王,若他铁了心强硬要推行,怕是朝臣反对也没用。

而且沈文和暂且不想那么多,先走一步看一步。

“这事情……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失去了这方面的利益,从另一方面找补回来就是了。”沈采苡沉思半晌,如是说道。

沈文和心思一动,目视沈采苡,等她说下去,沈采苡却不说这个了,抿了一口花茶,攀着沈文和臂膀,说道:“哥哥把那些卷宗也给我看看。”

沈文和当然不会不应。

这些卷宗,分门别类,是关于各地不同的赋税制度的,沈文和留下关于鼠尾册的,其他的先给沈采苡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