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93 丽人行

秀女们被集聚在轩辕台下的大营,寻常的军营肃穆无比,钦差选秀的军营却是彩灯明亮如昼。

紫嫣是北平王的千金,所以钦差格外赏脸,允许王爷的家将守护她,允许她住在北平王为她准备的羊皮小暖帐里。

只是四周都是秀女们的啼哭声,想家的,寻死觅活的,也有那些选美的禽兽痛饮寻欢的大笑尖叫声。

紫嫣走出羊皮帐,她用黑纱蒙面,披了一袭淡紫色的披风,在大营里徘徊,想呼吸夜晚清新的空气,就带了四名侍卫向轩辕台上那块她十分熟悉的地方走去。

“哎呀,王将军,周将军,二位辛苦了辛苦了!”迎面两名钦差身边的人迎上来打个躬对紫嫣身后的护卫说:“我们大人看二位劳苦,带来几位姑娘来伺候大人们,捶背洗脚都是好的,如果大人看了不合适,还可以换。”说罢给紫嫣身后的两位家将挤挤眼。

紫嫣心领神会,心里气恼,但还是要速速离开这肮脏的地方。

两名女子战战兢兢的脸上带了泪痕,微低了头,夹了肩小心谨慎的样子。

紫嫣从她们身边走过,一路向轩辕台去,几名家将也不理会那些送美女来的人,紧随了紫嫣上了轩辕台。

山风紧啸,紫嫣的衣裙和披风被吹向身后,如一片云在山头飘。

家将说:“小姐不要烦躁,小姐同刚才那些贫民小户的女子不一样,过不了几日,王爷一定接小姐回府的。来这里不过是给钦差和皇上个面子罢了。”

紫嫣也不听他们聒噪,在山边望着苍穹,回忆着当年同秦二哥和罗成登轩辕台的情景,想到小罗成同秦二哥在此指点江山,探讨什么人能得江山,高处不胜寒等道理,现在想来颇有感触。

再走了几步,来到了启天井,她低头望着井水,想到了她当年向同秦二哥共照鸳鸯影,却误同罗成共照此景的笑话。慨叹地摇头,就见月光一线又洒在了井壁上,那刺眼的寒辉令紫嫣心头一阵颤动,古井,轩辕台,启天木簪,皇爷爷的临终托付,靠山王杨林……一个个词在脑还中浮现,紫嫣心惊肉跳。她忘记了,她险些忘记了她是谁?她因何来到的北平王府?

矛盾的心情又在反复自我问答。

“紫嫣,你该去见靠山王,就如人家一老汉落水,临终前托你把一包终身积蓄的银子捎给他儿子,你答应了人家,又忽然不想去做,这样非君子。”

“女子本来就是小人,不是什么君子,千里迢迢如何去?再说,你和杨家没关系了,你不是杨家的血脉,你是野种,是杨家人让你成为野种,是太子勇的冷酷无情才让太子妃你的母亲有了意外,有了你这个耻辱的鉴证。你去做什么?去自取其辱吗?”

“话非如此,为人要诚信,应承下的事要做到,何况皇爷爷养大了你,皇爷爷没有对不起你。”

“那是皇爷爷不知道他的小花儿嫣儿是个野种,如果知道了,怕也要翻脸无情。”

“可是毕竟没有,皇爷爷不喜欢太子勇,却对你杨紫嫣不薄呀?”

紫嫣心情沉重,在轩辕台逡巡,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慌得他尖叫一声,那声音低喝道:“叫什么,是我!”

紫嫣瞪大眼睛,竟然是小王爷罗成。

“成兄弟,怎么是你?”紫嫣惊讶得闭不上嘴,罗成撇撇嘴手中的剑一舞,穗子绕在剑鞘,家将闻讯拔刀在手,一看是罗成,都跪下施礼喊了:“小王爷!”

罗成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起身,对紫嫣问:“是不是很奇怪?”

紫嫣点头。

“还以为该是表哥来救你,却原来是我,让你扫兴了吧?”罗成问,那矫情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可爱。

紫嫣一笑答了说:“是奇怪成弟弟你如何这么大胆?你表哥不会干这冒险的事,去讨王爷责罚,只是成弟弟你吃一堑却不长一智,若被爹爹知道要被打了,还不快回去?”

“少来废话,随我走!”罗成一把拦腰抱了紫嫣就向山下跑,家将追了后面喊:“小王爷,不可!”

罗成停了步子,一把扯下紫嫣身上的披风,扔到山崖旁的树枝上,又将紫嫣头上的钗环金钿扯落几个扔在山崖边。

紫嫣慌得捂住头上的绕在发中的“启天”木簪,神色慌张。

“有什么宝贝的?要命还是要钱?府里珠宝多得应有尽有,还在乎这些劳什子?”罗成骂了句紫嫣,又对家将说:“我一走,你们就去喊了报信,说是子颜小姐一时想不开,跳崖自尽了,没拉住。”

紫嫣想制止,罗成哪里肯听她的,抱了她打马就改道从轩辕台军营的门出去,直奔了王府去。

“成儿,不可,你会连累王将军他们的,就是我跳崖,钦差能饶过他们的失职吗?”紫嫣气喘吁吁地说。

“我不管,救了你要紧。”罗成一路带了紫嫣回府,一进栖梧阁,北平王正沉了脸立在楼阁上。

“将这逆子给本王绑了!”北平王怒喝道。

罗成见到父亲还是有几分恐惧,尽管他很想挣脱父亲是束缚,但毕竟父王就是父王,他跪在地上,嘀咕一句:“父王,不要把子颜送走。”

见北平王动怒要责罚小王爷罗成,紫嫣忙挡在罗成前面哀求:“爹爹息怒,成弟弟也是救女儿心切,若是责罚就责罚颜儿吧。”

北平王气恼地摇头骂:“小不忍则乱大谋,孽障呀孽障,你沉不住气,可能成什么大事?”

“父王,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子颜去做供品,万一有个闪失,又当如何是好,后悔都来不及了!”

紫嫣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她走到北平王面前说:“父王莫急,女儿还是回去轩辕台大营,同那钦差大人去山东。女儿有妙策,定然能让钦差送了女儿回北平府,平安无事。”

北平王将信将疑,好言劝说道:“颜儿,爹爹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你也不必委屈了自己。你不必惊慌,带爹爹过几日就设法贿赂那个钦差保了你出来。”

紫嫣胸有成竹地说:“爹爹莫急,颜儿自有妙计。如若爹爹贿赂了钦差,钦差反而会给爹爹找麻烦,或许借机讹诈爹爹。爹爹只当做欢欢喜喜送女儿入宫,后面的事女儿自然有方法去处理。”

罗成好奇地问:“子颜,你不像在玩笑,快说说听听,你有什么妙法子?”

紫嫣嫣然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紫嫣见到秦琼,二人对面无语,秦琼打破沉默说:“你多多保重,二哥相信你的本领。我的子颜不是那种寻常人家的小女子,遇事慌了分寸只会哭哭啼啼的。二哥等你回来。”

这话也听不出到底是对她放心,还是推诿责任,总之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被男人呵护,紫嫣此刻心里对秦琼颇有了些怨怒。

再见到北平王时,紫嫣款款地挪到北平王面前,坦然地说:“父王,女儿有一事相求,既然此次去山东登州,是要远行千里,这无数的美人都是从幽燕九郡选送,爹爹最该是担心这些秀女安危的人。不如爹爹派了表哥去沿路护送秀女去山东,一来表哥本也是要回山东探母,二来紫嫣路上有个照应。”

一句话正和了秦琼的心意,谢映登的妹子也在秀女中,秦琼没能找到,如今还有未婚妻紫嫣令他担忧。

北平王思忖片刻点头称是,认为这个主意好,就应允下来。紫嫣心里明白,她这样可以和秦二哥一路结伴,正中下怀。

反是罗成白忙了一场,嘟哝着不服气的样子,还要迫不得已送紫嫣再回轩辕台大营,准备第二日起身去山东。

紫嫣知道,她只能盼自己选不上,才不会被带入宫中,但是如果她被选上,那就在劫难逃了。

没有人能帮她救她,逼到绝境时就剩下自己来救自己了。收拾东西时,针筒从包裹里掉出来,紫嫣眼前一亮,她镇定下来想出个妙法,她会医术,她有时间不曾再动过针灸,不过此时可以用上。她在身上的几处穴位轻轻施针,让自己的阴阳失调,这样脸上就会起疱疹,红色的大小疱连做一片,脸上疙疙瘩瘩的十分难看。但为了救急,她只能出此下策。她还用针有意封了几处穴,这样就能让身体里有种散不出的腐臭汗气,如狐臭一般难闻。她心想,待针砭奏效,也大概是一个月后,那时候到了山东,她自有主张。为了防止路上有小人算计借机侮辱她,紫嫣还特地将贴身的衣服缝合在一处,如盔甲一般,心情紧张难言。

虽然去山东是为了同秦二哥永续姻缘,但紫嫣想到此行要去靠山王杨林在山东的地盘候选,就不免心里又记起皇爷爷的嘱托,思前想后,就好不矛盾,觉得应该借这个机会去见见杨林,将此事有个了断。

一路上,丽人们迤逦前行,起先有马车,四人一辆车,有钱人家的女儿由家里掏钱打点,可以坐独车。但是出来幽燕九郡,贪心的官差就将这些优厚的待遇减免,轰了这些大户人家的女儿也同贫民小户的女儿挤去了一辆车中。

紫嫣也不例外,虽然秦二哥要为她出面,但被紫嫣制止,她不想生事,就混在了民女间。

大车里面坐两个人正好,四个人拥挤,四个女孩子挤在一起,也还热闹。

紫嫣看看她对面的叫秀芝的女子,生得平凡,但是十分白净,齐齐的刘海,一路都在啜泣;身边的女子叫朱仙,胖乎乎的身体丰腴,大眼睛,肌肤有些粗糙;缩在角落里把弄指甲的小小玉,听说家里是巨贾,有钱人家。她把弄着指甲对众人说:“真盼了快些到,到了就可以当贵妃娘娘了。”

听了小玉的话,朱仙撇撇嘴说:“你为什么不盼了做个正宫奶奶,做个皇上的偏房就高兴得你到这副田地了。”

“谁让皇上有皇后了呢,我相信,如果皇后的位置虚位以待,就一定是我的。”小玉得意而自信的说,“你看看你们,哪个有后妃的姿色?”

说着点评着众人,指了秀芝说:“看她,瘦成干狼的样子,没胸没臀的,白得像死人。”

又指了朱仙说:“她就是个村妞儿,看胖得一身肉,皇上又不养猪。”

朱仙气得直瞪小玉,被子颜揽住。

“你看她,这脸上的疙瘩下不去啦?皇上不会娶个癞蛤蟆吧?哈哈,哈哈。”

紫嫣见这女子说话刻薄,也懒得搭理她,当做听不到,同朱仙在聊中午停车歇息时要去地里采几朵野花。小玉见大家不理睬她,也觉得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