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堂春好

第156章 憋屈

第156章 憋屈

这也是之前沈采苡提过的事情。

滇黔等地,穷山恶水,苗蛮遍地,教化难行,若要作为根基之地,须得好好整治。

当地人难以信任,是其一;其二,就算是燕王想要任用当地人为官,对方也不一定有这个能力;其三,燕王将来谋大事,手下必须得有自己得用的人手,得有做事的人,否则就算是把其他皇子的人从重要位置上拉下马了,他没有人手可以接掌这个位置,也是白白便宜第三方。

所以培养忠心于燕王的、有能力有德行的官员,也是必须要做的。

等出海计划开始实施,确实是会有一批权贵聚拢过来,但是那些人,不是可以完全信任的。

而且,权贵间世代联姻,盘根错节,利益关系复杂,对利益看得很重,许多时候,对方很可能扭成一股绳,来与燕王对峙谈条件——在许多世家眼中,宗族利益,是凌驾于社稷之上的。

城头大王旗一不小心便会变换,而世家依靠几代积累,兀自屹立不倒,多年传承,让他们自成体系,平日享受着各种好处,占据朝廷高位,而一旦朝廷的决议对世家有损,则会联合起来对抗。

因为触犯世家利益,而被逼禅让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所以权贵可信,不可尽信。

沈采苡给燕王的建议是:择寒门学子而培之。

一是寒门学子忠心比较好保证;二是他们身上利益关系较少,关键时刻不会为了宗族利益,背弃燕王;三是寒门学子天然便与权贵对立,两者之间可互相制约平衡,谁都占不了绝对优势,如此,燕王的地位才能稳如泰山。

燕王对沈采苡的提议,深以为然。

沈采苡还说,进士固然可贵,明法和明算两科,却也极为实用,建议燕王也收拢一批——此乃术业有专攻,进士主政,明法明算为辅助。

燕王欣然应下。

如今沈琰提起,燕王便颔首承认:“确实如此。”

沈琰便不再多问,随意再聊几句,转头告辞,回去之后,晚间沈琰叫了沈文和来,有些忧愁:“燕王殿下为人虽淡漠些,倒也诚恳,只是政事上多有生疏,须得引导才是。”

沈文和称是,“侄儿已经在汇陛下以及各位大人对政事的批复意见,交燕王殿下查看观摩,并已经写信,请柏先生与俞先生进京,燕王殿下答应,会为两位先生掩饰行踪。”

沈琰看了沈文和一眼,明了这是侄儿也发现了燕王身上不足之处,打算补救。

“倒也可以,虽然晚了一些,但燕王殿下若是能得两位先生悉心教导,总也能进步的。”沈琰对沈文和的处置很是赞赏,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朝中一些大事,交换了各自的看法,沈琰对沈文和某些显得不那么得宜或者显得幼稚的想法,做了批评,并说了如何处置,才会更好。

沈文和觉得认可的,便低头谢过沈琰,他觉得自己的处置方法更好的,便恭敬与沈琰提出。

等谈话完毕,沈琰颇感欣慰。

他常年在外任官,别说是侄儿了,便是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也没太多的空来管教。

而眨眼间,沈琰就发现,原先小小的人,已经长大成为了有才学有见识有原则的青年才俊。

心中无比欣慰。

哥哥被大伯父沈琰考教时候,沈采苡正在被绣娘拉着量体。

赐婚圣旨一下,刘氏便递了帖子入宫,要进宫谢恩。

虽不知道皇后何时有空召见,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沈采苡今年又长了半寸,再制新衣已经来不及,而之前做的新衣,尚未上身便小了,幸好制衣时候,便留了分寸,如今只要放下来,重新熨烫便可。

待得绣娘带着新衣离去,沈采苡眼睛看着书,神思,却不在书上。

她想,前次进宫未曾见到庆安公主,这次大约会遇到了。

两辈子里,终于见到给予自己所有劫难的幕后黑手,沈采苡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和兴奋。

她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何心能黑成这样。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有些冷?”沈采苡的颤.抖,被白菊以为是冷到了,虽然是在屋里,烧着火盆的,她还是急忙把手炉塞给沈采苡,又命人去熬点姜汤给沈采苡暖身驱寒。

皇后命人传了口谕,着刘氏沈采苡两日后觐见。

第三日便是上巳节,皇后这两日要做准备,到了上巳节当日,还要主持祓禊仪式,因此只得了后日上午一小会的空。

进宫当日,刘氏与沈采苡早早便起来打扮,待得进宫后,两人也是目不斜视,直直朝坤宁宫而去。

宫中路,长又长,刘氏年纪大了,平日里又是养尊处优的,很快脚步就慢下来,沈采苡急忙上前一步,挽住了刘氏胳膊,让刘氏借自己的力。

等到了坤宁宫,被带进偏殿坐下,刘氏才松了一口气,她慈爱看了沈采苡一眼,到底在宫中,也不便说话,便安静等着。

皇后很快就召见了沈采苡。

沈采苡如今跟着韩嬷嬷学了一段时间的宫廷礼仪,虽然还有些疏漏,但大致无错,且皇后也不会寻沈采苡的不对,笑着让人把刘氏和沈采苡扶起,又赐坐。

因着刘氏在,皇后并未说太多,她也忙得很,大约一刻钟之后,皇后抬眼朝侧面一看,便有两个年约三十许的女官上前。

皇后便笑着说道:“这两位是尚仪局的女官……”

她们是皇后遣来,专门教导沈采苡宫规和礼仪的。

不光是沈采苡,便是其他的王妃侧妃,也会被专门教导。

皇后还赐了沈采苡一只精美华丽步摇。

刘氏和沈采苡谢过皇后恩典,眼看还有人等着回事,皇后便端茶送客。

两位女官自然是要随着沈采苡出宫的。

被太监带着在路上行走,沈采苡有些遗憾,竟然没见到庆安公主。

刚出坤宁宫不远,便有一个宫女前来,笑盈盈询问:“可是沈老夫人和沈六小姐?德妃娘娘有请。”

来了……沈采苡轻轻勾了勾唇。

若说皇后宫里,庄重宏丽,那杨德妃所居永华宫,却是华丽的,金堆玉砌一般。

玉仪殿更是奢靡非常。

沈采苡微微勾了勾唇角,皇后坤宁宫正殿叫凤仪殿,杨德妃就取名就玉仪殿,呵……

杨德妃的排场,比皇后大的多。

刘氏沈采苡四人,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杨德妃才叫起。

她面上倒是笑盈盈的,夸了沈采苡好久,沈采苡恭敬的应了,又奉承了回去。

几句好听的话罢了,谁还不会说呢。

“这小丫头,可真会说话,听着就让人觉得舒心。”杨德妃先是笑着夸了沈采苡一句,忽然面上染了哀愁,“若是我那苦命的姐姐还在,定然会高兴小四娶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妃子,可惜……”

就有人上前劝慰杨德妃,沈采苡也跟着面上露了悲戚神色,不过片刻,杨德妃就收了悲伤,笑道:“看我,只顾着自己伤感,都忘了请沈老夫人坐下,真是……老夫人,快请坐吧。”

有宫女搬了锦凳过来,刘氏和沈采苡谢过杨德妃恩典,待得她们坐好,宫女便奉茶上来。120小说

沈采苡不想接。

接了,杨德妃就可能会用言语挤兑她喝。

杨德妃可不是什么君子,沈采苡也不打算以身犯险什么的。

可不接说不过去……

她进宫时候,指甲缝里倒是藏了点东西……

不过,还是不要冒险了。

沈采苡目光闪了闪,伸出手接茶,却在宫女放手的瞬间,稍微收回一点。

茶杯从她指尖边缘滚落,啪嗒一声,水渍浸染了青砖,也落了几点在沈采苡的衣物上。

沈采苡满脸惊愕看了一眼宫女,一副没想到宫女会忽然松手的模样,却又飞快地收了神色,恭敬请罪。

杨德妃笑容一滞。

不是没有人给她挖坑,但那基本都是皇后的人,连穆昭仪,也只敢明里暗里挤兑几句,却不敢太过分。

没想到今儿,一个小官之女竟然给她挖坑了。

杨德妃真的有些不习惯。

这些官家的姑娘,见了她,不该都是恭恭敬敬的么?

面对沈采苡诚惶诚恐的神色,杨德妃很不是滋味。

只不过,她还真知道,这茶里有些名堂……她生的儿子省心的很,倒是生的姑娘,小时候省心,大了却不听劝了。

眯了眯眼,杨德妃冷哼一声,让人把奉茶的宫女拉出去。

沈采苡知道,宫女被当了替罪羔羊,估计没有好下场,但,人不为己,不等天诛地灭,就早就被害死了。

些微不忍,被她抛到脑后,自身难保的时候,心软之类的,就是会夺命的刀,还是莫要有的好。

杨德妃温声安抚沈采苡,又让人带沈采苡去换衣服,沈采苡婉拒,杨德妃坚持。

沈采苡只能应下。

宫女带她去暖阁换衣服,换好衣物,沈采苡从暖阁出来,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中等身高、五官与杨德妃有些相似的姑娘。

她盛装打扮,彩绣辉煌,姣好的面容在珠玉映衬下,更添贵气。

这应该便是庆安公主了。

沈采苡觉得有些不适,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宫女扯了扯她的袖子,沈采苡急忙和宫女一起退到了边上,请庆安公主先过。

庆安公主却停下了脚步,笑着说道:“我听说母妃正在召见未来的四嫂,想必这位就是沈六姑娘了?”

她声音清脆,很是好听。

沈采苡垂着头,恭敬行礼应道:“臣女沈采苡,见过公主殿下。”

沈采苡就听到了庆安公主的笑声,“都是一家人,快别这么客气了,我叫你采苡姐姐可好?”

沈采苡抿唇笑了笑,“不敢当公主一声姐姐,臣女应当是要比公主小一些。”

庆安公主笑声微不可查地一顿,之后就道:“按着年岁,确实是我比你大些,可谁让,你很快就是我四嫂了呢,到时候,我还是要随着四哥叫的。”

沈采苡分明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恼恨,特别是那个“大”字。

沈采苡很有些满足。

她只笑笑,不说话。

庆安公主面色就沉了沉。

这天有点聊不下去了。

沈采苡果然和陆祈楠一样讨厌,油盐不进的。

真真是恶心。

她复又笑了笑,脆声说道:“母妃怕是等急了,我就不和母妃抢人了,你快回去吧。”

沈采苡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沈采苡回头,便看到庆安公主有些失神的模样。

忽然,她嘴.巴动了动:“不是说……和方承嘉乃是天定姻缘么?为何与陆祈楠也是?难道,沈采苡和谁在一起,都算是天定……”

路到尽头,转个弯,沈采苡再看不到庆安公主的唇形,但心底,却觉得很是蹊跷。

为何庆安公主这么说。

眼见得已经要倒杨德妃面前了,沈采苡急忙收摄心神,低眉敛目进去。

陪着沈采苡的宫女小步上前,与杨德妃说了几句,大约是说关于庆安公主的事情。

沈采苡眼角余光注视杨德妃。

待得宫女的唇形变换成一个“大”字的时候,杨德妃眼中,闪过凌厉阴狠光芒。

等全听完,她却笑着摇头,似乎是有些无奈,对沈采苡说道:“庆瑶那丫头,被陛下和本宫.宠.坏了,你莫要生气。”

“公主殿下喜欢臣女,是臣女的荣幸呢。”沈采苡抿唇轻笑,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杨德妃发现这沈采苡,油盐不进的,看似恭敬,实则根本没把她放在眼中。

她恼恨不已。

贱人,倒是与那个孽种一般难对付。

转眼杨德妃心底就又得意了——难对付又怎么样,她只要笼络好了陛下,还怕那孽种反了天不成。

天天与人演戏,也是很累的,杨德妃干脆端茶送客——

她倒是很想再给沈采苡端一杯“好茶”,然而这种手段,一次还好,再来一次,容易露了形迹。

而且杨德妃有种直觉,若是自己再来一招,沈采苡的反击,很可能会让她遇到些难缠的麻烦。

她勉强按捺住了教训沈采苡的心思,放她离开。

还不得不赏了东西。

杨德妃略有些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