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74 告御状

萧摩诃是为武夫,武艺高强,人又耿直,深得秦旭太宰的赏识。门外一阵橐橐的靴声,甲叶声哗啦啦作响,萧摩诃大步进来叉手施礼,喊了声:“老恩相,末将有礼!”

声如洪钟,抬脸时圆盘一样的脸,面色如古铜,一脸钢丝般的络腮胡须,一双环眼有些外凸,显得目光如炬。听说萧摩诃在两军阵前曾经一声大喝,吓得一位敌将惊慌坠马而死,所以人称“云中吼萧老三”。

秦旭见到萧摩诃,被两个逆子惹是生非折磨得筋疲力尽的面容露出些笑容,招呼他坐下,问他说:“老三,你来可是有要事?”

萧摩诃也不坐,近前几步说:“恩相,皇上下旨,明天去鸡鸣寺去上香,吩咐沿街要清水泼道,红毡铺地,仪仗排场要周全,道旁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秦旭太宰皱皱眉头,几个月前,前方战事吃紧,皇上就为了取悦美人张丽华而出游去胭脂河,扰民伤财不算,因为嫌弃道路不平,特地命人一夜间将道路重新铲平铺整。因为宫里军队人手不够,沿街百姓中每门每户强派了男丁去服役干活,恼得百姓怨声载道。胭脂河两岸白墙灰瓦的楼台林立,雕梁画栋,画舫凌波。皇上携了张丽华坐了一条画舫,桨声灯影中在狭窄的河道游玩听曲,让张丽华在船头的小桌上翩翩起舞。因为不忍让两岸的贱民偷窥到张美人的优雅曼妙的舞姿,皇上下旨清空了两岸的民宅和教坊酒楼。原本繁华的胭脂河立刻冷清,汩汩的水声中伴着远处有家难回在风中瑟缩的百姓们的哭声。画舫上的丝竹曲乐声压过了寻常百姓的悲声,但是只在一曲终了时,那呜咽声随风交杂进汩汩的波声中。张丽华凝神细听,有些扫兴,翘了嘴再也没兴致跳舞,皇上见美人不悦,只有摆驾回宫,因此责怪负责此事的京兆尹办事不利,罚俸半年。

对此事,秦旭是班师回朝后听说,心里愤恨,还是委婉的规劝了皇上陈叔宝。皇上却郁郁不平的抱怨:“朕贵为天子,如何去听个曲,游个河都如此的困难,反不如寻常百姓自由自在了!”

如今秦旭听萧摩诃说到皇上又要出宫去鸡笼山东麓的鸡鸣寺,更是气得无奈。萧摩诃解释说:“听说张贵妃昨夜做梦,梦到了一只鸡飞进了寺院,太监们解梦说,一定是有污秽沾了张贵妃,要贵妃一定去鸡鸣寺去烧香祈福。”

萧摩诃气得吹胡子说:“这会子梦到了一只鸡飞进寺院就要去鸡鸣寺,明天梦到一只母猪飞进了道观,就还要为张娘娘盖一座‘豚居观’不成?”

秦旭摇头无奈,对萧摩诃说:“古代纣王宠爱妲己,无所不用其极而亡国;周宣王宠褒姒,烽火戏诸侯,自取灭亡,都是因为戏弄了百姓和臣子。如何皇上这般的不听劝。”

“我看不是什么鸡飞进梦里作祟,这个张丽华就是个妖精!”萧摩诃骂道。

发过一阵牢骚,萧摩诃又问起了秦彝和罗艺二位公子的事,解释说:“老恩相不要冤屈了两位公子,二位公子真是路见不平,无心之过。那张国舅太过嚣张,长此以往,百姓对朝廷怨声遍地了。”

秦旭只剩了连声叹息,心里却是难过,皇上不理朝政,做臣子的空有诸葛武侯之忠也回天无数。

他想到了义子罗艺的话,童言无忌,也不无道理,打他不屈,打了却也还真有些委屈他。

萧摩诃去看望手下的骁将罗艺,罗艺趴在卧榻上,睡得昏昏沉沉。萧摩诃如对待一个心爱的孩子一样,一双粗糙的大手拢起罗艺的一头散发规到一旁,轻轻抚过他的背,用满是老茧的操持兵器的手指去抚弄罗艺的伤口,皱了眉头对秦旭说:“恩相,小罗艺是山林中的虎豹,虽然年幼,总是虎豹,不能当做家畜来驯养。日后恩相还是不要这么责罚小公子,以免伤了他的锐气。”

第二日,通往鸡鸣寺的道路上净土铺路,清水泼道,红色的地毡铺在街衢上,百姓家里门户关闭,不许围观露头。

銮驾上,皇上抱着张丽华坐在他的膝盖上,手还在不安分的故弄着张丽华的玉臂。

张丽华的粉嫩细腻的脸贴在皇上的脸旁蹭腻着,如胶似漆不肯分舍。两旁的内侍都羞得不敢看,跟随在銮驾旁护驾的萧摩诃更是无可奈何的摇头,不停的打着喷嚏。

张丽华厌恶地问:“萧将军这是怎么了?如若偶感风寒,还是在前面去开路好了。”

萧摩诃自我解嘲地说:“末将有个痼疾,闻到了胭脂浓郁的香气就要打喷嚏,阿嚏!”

“皇上,冤枉呀!皇上,为民女做主!”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呼,街道旁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位白衣女子,拦住了銮驾跪在地上。

“皇上,冤枉呀,求皇上为小女子做主!”

皇上定睛一看,銮驾前跪了一位一身素孝的女子,头顶了状纸,一脸愁容惨噎。皇上揉揉眼,定睛细看,那拦驾喊冤的女子生得娇媚。柳叶眉如春山洗水,一双凤眼含情忍悲,高高的束胸孝裙,露出一段雪白丰腴的胸脯,那幽密的隐沟令人的目光不觉就向里面去探寻滑落,真是个尤物。

左右的禁军提了刀戈来轰赶喊冤的女子,白衣女子哭喊着:“皇上皇上,求皇上为小女子做主!”

皇上陈后主摆摆手,吩咐了禁军退下,问那白衣女子:“你可有什么冤屈?因何不去大理寺鸣冤,反来拦圣驾告御状?”

白衫女子娇小玲珑,悲泣了说:“小女子姓任,名唤仙姝,父亲曾在京为官。只因为张国舅爷逼婚……”

话说到这里,张贵妃张丽华已经面色惨白,在皇上怀里娇嗔的嘤嘤细语道:“皇上,还是带回去再过问吧。”

张丽华凭借女人的**,发现皇上的目光始终不离那任仙姝的一段酥胸,目光直勾勾的有些痴痴傻傻,口水似乎都要流出来。张丽华心里暗恨,见皇上于心不忍,怜香惜玉的心暗起,所幸顺势问:“任姑娘,你大胆说来,皇上是明君,一定给你做主的。”

任仙姝并不认识张丽华贵妇,将张国舅如何为非作歹,如何逼婚害得她家破人亡还苦苦相逼的事哭诉一遍。

陈后主啧啧叹息,看了张丽华的目光都有些责怪。张丽华含蓄的淡笑,不急不恼,也嗔怒地骂着自己的哥哥胡闹,一边感叹的对皇上说:“依了臣妾看,国舅爷是要好好的责罚一顿。家父前些时还惩罚过他胡闹,如今他还不知道改悔。不如这般处置,就将张国舅发给国丈好好教训一顿,还有,要罚张国舅半年薪俸,补偿给任家小姐当嫁妆,皇上看看这样可妥当?”

张丽华笑盈盈的望着皇上,话语甜甜的,令陈后主的怒气也消了,笑了点头说:“爱妃的话有理,处置英明。不过这任姑娘孤苦伶仃的,没了父母没了家,一个弱女子如何谋生。依朕看,不如将她……”

张丽华立刻心领神会的接道:“皇上圣明,这任姑娘一个弱女子,没了父母亲人,无依无靠,不如就同丽华结拜为异姓姐妹,也有个依靠有个伴儿。一来任姑娘有了家,二来任姑娘同家兄是兄妹,自然哥哥也没了歹心。”

听说张丽华要和任仙姝结拜姐妹,这样任仙姝自然是在张丽华身边,陈后主心花怒放,连连夸赞张丽华豁达贤德明事理。起先任仙姝还再三推辞不肯高攀,对陈家还是颇有余恨,周围人暗示她说,凡事不要操之过急,如今皇上和娘娘给了她如此的脸面,丝毫没计较她拦截御驾告状的罪过,她就该见了楼梯就下台。

知晓此事的人纷纷称赞张丽华的贤良,都抱怨张丽华的哥哥太不知道好歹,也羡慕任仙姝交了好运,祖宗积德,一夜间成了皇亲国戚。

消息传到太宰府,秦彝撑着每步挪动都牵扯得揪心疼痛的伤口向罗艺的卧房挨去。罗艺的伤比他重,卧在一团软绵绵的皮毛毡中似睡非睡的养神,嘴角痛楚的抽搐。秦彝勉强的撑了腰缓缓贴了他跪坐下,虚弱的声音问他:“小弟,任家小姐告御状的事,一定是你的安排吧?”

罗艺笑笑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如何就见得是我的主张?”

“堂堂御林军开道把守的道路,如何能有民女闯入告御状?还那么的精准就拦到了銮驾前?”秦彝一语道破玄机,又忧心忡忡地说:“不知道你是帮了任小姐,还是害了任小姐。你的主意实在高明,可是张贵妃留了任小姐在身边认作了姐妹,怕凶多吉少。”

罗艺翻翻眼,发狠地说:“这妇人就是难成大事,若是我在场,就不会因为张贵妃巧言令色以结拜姐妹来拉拢而了事,父仇不报枉为人!这张家忍了任小姐做干女儿,也是权宜之计。”

任仙姝满腹怨气,正如罗艺所推算,任仙姝心里不平,却也是无可奈何。她恨张国舅,但是张贵妃当了百官和众人放低姿态同她谈和,要同她结拜姐妹,言语中肯,她也不忍固执下去。

女人不能成事多少是坏在了意志不坚决,妇人之仁,如今任仙姝也犯了这个大忌。

张丽华生得美艳异常,举手投足都令任仙姝叹为仙人,自愧不如。张贵妃的宫中香气萦绕,珠帘翠绕,琼楼殿内歌声达旦,任仙姝在宫中的头些时候有些不习惯,几次提出要搬出府居住,张丽华阻止她说:“妹妹若是移步出宫,就要回太师府,那才是妹妹要去的所在。”

想到了那个恶心的恶少张国舅,任仙姝出宫的想法又淡了几分,这天她在御花园同张贵妃赏花,远远的见到须发花白的老太宰秦旭,身边一员白袍小将正是罗艺。

任仙姝对罗艺充满了崇敬,若不是罗艺当初出手相救,怕她早被张国舅糟蹋了。

她的目光一直扫着罗艺,终于罗艺的目光也望向了花丛中赏花的她。

她笑笑,罗艺也露出完美的笑靥。

这细微的举动没有逃过张丽华的眼睛,轻声取笑般问她:“妹妹,家中可曾为妹妹定过亲事?”

张丽华的目光一直扫向罗艺,话却是对任仙姝讲。

双颊绯红,两块红云升上颧骨,任仙姝一脸羞怯。

张丽华会意的笑,接着问:“若是有合适的男儿,妹妹可愿意姐姐为你做主许配了好人家嫁了?”

说罢看看罗艺的背影对任仙姝说:“罗将军是秦太宰的义子,也不曾婚配呢。”

任仙姝羞得点点头,含笑了低声应道:“全凭姐姐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