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69 垂耳兔

罗艺恨得牙关痒痒,反驳说:“我摸过了玉壶,玉壶就一定是我偷的?那你从秋千上坠下,我还抱过你,你若是哪天同人私奔了,也要赖在我头上不成?”

罗艺一番胡搅蛮缠,气得秦蕊珠小姐跺脚甩手的不依不饶摇了母亲的胳膊央告道:“娘,快打发了这个小地痞无赖滚出秦府,他简直是不知羞耻,败坏秦氏门风。”

秦老夫人一脸怒色吩咐下人:“来人呀,把这畜生绑了送官,打上他四十板子,就不信他不招认!”

仆人们应了声都不敢靠前,大家都知道小公子罗艺武艺超群,有万夫不挡之勇,没有人能近他的身。正因为他本领超群,老相爷才格外的垂青他,收为螟蛉义子带在身边。

“都愣住做什么?没有听到吗?把这畜生绑了!”秦夫人呼喝道,头上的凤翅太宰夫人冠乱颤,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罗艺气得怒气满胸。

小罗艺下巴一扬,袖子一挽,拉出架势准备抵挡,毫不示弱。

家丁们扑上来,罗艺不躲不闪,等到围困他的家丁大喊着齐齐的扑来,他一个孤鹤冲天,腾跃而起,一把揪住了梁上垂下的帷幔顺势一荡,飘然而去。

家丁们措手不及,本是卯足了劲去扑罗艺,却因为扑空而冲力过猛,头碰到了一处,哎呦呦的乱叫着跌滚在一处。罗艺呵呵的笑,如猴子般身手敏捷的拉着帷幔荡去了一旁的桌案上立住,蹲坐在桌案上手舞足蹈嬉笑着如抓耳搔腮的活猴子,戏弄般地逗了众人问:“怎么,还来吗?小爷才不怕呢!”

罗艺的眉眼都笑成了一团,看着揉了头上青肿的大包哎呦乱叫着从地上滚起来的家丁取笑道:“哈哈,都变成了独角犀牛了。”

秦夫人恼羞成怒,大喝着:“去喊人,去喊老爷的亲兵侍卫来,抓了这个小贼去送官,夹棍、火钳都用上,看他还嘴硬!”

罗艺心里暗骂老妖婆太狠毒,真拿他当了贼了。

“娘,这是做什么?”闻讯赶来的秦彝上前劝阻,拦在了罗艺面前,拱手问母亲出了什么事?小姐蕊珠柳眉一挑,杏眼圆睁,愤愤道:“大哥不要去护这个小贼,他偷了爹爹的古董去变卖了嫖妓,被母亲抓个人赃俱获!”

“你血口喷人!”罗艺怒道,指了秦蕊珠的鼻子骂,“我去嫖妓,你又是如何看到?莫非你也去了烟花柳巷?你一个姑娘家家,跑去那种地方莫非去做粉头?”

“小弟!”秦彝怒喝一声,回手给了坐在桌案上踢晃着腿的罗艺一记脑瓢,罗艺缩了脖,口舌占了上风的得意让他心里的怒气也消了几分。

“妹妹,自家人,怎么能说‘偷’呢?爹爹的古董放在书房,就是供人观赏的。你小哥哥喜欢拿去把玩,是他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告诉他日后不要拿出书房就是了。你一个姑娘家,最忌讳搬弄口舌。”秦彝一番教训,气得蕊珠满脸赤红,分辩道:“大哥袒护这个小贼做什么?又不是我无赖他的,是娘说的,有证人,有证据,秦淮河畔‘醉烟红’的老鸨子说是他拿了玉壶去当嫖资的,是娘说的,又不是我胡乱编排他!”

“妹妹!”秦彝面色阴沉如乌云翻滚过天际,低声喝道:“你一个姑娘家,说出这些腌臜的字眼不知道羞耻吗?”

秦蕊珠没有占得半分便宜,哇的一声大哭了掩面跑开,恼得秦老夫人责备儿子说:“彝,你太过分了。你妹子长这么大,爹娘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这小贼本就来历不明,欺瞒你爹爹骗得信任进到了秦府,如今狐狸尾巴夹不住了,劣迹败露,还矢口否认,你还袒护他?”

秦彝朗声道:“娘,儿子帮理不帮亲。爹爹临行前,将府里一应大小事务都托给了儿子打理,儿子是秦府长子,代父执掌家法一定要公正,当然要问清是非曲直。府里出了这种败德的事,就不是小事,有关秦府的家风,儿子一定要严查。查明事情真相前,不能把弟弟送官,家丑不可外扬,娘一定也不希望秦府被外人传为笑柄,不想爹爹面上蒙羞。”

秦老夫人立刻缄口不语,下人们纷纷点头,默默赞成大公子的考虑周全。

秦彝又问:“娘,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弟弟拿了爹爹的古董去‘醉烟红’抵当的事?”

秦老夫人埋怨儿子的多事,扫了一眼身后的小厮阿三,阿三上前拱手说:“大公子,是小的今天路过夫子庙去给老夫人买点心,遇到了‘醉烟红’的龟公,他对我说起的。小的见事关重大,这才打听清楚来禀告老夫人做主。”

秦彝思量片刻,点点头,笑了问阿三:“阿三,你做得很好,听到有辱门风的事就禀告给老夫人。那么阿三,我倒有一事不明,那‘醉烟红’的龟公如何认得你是秦府的人?如何就追了你告发小公子投了家中的玉器古董去嫖妓?”

“这个?”阿三口讷,无言以对,秦彝大喝一声:“阿三!大胆奴才!你从实招来,秦府的家丁身世清白,戒嫖戒赌,你如何能认识勾栏中的人?”

“大公子,冤枉,小人冤枉,小人不敢的,大公子~~”阿三慌得一头冷汗,又忙望向老夫人,求饶道:“老夫人救我,老夫人。”

“阿三,你别怕,是不是卖点心的伙计招呼你时,被那‘醉烟红’的龟公听到了,才知道你是秦府的人?再想想。”老夫人给阿三递着眼色,秦彝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也吩咐罗艺回避。罗艺机敏的预感到,秦彝一定是看出了端倪,他自己也猜出了几分。

从桌案上跳下,紧紧裤带指了阿三说:“哦?阿三,小爷明白了。一定是你这个奴才监守自盗!你那日偷了我两枚铜板,被我踢了两脚,为了报复就偷了玉器自己去嫖妓,然后嫁祸给我!不然你怎么和那什么红什么绿的青楼里的龟公那么相好熟识。是了是了,大哥你可看仔细了,这个奴才要抓了去见官,打他的板子,上夹棍,用烙铁烙他的贱手,再发配去岭南充军喂毒蛇吃。让他长个教训!”

罗艺揪起阿三,阿三吓得浑身颤抖有口难辩,罗艺一番抢白,认定了他是小贼。

秦彝沉了脸对外面喊:“来人,绑了阿三去见官,先打上四十大板轰出门,去送官下大牢!”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救我呀,老夫人!”阿三见家丁们提了水火棍过来,噗通跪地磕头说:“大少爷,大少爷,不是,不是我的主意。”

“阿三!”老夫人喝道,惶然地提醒:“你,你不要胡言乱语。”

罗艺心中已经真相大白,故意作弄般嚷:“你们还没听到大公子的吩咐,去绑了这个贼见官,打一顿板子,到了公堂酷刑过后剁了一双偷东西的贱手,发配去岭南充军。”

阿三的意志如大河泄堤,噗通跪在地上磕头捣蒜般求饶:“大公子饶命,不是小的,不是,是~~”

“阿三!你做了就先认了,念在你在秦家多年,老爷不会不念旧的。”老夫人尴尬地结结巴巴讲。

秦彝已经不再追究,他得到了答案,只是罗艺故作糊涂的提醒:“阿三,你从实招来!老爷的脾气可是越亲的人量刑越狠,你看看,同样的错误,大公子犯了就要加倍。你是秦府的老人还偷窃,老爷知道了岂能轻饶你!”

“是,是老夫人逼小的这么编排的!”阿三终于被逼无奈吐露实情,哭丧脸给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老夫人说:“老夫人,不是小的不听老夫人的命令,只是大公子和老爷平日治家严紧,小的不敢冒这个罪呀。”

罗艺冷笑几声,跳下几案转身出门,迎了朝阳而去。

秦彝抱怨地跺脚拖长声音责怪:“娘,你这是做的什么呀!”

罗艺走了,不辞而别,秦彝本来想去安慰罗艺,但是母亲哭闹,小妹也纠缠不清,又赶上有军务要处理,一晃就是夕阳西下。

揉揉疲倦的眼回到府里,树上鸟鸣幽深,一地的落日斜晖,少有的安静。花园的秋千架纹丝不动,也没了罗艺的叫闹声,安静得似乎回到了从前。

“小公子在哪里?”秦彝问下人们,家院们面面相觑,一个胆大的说:“小公子走了,用一杆银枪挑了一个包裹换了一身土布衫子走了,谁也拦不住他的。”

秦彝暗叫不好,追出府门,打马寻了许多街道,直追到城门口。

城门吱呀呀的关闭,只一瞬间秦彝发现了立在城门外留恋不舍望向城里的罗艺,他一身牙白色的布衫,静静立在城门口望着打马而来的他,拱拱手要转身。

秦彝大喊着:“且慢!”

手里挥舞着金牌冲出了城门。

罗艺一脸的委屈,瞪了他扭头就走。

像追赶一个任性的孩子,秦彝一把抓住他的肩头翻身下马拦了他笑道:“小弟,怎么生气了?是娘不对,冤枉了你,可哪里有当儿子的和母亲赌气的道理?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那里不是我的家!她们都嫌弃我想逼我走,不用诬陷我,害我的名声清白。好了,我走了,秦府的门槛高,我罗艺也不想高攀也不稀罕。浪迹江湖哪里不好?自由自在,不像你,还要处处仰人鼻息活得窝囊!”

“小弟!”秦彝少有的笑容多是留给了罗艺,为他紧紧英雄巾,揩把额头的汗劝他:“就是走,也要等爹爹回来再走。不然爹爹责备大哥看丢了小弟你,大哥可是又要被累及一顿板子,小弟不想害哥哥挨打吧?爹爹有多凶,你是见到的。”

罗艺笑了,看着大哥秦彝那副憨实的样子毕竟心有不忍。

但立在城外,进城只在几步间,城内城外这一座门落下,隔断了宦海和凡间,他自此就不能再出去了。

罗艺回到秦府,秦老夫人见到他虽然恼恨,但是自觉理亏,不敢看他。

罗艺也不在乎,只等爹爹回来做主,只是秦蕊珠年少,掩饰不住满怀的忿恨,同罗艺在饭桌上就互不相让,吵得天翻地覆。

罗艺伶牙俐齿,不会吃亏,回到书房读书,心想总不能让秦旭回来找到他什么借口,再被老妖婆一顿挑拨寻上他的不是。

罗艺在府里熬着,他白天在书房读书,晚上就对月吹笛子,老太宰在府里时也总是要去上朝忙碌,即便是回府,还要应酬那些接踵而来的同僚们。罗艺平日也是被安排在书房里读书,这些义父爷总是考他的课业,这些天他加紧挽书细品。

正在读书,脚下茸茸的感觉,伸手搔搔痒,湿湿的小舌头舔着他的手背。吓了一跳,低头看,是一只兔子,垂着的长耳朵,可不就是秦蕊珠小姐养的那只“宝儿”吗?

“兔子!”他起身上前蹲身去抓,兔子却跳得奇快,好在是在书房,罗艺一个瓮中捉鳖,关了门总算揪起兔子的耳朵对了肥硕的兔子说:“人家说‘守株待兔’,你这个兔子是自己送上门来给小爷当下酒的小菜吗?”

兔子惶然的小豆眼望着他,罗艺拎了兔子想,秦蕊珠拿这个小东西当个宝贝,该给小丫头点教训。对了兔子说:“你怎么知道小爷爱吃烤兔腿,还是沾了辣椒粉盐巴的烤兔腿。这么肥硕的腿,烤来一定很香很香!”

罗艺记得他在行军途中曾抓过野兔给义父烤吃,行军的路上干粮真是难以下咽,义父吃着烤兔,喝着烈酒,酒意微熏时还同他划拳猜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