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115 醉莲

杨林哈哈大笑,拍抚着紫嫣的手说:“嫣儿,这秦琼可是你说的那位有肝胆的义士?你不能称他做二哥,你该叫他十三叔,他是你小叔公我新收的十三太保。是真金总是掩不住光泽,一交手我就喜欢他,爱才惜才之心人皆有人,那六十四万两的皇杠如何能及上一位勇冠三军的上将?我哪里舍得杀他!”

紫嫣同秦琼对视而笑,她笑容里含了无奈心酸,历尽坎坷,总是回到先时离开京城一意独往的目标,却是如梦中一般,已经如一方美丽的彩绸淡去了明艳的色彩,那么的索然无味。

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毕竟二哥平安无恙,她来靠山王府前曾想过自己最悲惨的下场,眼前的结果令她欣慰。

杨林似乎看出些什么,吩咐人摆酒添灯,重新摆宴同秦琼和紫嫣痛饮。

靠山王杨林一生无儿无女,年轻时他孤傲任性,眼光极高,看不惯庸脂俗粉。嫂嫂独孤皇后对他极为偏宠,也就听由了他,一直在为他物色妻子。

杨林自幼没了父母,都是兄嫂一手养大他,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婚姻大事自当是兄嫂做主。侄儿杨勇同他年龄相仿,也是自幼长大的玩伴,叔侄二人无话不谈。不等他了却婚姻大事,攻打南陈已经是弦上之箭,不得不发。大哥杨坚兴兵伐陈,他义不容辞当了先锋,数年征战夺城池,攻克险关,打到长江边,攻克金陵,打造了大隋江山。

大哥杨坚登基称帝,他成为大隋的靠山王。那时他是如何的年少张扬,拥兵千万,令朝臣仰视。

嫂嫂的寿诞,他一早就赶去曲江,寻找那江边开的醉莲给嫂嫂贺寿,嫂嫂最喜欢白色的醉莲,那小小的花朵,清美而不张扬,素雅的馨香醉人,就如嫂嫂平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丽。可能是自幼依赖嫂嫂,他对浓妆艳抹的女子毫无兴趣,他喜欢清雅天然的女子,于是他就遇到了她。

捧着醉莲赶去宫中给嫂嫂祝寿,丝竹声飘飘绕梁,杨林大叫不好,误了时辰,匆匆地冲去大殿时,从垂花门冲出,恰撞倒一个人。

他人高身强力量劲猛,撞倒了谁他没留意,总之他在宫中都是横冲直闯,除去了兄嫂无人能约束他这匹野马。比起迟误了嫂嫂的寿宴,没有什么事的罪过大于此,他能想到皇兄那责备的眼神。

幸好手中的醉莲没有被碰洒就是庆幸,他大步要走,衣襟被一把抓住,一个悦耳的声音含了几分气恼责怪:“你如何撞了人就跑吗?”

他猛回头,垂在腮边的王冠淡黄色的丝绦流苏轻甩,愕然的目光望着脚下那朵绽放的白色“醉莲”,一身羽衣,如天人一般,头上插了绒绒的羽毛,一双妩媚的眼睫绒弯长生动地望着他,那眼里含了痛楚的泪。

他木然伸手去拉起她,她的身子很轻,轻如鸿羽,歪斜地向旁边倒去,被他一把拢在怀中。

那淡雅的香气,惊慌如小鹿般的目光,薄薄微翘的樱唇,柔腻的肌肤如春雪照人。只在那一瞬间,天地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时光都停滞在那一刻,他静静地贪婪地望着她,那朵“醉莲”,她却如遇到采花**贼一把推开他落荒而逃。

他的“孝心”,皇嫂独孤皇后感动得珠泪盈眶,捧了那捧醉莲在鼻边深深地嗅了几下,痴迷的样子。连皇兄杨坚都带出一些不屑的酸意。

他得意于自己精心准备的寿礼时,丝毫没有留意舞乐的徐徐兴起。

蓦然回首中,他见到了一身霓裳羽衣的她踩了仙乐在款款轻舞,婀娜的身姿飘在歌姬中鹤立鸡群一般的惹眼。他情不自禁地立起身,直到她一瘸一拐上前给皇后拜寿,他才恍悟到那一瘸一拐都是拜他那一撞所赐。

“四弟,你怎么了?”嫂嫂扫了他一眼,满是责备:“酒不曾喝,就醉了吗?梦涵你都不认识了吗?昔日在云大人家,你捉了绿毛虫放在她头上,吓得她大哭。”

一旁的太子勇在欣然的笑,杨林才恍然发现昔日那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竟然亭亭玉立如仙女一般在眼前。只可惜,嫂嫂随后的话语令他失望震惊:“梦涵是你皇兄和本宫为勇选定的太子妃,来年就要完婚了。”

此后,梦涵多是出现在宫中,娇小玲珑的身影陪伴在独孤皇后身边。杨林总是情不自禁往宫里去,去到嫂嫂的殿里请安,就总能见到梦涵小鸟依人清丽的影子。他爱静静地听梦涵抚琴,偶尔能替嫂嫂同梦涵下上几子,寻些笑话去逗梦涵笑。他喜欢看梦涵一笑时掩口那娇羞的样子,一双笑眼带了醉意一般又含了几分矜持。

但刹那间,杨林醒悟,这醉莲只是醉中的莲花,是醉中可有遥望,但她会是自己的侄儿媳妇,将同他无缘。杨林哪里是甘于服输的人,他寻了个机会贸然向嫂嫂提出了自己积压心中的郁闷,恳请嫂嫂将梦涵许配给他,招来嫂嫂愤怒的一巴掌,将他打醒。

太子妃是日后的国母,一定是雍容庄重母仪天下的女人才能胜任,元梦涵是嫂嫂物色尽天下美女为太子勇选的妃子,杨林只能扼腕抱憾。

如今,再见紫嫣,他心中总是一股酸楚的味道,无从言说。美人如花,却是云端丽影,可望不可及。

杨林眯着眼捻了酒杯笑望着紫嫣,痴痴愣愣的,反令紫嫣惊惶得无所是从。

杨林喝醉了,此后的几日,杨林总是和秦琼畅饮开怀,不时在花园演练武艺,对秦琼叙说他少时学艺的往事。

紫嫣在一旁听,杨林疼惜的目光完全被秦琼吸引,似乎不在意紫嫣的存在。

杨林不提复仇的事,这令紫嫣心里渐渐生了疑虑,她在酒席间暗示般的讲起昔日皇爷爷对她的千般好,提起皇爷爷逢了年节如何惦记远在登州的幼弟靠山王。紫嫣偷眼看杨林,杨林只是低头饮酒,神色不为所动。反是紫嫣的心渐渐凉了,想来皇爷爷的一片苦心算是白费,功名利禄面前,谁想担风险去造反?

紫嫣静静地端起一盏酒,而秦二哥看她的目光中充满了诡异。紫嫣不知道二哥如何能低声下气给靠山王当义子,也不知道秦二哥如何去看她。

直到靠山王酩酊大醉,紫嫣才有暇同二哥来到高台无人的地方迎了凛冽的风对望。

“二哥,恕紫嫣无礼,隐瞒身份实属无奈。”紫嫣愧疚道,她终于寻了机会面对二哥吐露心里的实情。而二哥只看了她笑笑说:“只是我不曾料到你是皇亲国戚,只是猜想你或许是京城富户人家的女儿,被官府捉拿逃命而来。”

紫嫣轻噫,微红了脸吱唔片刻,终于一番心情挣扎后脱口说出:“二哥错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紫嫣是在皇宫长大,只是紫嫣并非杨家的骨肉,这点二哥但可放心。紫嫣身世低微,隐情日后再告知二哥,紫嫣的生母虽然嫁给太子,却是个可怜之人。”

这番话秦琼将信将疑,疑惑地打量紫嫣,随即笑笑道:“这些话但可以不必对我讲。”

紫嫣一阵茫然,她知道秦杨两家的血仇,她知道二哥该是多么的吃惊她的身份。

二哥走了,留给紫嫣一片寂寥,她独步踱回台下宫殿时,却迎面见到小爷爷杨林对面笑望着她。

“嫣儿,谁惹你不快了?”杨林笑问,笑容里含了拿捏的神气。

紫嫣抿嘴掩饰摇头,杨林低声说:“嫣儿,来,陪小叔公走走,吹吹山风醒醒酒。登州的山风夹杂了海浪的潮腥,扑面的感觉很硬,却是很提神。”

海浪汹涌地拍打礁石,巨响声就在耳畔,紫嫣不敢向下看,小爷爷却笑了问她:“嫣儿,你一定还知道什么没有对小叔公实言相告。你小叔公戎马半生,看人还是看得准。你皇爷爷可曾留下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衣带诏?”

目光紧锁紫嫣的眸子,紫嫣一阵惶然,又镇静地说:“小叔公多虑了,嫣儿知道的已经如实禀告,倒是小叔公何时发兵为皇爷爷血去冤仇?”

一阵沉默,只剩潮汐声呼啸而来,又徐徐退去。杨林笑笑,揉揉头问紫嫣:“你很喜欢秦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