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78 圣驾

义父不问青红皂白,吩咐大哥秦彝动家法狠狠教训他这个孟浪的逆子,罗艺急恼的辩解,义父就是不肯听。

秦旭立在绑缚罗艺的春凳前,厉声对他讲:“艺儿,你今天要记住,男儿若成一番大事,就一定要克制,克制自己的欲望,利、禄、女人!古今多少英雄气短,败在了女人手中。爹爹只知道无风不起浪,你自己去反省自己的言行!”

罗艺咬着牙,大哥的藤条打得他的皮肉痛楚,但他心里无尽的委屈。他反手一把抓住了大哥手中的家法嚷着:“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打我?”

秦彝停住了手中的家法劝解父亲:“爹爹,妹妹也只是见到了小弟同萧家嫂子在竹林说话,就喊了萧大哥去‘捉……’,未免也太捕风捉影。小弟既然说他是清白的,孩儿也相信小弟是清白的。”

“清白?男女授受不亲,瓜田李下,他就要知道避讳!”秦旭怒容满面,罗艺才算明白个究竟,秦蕊珠,又是这个小长舌妇搬弄是非!想来她同她娘一样的恶毒令人厌恶。

一场无端的责难,罗艺心中无限的委屈,他不知道任仙姝为什么埋怨恨他,也不明白义父为什么如此轻信谗言来责备他。

大哥秦彝沉静的劝他说:“萧将军是父亲的手下爱将,是师徒,是袍泽,萧将军更是国之柱石。自古因为女人反目成仇贻误大事者比比皆是,小弟你不要怪爹爹他多事。”

有了任仙姝的事,萧摩诃同罗艺间总是有些顾忌,秦旭只得将罗艺远调去边关戍守,自此离开了京城。

祸兮福所倚,罗艺镇守边关,几次出奇制胜克敌,战功卓著。

一年后,春暖花开的时日,罗艺得胜回朝,城门口迎接他的竟然是萧摩诃大哥。

似乎过去的过节都烟消云散,萧摩诃疲倦的面容带了笑意,拉住他的手拍拍他说:“小兄弟,你这一年边关奔波辛苦了,也精壮了许多。萧大哥已经向皇上请旨,去接替你到边关,换你回朝。”

罗艺同萧摩诃一边进城,一边信口开河的玩笑:“不必不必,若是为了换罗艺害得萧大哥和嫂嫂牛郎织女隔天河,小弟罪过大了!”

萧摩诃的脸色大变,张张口,忽然指了天上说:“刚才过了一只鹰。”

罗艺抬头望天,万里无云,连一只鸟都没有。

再看萧摩诃,面色难看的阴沉,身边的大哥秦彝扯扯他的战袍责怪的瞪他一眼,罗艺不明究竟的不敢再问。

回府去拜见了义父义母,全家人吃了团圆饭,秦旭才夸奖了罗艺几句在边关的战绩。

罗艺想起萧摩诃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问义父说:“萧大哥如何要自己去边关?他走了,嫂夫人怎么办?”

全家人都肃然无语,秦旭干咳两声,宁氏嫂嫂机敏的为罗艺斟酒,说着:“小叔叔喝酒。”

秦蕊珠翘了高傲的下巴,带了一脸的不屑,娟秀的面颊上一双灵亮的眸子带了鄙夷的神色说:“萧大哥家的嫂嫂同皇上……”

“蕊儿!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些话可也是你说得的?去到书房跪着去!”秦旭恼怒了,罗艺似乎觉察出什么,默然无语。

任仙姝终于在一年后见到了她心中那位白马将军罗艺,罗艺清朗的面颊依旧阳光灿烂,玉树临风一般辗转在皇上御赐的庆功宴上。他一袭紫红色的锦袍,趁着雪白的衫子,腰上扎着紫玉带,脚下鹿皮靴可脚步伐轻快。无数的恭贺声,鼓乐欢歌,任仙姝就静静躲在帷幔后痴痴的偷窥,身后一个声音轻唤:“萧夫人,皇上吩咐你在玉澜宫等候。”

而此刻的任仙姝只能躲在幕后,其中有多少不可靠人的秘密和酸楚。

那是罗艺离开京城后,她被丈夫解除了禁足令,重新来到宫中向张丽华贵妇诉说心中的委屈时,张贵妃的神色显得冷漠,听了她喋喋不休的诉苦显得有些不耐烦,反是劝她要惜福认命,劝她日后可以不必进宫廷寻她,要安分守己的伺候丈夫。她同罗艺的事也在宫中蜚短流长的传播,令她难堪。只有秦夫人不嫌弃她,还依旧请她到家中教女儿插花,抚琴作画。似乎所有的谣言都因秦夫人此举而渐渐消去,如果她真同秦府的公子有染,太宰府这种门风谨肃的门庭如何能容她出入呢?

任仙姝别无所求,来太宰府能避开丈夫的骚扰已经是她的最好的避风伞。这天宁远公主陈娣来秦府玩耍,又见到了任仙姝,好奇的问她:“姐姐近来如何不去宫里走动了?”

任仙姝无奈的笑笑,秦蕊珠取笑说:“是萧大哥盯得紧,对嫂嫂寸步不离。嫂嫂多才多艺,萧大哥真是有福气。”

宁远公主感叹道:“当年我还曾多嘴,在皇兄面前撮合任姐姐和罗艺,若不是张贵妃慧眼独到,说萧将军人貌似鲁莽,性情忠厚,保媒让任姐姐嫁了萧将军,怕真是要误过一桩好姻缘呢。”

没有比这个消息再令任仙姝惊愕的事情,她微翕了口,望着宁远公主,又难以置信的不动声色追问:“是公主成全了仙姝的美事还不肯留姓名,贵妇都对我讲了,一直没得个契机去感谢公主的恩德。”

“我可不敢贪天之功,却是我一时粗心,想让罗艺娶了你,安了心,少去捉弄蕊珠妹妹。张贵妃执意劝阻,说是只有萧摩诃将军最适合姐姐。皇兄起先也怕姐姐嫌弃萧摩诃,不肯做继室,是张贵妃说,任姐姐是她的义妹,并且说过婚姻大事都由贵妃做主了。”宁远公主的一番话,任仙姝才从沉睡中梦醒,她怀疑自己是中了张贵妃的圈套了,张贵妃是故意稳住了她不让她去追究国舅害人的事,不动声色的将她嫁了人当填房,给她一个小小的报复,或许张贵妃知道了皇上看她时那不规矩的眼神,女人的心是**的,张丽华善妒,把所有的怨怒都转嫁在了她的身上。张丽华不想她留在宫中当妃子,为了将她速速嫁人,才拿了罗艺当诱饵来骗她入圈套。

满心的羞愧又不能说给外人听,任仙姝讪讪的陪笑,回府就大病了一场。

萧摩诃此时无微不至的关心她,为她亲尝汤药,守在她身边照顾。

但任仙姝无论如何也对他感激不起来,躺在**,头昏沉沉开始思虑如何过活。她年纪轻轻,不能就被张丽华这家得势的市井小人毁了家,毁了一生。她恨自己如何这般愚蠢轻信了张丽华,被她耍弄后来对她感恩戴德。

任仙姝病好后,对了菱花镜梳妆,她将几枚娇艳的粉红花瓣贴在额头,清扫黛眉,她想这般的日子对她来说已经了无生趣,她不如就去了,一了百了。

这天是京城的花会,沿了秦淮河两岸,民间无数姹紫嫣红的春花聚集在一处比美,她同丈夫说好要去赏花散心,但只要丫鬟陪她。

萧摩诃知道妻子一直不肯原谅他,只是傻憨的笑了点头,他并不喜欢看花,在他眼里没有什么花美过妻子任仙姝。

“夫人还用去赏花吗?”萧摩诃忍不住问:“京城的花都没有夫人美艳。”

任仙姝回眸一笑,静静的离去。

她徘徊在河边,来来往往游春的男女三两成群,香车宝马一路。

任仙姝上了一艘画舫,独自立坐在了船头,心情烦闷,生没有趣味,死又乏了些勇气,借来船上的琵琶弹奏,轻拢慢捻,手指在弦间挑动,越来越快,终于一声裂帛般刺耳的声音,弦断了,任仙姝抬头时,忽然发现一艘画舫紧贴在她的画舫旁,船上一位温文尔雅的公子正笑看了她点点头示意。任仙姝只觉得那个人看来眼熟,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这是一名小厮飞快的跑来,奸细的嗓子对她说:“这位姑娘,我们家老爷有请姑娘移船过去一叙。”

任仙姝嗔怨的目光扫了那人一眼,拼命在想这人是谁?是丈夫的朝中朋友?是丈夫的手下战将?正在狐疑,小厮压低声音说:“萧夫人,皇上在等了夫人过去回话呢。”

任仙姝大惊,原来对面船上的是当今的皇上。她定睛看,皇上似乎也是微服出游,轻袍缓带,摇着羽扇,身边没有张丽华,只有几位不知名的美人,似乎是秦淮歌姬。

移步来到皇上的画舫,任仙姝心在乱跳,她忽然有个不安分的想法,她要借机再次告御状,状告张丽华的卑鄙下作。

她翩跹的出现在皇上面前,俯身叩首,皇上忙双手搀起了她,借机握住她那双冰凉的柔荑,望着她惊恐的目光说:“手好冷,天寒,多注意添衣。”说罢将身上的袍子解下披在任仙姝肩上,令任仙姝的身体顿然有了暖意。

“夫人的一曲《金缕衣》,令朕神魂飘荡,真是仙乐飘飘,可否请夫人再奏一曲?”

任仙姝被那诚挚的目光感动,她不得不弹一曲。

画舫上没有琵琶,只有一尾古琴,任仙姝提了裙衫走去,坐在了古琴旁馨香调音,皇上就凑在她身边稳坐,静静的打量着她。

一曲弹罢,任仙姝想,原来皇上寻她来就是为了听曲,可是她确实心里有事,一定要抓住这个契机告到张丽华和张国舅,心里反复的思索,手里显得迟疑,有几个音都走了调,皇上忽然打断她说:“错了,错了,再弹一次。那个宫音,你再弹弹看。”

原来皇上如此的精通音律,同任仙姝说得滔滔不绝,任仙姝自问也颇有些造诣在弦歌上,也通皇上辩论开。画舫停在清净的河道拐角处,二人同音律谈到了诗词、金石篆刻、六朝歌赋,逢到了知音一般议论开去。直到天色渐晚,任仙姝慌忙起身告辞,皇上却一把紧紧握住她的手,任仙姝如遭雷击,脸色惨白,骇然的呆立,望着皇上二人相视无语,任仙姝将手指从皇上的掌中徐徐抽出。

任仙姝逃回了家,她本写好了绝命书也不得不藏起来,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就面红耳赤,她不知道如何会发生这种尴尬的事,这个人可是皇上。

几日后,是贵妇张丽华的生辰,任仙姝亲自画了一幅《富贵牡丹图》进宫给张丽华,她想去见见张丽华,看张丽华有何面目面对她。

她进到宫中,又见到了皇上,皇上笑吟吟的看着她,无尽的欣赏。张丽华在一旁脸色渐渐阴沉,不停地将话题引到任仙姝和萧摩诃的事情上,似乎提醒皇上,任仙姝已经是有夫之妇。

张丽华紧张近于发狂,女人的**嗅觉让她猜出了事情的不妙,张丽华极力阻止着皇上再去看任仙姝,但任仙姝装作毫无所知,令张丽华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