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41 作茧自缚

身边的小厮叫多福,多福是幸儿死了以后新买来的小厮,容貌长得清秀,就是人有些迟钝。

忽闪了大眼睛茫然地问罗成:“小王爷,是让小姐来这里见小王爷吗?可是小姐能随便出来抛头露面吗?”

话音未落,罗星机敏的几步上前一脚踢在多福的屁股上骂着:“蠢材,还不滚下去!”极力掩饰罗成的身份。

罗星陪了笑脸对罗成说:“爷,晓得的,就去办。”

罗星转身跑走,已经有人认出了罗星,指了罗星的背影大声嚷道:“咦?这不是北平王府小王爷贴身的小官儿罗星吗?”

一时间四周哗然,无数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小王爷罗成,仿佛大街上有人掉了一锭金子,吸引来无数惊羡的目光。。

祝九公惊愕地打量罗成,难以置信地张大嘴无语,没想到歪打正着遇到这么个贵人,女儿可真是有福气了。

罗成见势不妙,嚷了句:“我回去找神医,去去就来!”

脚底抹油就要开溜,却被祝九公一把抓住胳膊嚷:“哪里跑?人命,去见官!”

推搡中一把抓扯下罗成蒙面的黑巾,揭掉了脸上一块儿膏药,露出了下半截俊美的脸。

祝九公惊愕之余更是喜形于色,大叫道:“小王爷,你不能跑,你答应娶我女儿的。”

罗成气恼的一把摔开祝九公的手骂:“谁要娶你家的野丫头的!我不过是教训她不要过于嚣张,来北平府闹事。”

“啊,你不能耍赖的,你上了擂台前可是立了契约的。打赢了我女儿,就是应了要娶她。你不娶她,她哪里还有面目再嫁,你不是逼死她吗?”

又转向围观的人们哭嚷:“众位乡亲,众位乡邻来评评理。小老儿外地来到北平府,立擂为女儿招个女婿。这小王爷上来打擂,轻薄了我的女儿,又要悔婚,这不是仗势欺人吗?众位乡邻呀,让我们这些白丁百姓如何的活呀?”祝九公痛哭失声。

罗成被众人围了指指点点走不了,三个小厮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地上的红衫女子苏醒过来,动动脖颈长叹了口气,似乎把腹腔里的郁闷都吐了出来,微睁开眼,逢场作戏般大哭失声道:“爹爹呀,女儿命苦呀,命苦~~”

眼睛上下打量罗成和他脸上沾满的怪异的狗皮膏药,偷偷发笑,调皮地目光望着罗成,似乎庆幸自己赌赢了一局中了彩头。

罗成眼珠一转,干咳了两声,急中生智地说:“你们……搞…..搞错了,我表……弟弟罗成人……在……在轩辕台……台军中,哪里……哪里……有……时间同……同你们这……些草寇……耍闹?你们认……错认了,我……我是……是北平王府的表……殿下,秦琼秦叔宝。我……我有媳妇了,你们……你们不要做梦!告~~辞!”

说罢分开众人就跑,祝美娘银牙咬了红唇,飞身跃起几步追上。

罗成已经跃身上马,祝美娘一把勒住他赤金线缠绕的马缰。

罗成轻蔑地扫她一眼奚落道:“我是杀人发配到北平府充军的‘贼配军’,家里有妻室,你要嫁我做小妾?”

说罢哈哈笑了,气得祝九公上前骂道:“见官去,见官去,凭你是王府的表殿下也是要讲理。打擂胜出,就要娶我女儿,有契约为证!”

罗成抿嘴一笑,得意道:“好呀,那我就一纸休书休了这个野丫头就是。”

手中金鞭一舞,抽向祝美娘的手背,眼见鞭子到了眼前,祝美娘却不松手,那金鞭抽在手背立刻一道红色的血痕,祝美娘“哎呀”一声惨叫松手,疼得眼泪涌出,罗成已经趁机打马逃窜。

如今逃回了府里,罗成才稍微安心,泡在温暖微烫的温汤里,周身的筋骨都松弛舒展,心里暗骂晦气,如何就被这个野女子纠缠上了?反正他不露面,矢口否认,让这些人去找表哥对峙吧。查无实据,也只得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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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嫣回到栖梧阁时,丫鬟夏绿、冬青正为她准备入冬的衣物。

燕山北平府临近塞北严寒地带,冬天也来的早,原本在京城一年到头穿不到的厚重的裘服在这里都要备上。

“王妃可还真是疼爱小姐呢,前些时吩咐人选了库里上好的雪狐皮,分别为小王爷、表殿下和小姐去做冬服,今天送来了。小姐快穿上试试,针脚还没锁,备了不合适好修改的。”

紫嫣心里还是为权贵府里的女眷为秦二哥提亲的事愁烦,哪里有心情试穿裘服,随意吩咐:“放去一旁。”

冬青和夏绿对视一眼,夏绿猜道:“一定是小王爷又欺负小姐了,小王爷就是这么霸道。”

“不管小姐心里是否痛快,总不该辜负了王妃的美意。从选皮到设计样式,王妃这些时一直在张罗这个。”冬青毕竟年长两岁,显得懂事沉稳的多,一句提醒,紫嫣心头顿然豁亮。是呀,她总不该扫了王妃的兴致,她的终身大事,劝在王妃娘娘一句话上。

她披上了那件裘服,是件斗篷,雪白的毛皮摸起来如绸缎般光亮,手感舒适,皮子也轻薄,内衬还未曾配上,云肩处的皮却是灰花色,花纹如云彩一般。云肩掀起盖到脑顶,有犬牙交错的扣子相结,就是一顶帽子,做工样式都别具匠心。而且穿在身上立时一阵融融的暖意升腾。紫嫣在京城没有穿过什么御严寒的裘服,揽了裘服左右的看,问了句:“听说裘皮都很重,这件披风轻薄,可好御寒?”

夏绿掩口咯咯地笑了:“小姐这就不懂了,这皮子是经过打磨,下面有一层丝网,是金麻线,极为御寒的。”

紫嫣自嘲的笑笑,冬青为紫嫣合着尺寸,仔细查看着做工,紫嫣的心里又满是秦二哥的婚事,仿佛眼前没有什么事在大过二哥娶亲的事。

她不能坐以待毙,总该是设法维护仅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

手中把玩着一枚枫叶,紫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小姐,在想什么?若还是为了小王爷生气,就大可不必了。小王爷若是欺负人,府里除去了王爷谁也辖制不住他;小王爷若是对谁好,可是倾尽心意的对他好。小姐和小王爷还不熟,日久天长就好了。”

紫嫣堆出笑,抿了唇红补妆,却不肯脱身上的裘袍,静静起身说:“我穿去给王妃过目。”

珠花穗子结顶的绣鞋在卵石铺的甬道上稳步缓行,踩在干枯的一地红黄相间的叶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绿和冬青在身后闲聊,一句话令紫嫣心头一紧。

“听说那个玉环小姐要嫁给我们表殿下了。”

“哪个玉环小姐?我怎么没曾听说过?”

“就是那个,白净的脸有些微胖,眼睛大大的,很亮的,年初来府里赏花,还赏了我们一人一支银钗的。”

“啊,就是那个个子不高,胸很高的太射府的小姐?”

紫嫣停住步,好奇地转身问:“她很美吗?”

冬青点点头说:“是北平府的大美人。”

夏绿摇头说:“我看也未必。”

紫嫣又岑然一笑问:“若是同我比呢?”

夏绿掩口笑了:“那个玉环小姐同我们小姐比,小姐就是天上的凤凰,她只是地上的家雀儿。”

“贫嘴!”紫嫣逗笑着继续向前走,自己都在鄙薄自己哪里来的满腹酸醋味道。

“子颜,哪里去?”身后一个声音紫嫣顿时停了步,她回头望,笑容从双颊上如花苞绽放般盛开,甜甜的叫了一声:“二哥吉安!”一脸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娘为我做了一件裘服,子颜特去谢恩。”紫嫣淡然道,秦琼拍拍额头后悔说:“还是妹子你心细,二哥疏忽了,走!同去!”

北平王妃正在熏手,用牛奶打湿的香巾围裹了手,在一个金丝熏炉上熏着香,王妃头缠了抹额,慵懒地侧靠在睡榻上。周围伺候的小丫鬟进进出出,有人为秦琼和紫嫣端过绣墩,王妃吩咐一声:“坐下吧,自家人,不必拘礼。”

紫嫣和秦琼先谢过了王妃赐裘服之恩,又让王妃欣赏紫嫣穿了裘服的样子,王妃满意地点头说:“真是懂事的好孩子。成儿年年都要做件裘服,一来个子长得快,而来他从不珍惜东西,再贵重的裘服不出一月也要被火燎个洞,被刀剑扯个口,总被王爷骂。”

紫嫣不失时机地说:“那是弟弟年幼,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况且弟弟如今为爹爹分忧,在军中行走,多是不易了。”紫嫣说得自然,恭维话在她口中也平淡。

这时老管家罗春慌张的进来,看了一眼秦琼和紫嫣,面有难色地对王妃说:“王妃,罗春有要事禀告。”

王妃挥挥手,吩咐丫鬟和老妈子们退下,责怪道:“什么要紧的事?看你急的。”

“是,是小王爷的事。”

紫嫣和秦琼对视一眼,知趣的退下。

紫嫣退出寝宫在长廊时遇到了下人引着一名官员碎步走来。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京城里的父母官,特来见王妃的。

直到官员从紫嫣身边走过,下人恭敬地打躬道了声:“小姐!”

紫嫣高贵的抿嘴一笑,那官员都不敢抬眼看他,谨慎的随了仆人进去。

紫嫣才回过头,就见罗春贼眉鼠眼的从墙角闪开,撒腿向角门跑去,紫嫣知道有鬼,喊了声:“罗星,站住!”

喊了三声,罗星才勉强停住了步子,跺脚打揖求饶:“小姐饶命,小的必须去给小王爷禀告一声的,若是王爷回府知道这事,定然不饶小王爷的。”

罗星一脸冷汗,跺脚揉拳,焦躁不安。

听了罗星讲述了一遍小王爷如何去捉弄那出言不逊在北平府闹事的父女时,紫嫣无奈的苦笑,听到小王爷要休书当场休了那祝美娘,紫嫣又气又笑,心想小王爷也着实的过分,不知民间疾苦不说,还这么不知尊重人,轻枉的戏弄人家,拿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取笑。

紫嫣知道罗成是顶了秦二哥的名号去惹是生非还是在去王妃殿里请安的时候,罗星隐瞒了她没有说道这段。

紫嫣才进了殿就听到罗成任性的叫嚷声:“就不!不要的!”

“成儿!”王妃的声音含了嗔怪,“你表兄说得对,言而有信才是男儿,你既然答应了人家姑娘的婚事,因何要食言呢?”

罗成玩弄着腰间的环佩,流苏在指尖滑过,他满不在乎地嘟哝说:“不过一白丁百姓,市井里的贱民,儿子不过随意说说,她自己要当真!”

紫嫣上前见礼,王妃吩咐她坐在一旁,只看了罗成还在耍赖般的央告。

罗成眼睛露出慧黠的笑,身子向母亲身边贴贴,薄唇一抿娇声说:“娘,成儿还不是替娘着想。虽然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成儿不该一时兴起去打擂玩。可是,立了契约就要兑现承诺。成儿呢,看那野丫头人生得模样不差,人也有趣,娶回家倒是个玩伴。只不过,娘可甘心娶这个儿媳,不怕贻笑大方?娘是南朝世家的千金,名门望族之后,身份何其显贵?父王也是北平王,声威显赫,与这种村野小户攀亲,岂不贬低了身价?成儿是想到这层,才觉得鲁莽,毋宁不要一错再错了。”

“胡闹!”王妃伸手气得要打罗成,手掌离了罗成的后背还有一寸的地方,停在空中不忍下手,自责的落下泪来:“你个孽障,如何这般不让娘省心?”

顿顿又骂:“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样的风流种子!”

罗成见娘有了好脸色,陪笑了摇了娘的肩头哄道:“娘,娘的妙计安天下,定然能摆平此事。日后娘就是给成儿娶个大马猴当媳妇,成儿都遵命。”

王妃破涕为笑,气恼不得,敲了罗成的背。

罗成却嘟哝说:“成儿易容,也是因为这父女是狡诈之辈,心术不正,是江湖骗子,表哥是知晓的。什么江湖好汉,历城英雄,孩儿顶了表哥的名号去打擂,他都不曾听说过历城秦叔宝的名号!”

紫嫣心里暗骂,好一张利嘴,胡搅蛮缠,混说都是有理。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说话如吹风一般,日后还谁个信你话?秦二哥说,男儿汉立身处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如何你连祖宗的姓氏都忘记了?”紫嫣逗了罗成说,不温不火,话语里含刺,恨他冒了秦二哥的名字出去作恶。

罗成也是司空见惯,更是不服地驳斥:“你心里只有秦二哥,表哥如此好,你来理我做什么?我的事不必你管!”

“成儿,子颜是姐姐,她也是为了你好。人家女孩儿家名节为重,不得如此戏弄人家,虽然是贫民小户,更是重脸面的。”王妃循循善诱,罗成却赌气道:“娘就是偏心表哥和子颜,心里没了成儿!”

“成儿,叫姐姐,子颜也是你能叫的?王府的小王爷,是要懂礼数,言行举止都是要谨慎。”王妃的话语坚决,面色却是和颜悦色,沉了脸道:“成儿,是不是要等你父王来给你好看?你父王可是放下话,你的身子骨弱,是不禁重打,可是十来板子还是挨得的。是想当了满府上下的仆人被你父王家法伺候一顿?”

见罗成翻翻眼,忿然却不敢再挪揄,王妃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几声,喋喋不休地数落他:“乌大人说,这父女已经告官,被他劝阻拦下,就是怕闹大了传去你父王耳朵里定然不轻饶你。你这个孩子,就是不让做爹娘的省心。”

罗成倏然起身,被母亲的话激怒道:“娘不必用父王来辖制成儿,父王是杀是剐,成儿一人做事一人当,横竖有法子去摆平这对儿刁民父女,不必娘再费心!”

看了罗成一脸正经的样子,王妃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一把拉住他急恼道:“你就不必再去生事,娘就是怕你们父子红脸,闹得府里人仰马翻的。”

见母亲伤心落泪,急恼的样子,罗成这才平气定了神,坐回母亲身边。

王妃又忙吩咐仆人,不许讲此事透露给王爷,严守口风,违规者定不轻饶。紫嫣心里暗叹,小王爷如此骄纵,多少同王妃的估纵有关,真是慈母多败儿。

紫嫣思忖片刻,灵机一动,对王妃说:“娘,子颜倒是有个妙法,可以顺理成章的让这祝家父女撤回状子,不再纠缠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