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80 珠胎暗结

张丽华委婉的劝陈后主说:“若是迎任仙姝入宫产子,老太宰知道了定然要进谏皇上失德,萧将军是朝廷的柱石,又在边关为皇上征战,皇上怎么能奸了他的妻子?这一定引得群臣责备皇上荒唐。皇上背地里同臣子的妻子有染,传出去有碍皇上的盛名,皇上是要江山呢,还是要任仙姝?”

陈后主仿佛也觉得自己的荒唐,也不想再同任仙姝有纠葛,他只求张丽华日后收养他和任仙姝的儿子,便吩咐人赏了任仙姝黄金百两,珠宝绸帛数十匹,打发她回到了萧将军府养胎生子。又将一切后事拜托给了张丽华去处置。

萧府中的下人自当是贵妃欣赏任仙姝,有意赏她的财帛,见任仙姝回府后身子日日的慵懒,才惊愕的发现了她已经怀了身孕。掐指算算,不记得是何时让任仙姝怀上了孩子,这些月将军征战在外,任仙姝都未同将军同房,哪里来的孩子?急忙秘信告知前方的萧摩诃。

任仙姝心里忐忑不安,但她深信皇上自会对她母子有个妥当的安排。

一碗“润颜汤”被悄无声息的送到任仙姝眼前,任仙姝预感到不祥,假意饮服了汤,心里猜测是张丽华开始下毒手。张丽华是嫉妒她才会这么做,她就更要保住皇上的血脉。

张丽华很快发现自己疏忽大意,竟然让任仙姝寻了机会保住了龙种,

萧摩诃起先听说妻子怀孕还是惊喜过望,兴高采烈的安排了边关的防务,请旨回京城金陵。

他赶回府中去探望妻子,却先听了管家一脸忧虑的说了夫人怀胎看似不过两三个月,萧摩诃惊得立刻明白了话中的意思,他面色通红羞耻,又渐渐惨白,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他当啷啷的拔剑在手,冲向任仙姝的寝室。

妻子在梳妆台前点着额头的鹅黄,面对横在脖颈上冰寒的宝剑和丈夫气势汹汹的质问,她毫不在意地问:“将军在意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将军不爱惜的破衣衫,皇上想穿穿。”

萧摩诃一把揪了任仙姝的头发拖下了梳妆台,任仙姝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地,怒声道:“我腹中有龙种,你岂可放肆!”

这是对萧摩诃的报复,她看到萧摩诃满是血丝的眼就要瞪出眼眶。

不几日就听到市井流传的童谣,嘲笑萧摩诃用自己的女人去为皇上侍寝,绿头巾换来乌纱帽。

萧摩诃正气得七窍生烟时,恩师秦太宰寻了他一番开导,话语里的意思是皇上无德,也是臣子们劝谏不利,任仙姝是女人,但是往往误国的就是红颜祸水。皇上有错,但错不全在皇上。萧摩诃苦笑了几声,放肆的反问:“恩相,若是秦彝兄弟遭遇萧摩诃的处境,太宰又如何说?”

陈后主见丑闻传遍了宫廷内外,心里烦闷,张丽华倚靠在他身边为他剥着果子唉声叹气说:“仙姝妹妹的性子太急了。她怎么能逢人就讲她腹中怀了龙种呢?臣妾一直嘱咐她此事有关皇家的体面,不可声张,容日后细细的打算。”

陈后主摇头叹息,懊恼地说:“悔不当初,如何去沾染了这红颜祸水。”

“妹妹也可怜,腹中的孩子该如何是好?此刻还可以推诿不承认是龙种,瓜熟蒂落后可就是掩饰不住了。”张丽华烦恼道。

陈后主闭目摇头说:“朕也不在乎增减一龙子。”

张丽华会意的一笑说:“皇上的清誉不容诋毁,皇上不承认此事,大臣们岂敢放肆?”

正在朝中为皇上与萧将军夫人的丑事蜚短流长时,罗艺从边关回京,本已不平静的湖面又激起了浪花涟漪。

罗艺得知了这些事情,恨得牙关痒痒,揉了拳大骂皇上失德,任仙姝下贱,后悔自己当初多事去救了任仙姝。若是任仙姝当年被国舅爷纳了妾或是送入了教坊,怕就不会惹出这些宫闱的丑事。

但秦蕊珠却同情任仙姝的凄惨境遇。

“为什么你们都要怪罪任姐姐?她已经很惨了,好端端的家被权贵害得家破人亡,误中了圈套被嫁给一个粗鲁的莽夫,同心仪的人近在咫尺却无缘。”

秦蕊珠看了一眼飒飒英姿的罗艺,咬咬唇说:“是皇上败德,乘人之危,欺辱了任姐姐,还敢做不敢认账!如今任姐姐肯定的说腹中的孩子就是皇上的,皇上不肯承认,是非曲直待孩子出生一查便知。改日我进宫见到皇兄,一定和他问个当面,为任姐姐讨个公道!”

蕊珠义愤填膺,她是先太后的义女,同皇上兄妹相称,从小在宫里随在太后身边生活过几年,同皇上颇熟。

宁氏瞪了小姑一眼责怪她多嘴胡言,温和地说:“女子要自爱,她若自身高洁,如何被人乘机而入?皇上否认是龙种,焉有不信君言的道理?”

几人各执己见,秦彝大步进来,喊了罗艺到庭院里,对了湖水半晌说不出话,迟疑片刻,又含混,终于吞吞吐吐的对罗艺说:“小弟,萧大哥家中的事想必小弟是有耳闻了。”

罗艺点点头,秦彝叹气说:“贵妃今日派人去支会萧大哥,若是任氏行为不检,同外人有染,就是败德不守妇道,可以家法处死。或是休她回张国丈府,张家代为行刑。萧大哥痛苦万状,没了主意,来找爹爹哭诉,如果任氏所言属实,她怀的是龙种,杀死龙种是会遭天谴的,萧大哥虽然恨断牙根,也不敢去杀龙种。”

罗艺皱起了眉头,他从没有此时对皇上如此的逼视,骂道:“他可还算是个男人?他如何能当人君?”

秦彝遗憾的摇头说:“自作孽,不可活,怕是一切都晚了。为了大陈的朝廷,我主的威名,任仙姝一定要死!”

“大哥!”罗艺双眼喷火,自边关锤炼过这一年,人也显得成熟老练许多,同秦彝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大哥,是那昏君让大哥替他荡平此残局杀了任仙姝母子?”

秦彝的手搭在小弟罗艺的肩头,似是赞许他的聪颖,又似是安抚他不要冲动。

“大哥这是助纣为虐!”罗艺朗声道。

“孽障!胆敢信口开河!”罗艺惊得寻声回头,义父太宰秦旭缓步进来,兄弟二人垂手施礼,毕恭毕敬的道了声:“爹爹。”

秦旭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声音苍老带了遒劲,毅然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子不言父过,臣不议君非!这些道理你们该是懂的,若是不懂,就去把《礼记》抄上二十遍!再去仪门跪了去诵读!”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秦彝递给罗艺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造次。

罗艺恨得牙痒,碍于义父的威严不敢再争辩,结果只会是自讨苦吃。

“记住,皇上说那孽种是任仙姝那贱人同奸夫勾结,珠胎暗结,你们不许听信她一派胡言,以讹传讹!”秦旭再三声张,罗艺心口都不服,义父离开时如剑的目光射向他,逼视他问:“你可听明白了?”

罗艺瘪瘪嘴,嘟哝道:“孩儿明白了。”

眼见要到了年关,四处是过节的喜气,街衢上一顶青色小轿徐徐向梅花山上秦家的别馆而去,萧将军夫人要去别馆养胎,取天地精华之气。

罗艺又见到了任仙姝,任仙姝看他的眼眸面带恬静的微笑,静静的问:“别来无恙?”

罗艺点点头,对任仙姝又怜又恨。他记得那个曾经气质娴雅高贵面对权贵不肯屈服的弱女子,初见时令他侧目,如今身体多了几分丰腴,眉眼间添了些仇怨,却没了先时的灵气。

罗艺心头矛盾,他知道皇上一定有什么机关就要送任仙姝归西,而任仙姝却浑然不觉,无欲无求的揉着肚子,一脸要为人母的舒心安祥,对罗艺说:“日后孩儿出世,能让他拜你做干爹教他习武吗?”

罗艺没有点头,他知道这个孩子根本不会出世,这是个孽种,在皇上和萧摩诃和满朝文武的眼中,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孽种。这孩子还没出生,首先就被亲生父亲遗弃,虽然贵为龙种,又有何用?

“若非因为公子,根本不会有这个孩子。”

罗艺听得别扭,不知她是何意。

“说句不知廉耻的话。小女子蒙公子搭救,感激不尽,本想以身相许。张贵妃为人阴险,设计诓骗我说,要皇上做媒撮合小女子同将军的百年之好。小女子是上了花轿,才知道所嫁非人。”

任仙姝含笑的目光中泪花闪烁。

“小女子只得认命,萧摩诃是个好人,但是个粗人,他娶妻子无非是要个玩物,小女子不堪凌辱才躲去了宫中。不想遇到了皇上垂爱,本以为逃出虎穴有个归宿,自此皇上可以替小女子做主,谁想皇上是个喜新厌旧之人,无非就是贪恋女色。小女如今怀了龙种,皇上本信誓旦旦要封我做贵妃接入皇宫,如今又言而无信,不肯认孩儿,害得我无颜于世。若不是念在腹中未出世的孩儿无辜,小女子早就跳崖一死了!”

任仙姝坐在半山亭静静的唱曲,面对群山,唱的是个民间郎情妾意的小曲,质朴却不含蓄,罗艺惊愕她何时会了这些下里巴人的曲子。

分手后,罗艺回到家中,厅堂里义父秦旭和义母正在训斥小妹秦蕊珠,蕊珠一脸的不服气,见到罗艺将一腔怒火发泄在他身上:“你笑得什么?这个家里轮不到你笑话我!”

“蕊儿!不得无礼!都是爹骄纵得你,没个尊卑长幼!”秦旭骂着,罗艺才从众人的对话中得知蕊珠今天进宫去为了任仙姝的事情找皇帝理论,碰了软钉子郁郁不乐的回来。皇上温和的对她说,他根本不会和任仙姝有染,他后宫妃子成群,各个不逊色于任仙姝。在他眼里,任仙姝虽美,却不及蕊珠妹妹半分,还哄了蕊珠为她捉蝴蝶,折花插头,就是不肯承认任仙姝和他的丑事。

“不信,你去问问萧将军夫人,她那日求朕承认同她有私情,就是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儿。除非她能怀个龙种,否则她不守妇道会被族规处死,还要连累府中的孩儿。是朕一时心软动了恻隐,可还是没敢答应她。可怜的女子,自毁名节。”

秦蕊珠不信,可是没有证据,她想去问任仙姝,但是听说任仙姝要去秦家的别院修养。才回府,就被得知此事的父母唤去臭骂一顿,还责怪秦彝的妻子宁氏没有尽到长嫂的责任看管好小姑蕊珠。

秦彝一夜未归,罗艺等不到他,就回房去睡。睡到半夜,被窗外的寒风惊醒,满脑子都是任仙姝那含笑的丽影,他隐约觉得事情蹊跷,翻身起床。他记得蕊珠的话,任仙姝一弱质女流,深造不测,命运对她已经不公,腹中的胎儿何罪?

他批了袍子去后院牵马打马去梅花山的别馆,想去连夜放了任仙姝去逃命。

城门紧闭,罗艺用令牌喊开城门,打马直奔到梅花山别馆,一路上只有月色相伴,天宇上星星稀疏。

登山来到别馆,却是门户大敞,黑魆魆的院子没有灯光。

罗艺心里纳罕,明明任仙姝搬到了别馆住,如何门户大开还没有仆人,院里黑沉沉的。随了任仙姝来别馆的还有萧将军的卫队,还有秦家的家将,难道发生了不测?

他提了手中的亮银梅花枪马踏盘桓在门口,却是艺高人胆大,不怕千军万马的埋伏。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硫磺球,引燃了扔掷到院里空地,砰的一声炸火光四起,院子映亮,却没有声音。

过了一阵,一阵喧哗声如浪潮汇聚一般传来:“快去门口,贼人在那里!”

一阵叫嚷声,别馆院内和院外的树丛中涌出无数人马,将罗艺团团围在中间。

为首一人却是大哥秦彝,他一身皂甲大步从庭院内走出,甲叶哗棱棱作响,在夜里显得格外震耳。扫了一眼罗艺震惊的问:“小弟,怎么是你?萧将军夫人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