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55 飞来喜事

北平王和王妃闻讯后亲自赶来了轩辕台接罗成回府。

罗成见到了母亲,鼻头一酸,扎到娘的怀里委屈地大哭起来,咽着泪不停地说:“父王杀死了巴哈,父王杀了巴哈。”

紫嫣看着王妃安抚着爱子的头,轻轻的拍哄,心里多了些羡慕。她知趣的静静退出了房,在厢房外看到了落寞独立庭院中的北平王罗艺,他仰头望天,慨然摇头在庭院中的杨树下徘徊。既想进去,又心有余悸。

紫嫣知道北平王的苦衷,善解人意地近前说:“爹爹,庭院里天寒风劲,还是回房歇息等待。成儿弟弟不过一时的气愤,气消了就好了。”

北平王无奈的一笑,似是回答。

回眸打量了紫嫣,更是一声慨叹说:“我都听说了,这个孽障,一只鹰在他心中竟然比生养他十五年的父母都更有斤两些。”

“成弟弟说,他在王府里拘束得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有的都是奴仆手下,顾及身份也没个交心的朋友,身边也只有巴哈和大白马两个知己的伙伴。古人云,视为知己者,成弟弟去寻巴哈的尸骨也是至情至性的举动。成弟弟曾说过他羡慕表哥能够纵横四海任意西东,交友广泛,他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朋友都没有。”

紫嫣点到为止,心想北平王若是多去想想,也该知道小王爷罗成的孤寂。

“颜儿,多亏了有你,冒死把这孽障从雪山峰顶拖了下来,一个弱女子还在深夜卧冰取水为他疗伤,父王不知如何报答你。”北平王是肺腑之言,紫嫣慌得解释说:“父王严重了,成儿是子颜的弟弟,这些都是子颜应该去做的。”

“爹爹,成儿年少,赌气任性是有的,只是针尖对麦芒也是于事无补,爹爹还是等成儿安静下来,再好好的开解他。子颜来北平府的途中经过黄河渡口,当地的百姓都是以驴当脚力。子颜才知道,赶驴的方法也同驾驭烈马不同,是要顺其道而行的。”

一句话逗笑了北平王,笑骂道:“你拿成儿比做了驴子?”

看着北平王似怒非怒,鬓发微白却是器宇轩昂的样子,紫嫣抿嘴一笑解释说:“父王错会了颜儿的意思。成儿在外是北平王府的良骏千里马,在家里可不是一头小犟驴?”

调皮的目光望了北平王不等他开口反驳发怒就抢了说:“是父王拿成儿当做了小犟驴,女儿才要这么说的。”

北平王立在风中,捋了胡须,上下打量紫嫣,似乎有些不解,问她:“为父何时拿成儿比做驴子?”

紫嫣一笑时那双水亮的眸子都来笑意,深陷的笑靥含了讥诮:“父王口里没说,可是那日却当了众人用板子说了这话。”

北平王恍然大悟,指了紫嫣发笑,半晌没应出话来,许久才呵呵地自嘲的笑了两声,骂了句:“鬼东西!还设计用话来兼父王了。你是不知道成儿,年纪轻轻,心高气傲,举止轻狂目空一切。若不及早管教重棒吓醒他,怕是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任性胡为呢!打在他身上,做爹的也心疼,爹同你娘只这一个孩子,养不教,父之过;若是管得紧了,自己心里也舍不得。”

正在诉苦,秦琼大步赶来,紫嫣见到二哥秦琼,心里一阵惊喜,却镇定了心情缓缓施礼。

秦琼上前问:“子颜,你没事吧?”

目光中满是关怀,紫嫣点点头,又羞涩的垂下头。

“怎么去了轩辕峰也不事先告知一声,害得二哥~~和姑父姑母全府上下为你着急担忧。”秦琼的话音里满是嗔怪和心疼,紫嫣却为难的说:“都是子颜不好,只是成儿弟弟他心思重,面皮薄,为了海东青奔去轩辕峰冰天雪地去寻鹰,定然是去意已决的。子颜怕是二哥和爹爹跟来,反逼了成儿弟弟在孤峰绝地有什么赌气过激的举动,弄巧成拙的就不好了。”

“若不是看到成儿的白龙马独自跑了回来,府里险些真以为成儿离家出走了,谁也不曾料到他去了轩辕峰寻鹰。”

“好在有子颜这姐姐在身边开导他,成儿这才肯下了山,如今性情也静了许多,叔宝你进去看看他吧,你姑母也在里面哄他。”北平王仍是不敢进大殿。

紫嫣想,事到如今,北平王一定是满心的愧疚,儿子不肯原谅他,而罗成心爱的朋友海东青已经被北平王杀死。那不是一个宠物,而是罗成孤寂的生命中唯一的沉默的朋友。

紫嫣懂得罗成的伤感,当然也就更多了对北平王的怜悯,他宠爱儿子,却不懂得儿子,如今儿子的心同他渐渐走远。

回到王府,紫嫣已不记得罗成如何同北平王父子相见,如何冰释前嫌,小罗成已经又如昔日的样子,骄纵跋扈的独来独往,只是只字不提海东青和那不忍回顾的往事。

只是偶尔,紫嫣看到罗成独自立在水榭池塘边,月夜里静静地望着苍天吁叹,或是白日寻不到他时,发现他独自在马厩旁空荡荡的鹰房抚摸着那根站棍发呆,默然无语。紫嫣走近时,他就自嘲的笑笑,然后转身离开,不发一言。只有这些时紫嫣才觉得小王爷变了,悄悄的变了,似乎骤然间长大了几岁。

北平王也发现了儿子的异样,这些天养冻疮不宜走动,但罗成丝毫不估计郎中的嘱咐,总是坚持了四处走动。同北平王直面时,罗成规矩守礼,一副大男孩儿的样子,颇有了几分秦琼般的持重,北平王却觉得丢了些什么,同儿子说话也是不切正题的推拿太极拳一般的窘迫。

紫嫣给北平王提议说:“小王爷有心结,不如就让小王爷去外面跑动些时候,游历山川,开阔眼界。他去外面看看,不过如此的花花世界芸芸众生,厌烦了就回到北平府收住心性了。”

紫嫣说道这里,忽然灵机一动,她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借机去登州寻找小爷爷杨林探个究竟,也尽早了解玉玺和遗诏的悬案。虽然心里多有不甘让出玉玺给靠山王杨林,但每念及皇爷爷生前对她的好,又颇有惭愧。心里盘算着,嘴里提议:“前些天听表哥说,山东舅母的生辰快到了,表哥也想回家为母亲办寿宴,是不是可以让成兄弟一道去山东走走,游历一番,也散了心,开了眼界,再回来怕也是气消了。”

北平王摇头说:“我几次想过放成儿出外独自走走,而不是前呼后拥的一群人伺候他。可是王妃不许,生怕有个闪失。你是不知晓的,成儿幼时就被歹人绑去做人质,险些丢了性命。成儿舅母的生辰华诞我们是要有所表示,只是放成儿远行千里去贺寿,怕王妃不许的。”

左也不行,右也不可以,紫嫣可是无可奈何了。

“可是,父王,成弟弟远行千里去贺寿母亲不许,成弟弟戎马军中刀口舔血去出兵塞北,岂不更凶险?”紫嫣困惑不解的问。

北平王赞赏的一笑,又微摇摇头说:“颜儿,这个事你不必多问,只在戎马军中的事情上,王妃是狠得下心的。”

紫嫣想此事一定另有隐情,但北平王不多讲,她也不便多问。

因为紫嫣救了小王爷一命,功不可没,王妃这些时待紫嫣尤为的青睐体贴。

王妃慈祥时真是体贴入微,没了高高在上时的令人敬畏不敢亲近,看来真如一个慈母一般对她百般的怜爱。当然,紫嫣知道这一切都归功于她救了小王爷的性命,都因她尽心竭力地维护小王爷。

罗成卧病,可是惊动了无数的亲眷和北平王的属下来问候,一时间王府客人络绎不绝。

紫嫣疲于应付待客的同时,心里也多了一份牵挂,就是轩辕台古井里的传国玉玺。

是该送去给靠山王杨林完成祖父的遗诏,还是该隐瞒下来,将玉玺献给义父北平王罗艺或者是秦二哥?

紫嫣觉得自己开始萌动了私心,而且这私心似乎没有任何的道义去左右,心里就越来的矛盾。

罗成仍然是赌气不肯见北平王和表哥秦琼,就是在母亲面前撒娇也是与先时不同,沉默的时候多,有时候静静发呆,或者闭目养神躺在地毡上,似睡非睡时的模样惹是心疼。

但罗成只承认接受紫嫣的好意,送汤药,端水递饭都只是紫嫣能照顾他,贴身的奴仆婆子都不许近前,紫嫣只当是罗成好脸面,不想让人看他被王爷打得丧家犬一样狼狈卧床的样子。

有了紫嫣的照顾,罗成渐渐康复痊愈,北平王暗暗宽慰,几次在门口透过窗缝向里偷窥,然后默默离去。

这天王妃和王爷喊了紫嫣到了跟前,一本正经地问她:“颜儿,你也是年过及笄,家门的变故耽搁了你的婚事。如今你也没有什么亲人,既然认了我们为爹娘,爹娘就该为你张罗终身大事。”

紫嫣心疼紧揪,虽然伤春时她也感叹自己的身世,伤感自己的命运,但突如其来提到了终身大事,也让她颇感意外。

“你看你表哥人物如何?叔宝尚未婚配,又是我秦家唯一的根苗,即便是他娘要给他说个寒门小户的姑娘,我也不依。秦家是江南世家,定然要娶身世清白,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为妻。你和你表哥男未婚,女未嫁,娘倒是觉得叔宝他为人磊落,日后定然能平步青云有番大作为,久非池中之物。”

紫嫣原本担心王妃乱点鸳鸯,一听说是给她和秦二哥牵线,心里千百个乐意,只羞答答的低头轻声道:“颜儿的终身大事全凭父母做主。”

心里却是喜出望外,总算如愿以偿,想到她以王府义女的身份嫁给秦二哥,也算是亲上加亲。更重要的是,在她眼里,天下的男人再多再好,都没有秦二哥那副侠骨柔肠,那副英雄豪气,秦二哥感人至深的目光令她融化。嫁给二哥,是她的福分。她可以没有皇宫,没有杨家的血统和高高在上的头衔,但她必须要有个爱她疼惜她的人托付终身,她终身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幸福的喜悦让她难以相信眼前的梦是真的,但看到王妃细心的张罗布置她和秦二哥的婚事,心里反是甜甜的。想来自己也身世凄惨,若是皇爷爷还在人世,若是她还是皇宫中的金枝玉叶,她根本不必愁嫁,有多少王公子弟供她遴选。她记起了宇文成都二哥,自幼如影一般保护她的兄长,皇爷爷曾有意让招宇文二哥入赘,但是此时随了皇爷爷升天也烟消云散了。

“夫人,还是要得到宁氏嫂嫂的首肯才是,叔宝是夫人的娘家侄儿是秦氏唯一的血脉不假,可是宁氏嫂嫂是长嫂,是叔宝的生母。”

王妃笑盈盈的点点头,看了一眼王爷说:“待修书一封去问过山东历城的宁氏嫂嫂,想嫂嫂不会不允。如此亲上加亲也是好事,更何况颜儿知根知底。”

紫嫣心里噗通的跳,一句“知根知底”令她有做贼心虚的尴尬。本以为王妃一言九鼎做数,不想还要过未来的婆婆那关。

但是心里多少一块石头落地,她和秦二哥的姻缘就被王妃牵了红线,满怀惬意。

如今有了秦二哥,她别无所求,什么玉玺,对她来说都是一块破石头。

她再同秦二哥相逢在月下梧桐树下时,前所未有的羞怯变作红晕浮在脸颊上,秦二哥端详了她笑了说:“不像是我的子颜小兄弟了。黄河渡口的孤舟上,那个躲在船舱内的小兄弟可不似如此的娇羞;黄河岸边同我一马共骑辗转刀光剑影间的子颜可是个有胆有识的奇女子。我那时就好奇明明一名女红妆,如何乔装改扮为男儿的模样,想她一定身负了血海深仇。”

秦琼顿顿话音,子颜低头接道:“所以二哥侠义为怀,拔刀相助,救了子颜。”

月下,二人娓娓道来,回忆着初识到交锋,误会到体谅,刀光剑影中的形影不离,一次次相遇时的情谊绵长。似乎一切都在平平淡淡间水到渠成,冥冥中如有天意安排。

秦琼笑吟吟地拉过紫嫣的手,惊羞得紫嫣一动不动,也不敢抬眼看二哥。秦二哥在她手中塞入一枚冰凉凉的东西,紫嫣一看,原来是一枚精致的玉佩。

“这是家父生前留下的玉佩,听说是秦家的传家之宝,我将这家传的宝贝教给我儿子的娘亲。”

“啐!”紫嫣嗔怪道,挑眼看他,又娇嗔的笑了低头,满脸少女的娇羞嘀咕道:“谁是你儿子的娘亲?”

秦琼呵呵地笑了,拉起她的手,将玉佩按在她手心握好说:“收好,二哥家贫,这就是二哥的聘礼了。”

羞答答的紫嫣转身就跑,提着长长的裙衫,束帛当风飘扬,如一身姿婀娜的小仙女下凡,又怕王母娘娘责备,慌不择路的逃掉。

紫嫣跑出一段回头,身后都是一片月色茫茫,她信步在月下徘徊,感叹造化弄人,也向王妃的寝宫而去,要去请安。

北平王也在王妃的寝殿说话,紫嫣返回问礼,王妃吩咐她不必再拘礼,回房歇息就是。

刚要出门,老仆人罗春匆忙的赶过来,一边擦了汗,一边大喊:“王爷,王爷出事了!”

北平王沉下脸,嘴里骂着:“慌手慌脚,全无稳重的样子!平日本爵如何教训你们的?”

罗春为难地说:“王爷,殿下把朝廷来的钦差打了!”

“钦差?哪里来的钦差?”北平王气得问,“小王爷卧床养伤,如何去打了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