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27 急中生智

“婆婆,嫣儿不行了,嫣儿失血过多,怕撑不了多时。”紫嫣喃喃地说,目光中满是凄绝,她咳嗽了几声,伤口阵阵的疼痛,周身乏力。

仇婆婆急得跺脚痛哭道:“小主儿,婆子就实话告诉小主吧,小主儿这是何苦?其实,太子勇他根本就不是小主儿和杨佑的亲生之父,小主儿姐弟是太子妃元氏被强盗奸污所生!并非皇家血脉!”

紫嫣微震,难以置信,但她怀疑是自己如今头晕目眩听错了话,忍了剧痛费力地问一句:“婆婆,你说什么?”

仇婆婆呜呜咽咽地啼哭几声,为难却是咬咬牙重复道:“小主儿,太子杨勇并非小主儿姐弟的亲生之父!”

平地惊雷一般,再没什么比这个消息令紫嫣震撼,她起初是微怔,随即又觉得可笑,甚至鄙夷的怀疑仇婆婆一定是信口开河的编排来欺骗她。但是仇婆婆因何要凭空捏造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来欺骗她?

仇婆婆痛心疾首地说:“小主儿,都是婆子一时糊涂,一错再错,是婆子对不住太子勇!如今太子勇已死,他是冤死还是仇杀,都是已经同小主儿毫无关系,即使是真的皇孙找到,他也不是杨家的血脉,先皇留下的遗嘱也无用,还要害小主儿姐弟空丢了性命!”

紫嫣不解地摇头,她周身的血已经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剑射得心碎寒凉,头脑似乎迟钝得想不清眼前突变的原委。

仇婆婆见紫嫣一脸的狐疑,多半是不信,于是悲咽了解释说:“小主儿且听婆子从实的说来。太子勇自幼是吃婆子的奶长大,婆子视他胜过自己的骨肉。太子勇生性柔弱忠良,悲天悯人,是个心地纯正之人,他虽没有老皇爷的果敢英武,但太子勇体贴入微,心思细腻,更是讨得见过他的女人喜欢。只是独孤皇后不喜欢长子太子勇,由来的宠信圆滑的二皇子杨广,太子勇一直对此不满,母子关系也不是十分融洽。到了太子勇大婚的年纪,独孤皇后从名门望族中选中了你生母元氏为太子妃,太子勇敢怒不敢言,对此深为不满。不是因为旁的,你母亲太子妃元氏太过拘谨,不苟言笑,又太依从独孤皇后,每日晨昏定省向独孤皇后请安,大事小事都要向独孤皇后禀明,太子勇的一举一动,独孤皇后就通过太子妃控制,太子勇渐渐对太子妃有了嫌隙。再者,你是不知道你祖母独孤皇后,她是个独断专行的女人,她同先帝患难夫妻十分恩爱,令许多人羡慕她们伉俪情深。她同先帝结发时有过誓言,先帝绝不会再宠信沾染旁的女人,也不会让独孤皇后所生的子女有庶母兄弟争位夺宠。所以,先帝和独孤皇后恩爱多载,也最恨用情不专的男人。曾经有朝中大臣纳妾,独孤皇后就会斥骂,更何况太子勇!太子勇喜欢青梅竹马的云氏,纳了为妾,不与太子妃同房,到了次年,云氏反生了一子,独孤皇后大怒,责罚太子勇。母子间起了嫌隙,太子勇更是讨厌你的生母。可巧,就在那年太子妃去郊外阿育王寺拜佛祈福求子,回宫途中被一伙强人劫持,三天之后才送还。回宫后,太子妃碍于颜面,谎称是在山中迷路失踪,直到五个月掩饰不住了身子,才发现她被贼人奸污有了身孕在身。你说,太子勇如何能饶恕她?”

紫嫣听得骇然变色,她极力令自己镇定,却排斥这些话语不是真的,是仇婆婆恶意的杜撰。但她无法去解释仇婆婆为何信口开河,又如何解释父亲对生母的冷落。

“郡主若是不信,自可去问问靠山王杨林,他同太子勇名为叔侄,情同手足,自幼一道长大。太子妃的丑事瞒不住的时候,是靠山王杨林替太子勇做主,一夜间将知情的奴才贯以前朝反贼的罪名全杀了封口,又将太子妃禁足在宫中。杨林劝太子勇说,若是丑事败露,皇家颜面尽失不算,还更令帝后对他有责备,是他没有照顾好太子妃。所以,太子勇无奈咽下一口恶气,当了这绿头王八,眼睁睁看到太子妃生下龙凤胎。那个女孩子就是郡主你。”

一番点拨令紫嫣失魂落魄,愕然中她总是明白了父母恩怨的原委,但随之而来的失落和惨痛,那种从云端猛地被踹到万丈深渊落入泥沼中的狼狈不堪。仇婆婆肯定地告诉她,靠山王杨林知道她不是太子勇的骨肉,没有比这个更为充足的证据。仇婆婆若是心理有鬼,就不敢如此理直气壮抬出靠山王杨林这证人。也恰如仇婆婆所说,靠山王杨林同她的父亲杨勇叔侄情谊非比寻常。

“郡主,太子勇同太子妃从来未曾圆房,何来的子嗣?就是圆房那夜白绫上的血,都是婆子去御膳房弄的鸡血涂抹。”仇婆婆那无奈而悲凉的辩驳令紫嫣听得如此心寒,此刻她只想寻个地缝顿足,原本骄傲得仰视众人高高在上的她,那个曾是先皇掌上明珠宠儿的她,只不过转瞬间就变成令人鄙视嘲笑的野种,还是来历不明的杂种。想想这些年,她扬着高傲的头出现在仇婆婆面前时,不去点明真相的仇婆婆心理该是如何的嘲笑鄙视她这个自以为血脉尊贵的野种?

心中不由感叹:“杨紫嫣,难道这真是命数?你千辛万苦逃出宫廷身负家族血债,竟然上天同你开了如此大的玩笑,你竟然不是杨家的血脉。”

仇婆婆抽噎一阵缓声道:“老皇爷并不知晓此事。独孤皇后还因太子妃生下龙凤胎大排喜宴庆贺了三天三夜,太子勇那日喝得酩酊大醉,酒醉后就更是沉迷女色无度,晋王杨广就借机向帝后进谗言构陷太子勇。后来你们姐弟长大,模样都像生母多,好在还有一星半点似太子勇,这才遮掩过去。从此元氏太子妃天天以泪洗面,太子勇一见你们姐弟就怒气攻心。这就是太子勇为什么冷落你们母子的缘故。后来,太子妃抑郁而终,独孤皇后认定是太子勇因为恨她故意冷落太子妃,甚至是云氏毒死了太子妃,致使太子勇被废,更是厌恶太子勇。独孤皇后精明一世,哪里知道她心爱的嫡长孙和孙女儿,不是杨家骨血,是强盗的孽种!”

仇婆婆纵声大哭,似乎在太子勇委屈不甘。

一场惊心动魄的浩劫后,竟然是如此的收场,如此的结局。紫嫣默然无语,神情呆滞。仇婆婆的话若是真的,那就难怪太子勇对她母子的冷淡,难怪父亲对她丝毫没有舔犊之情。

但是皇爷爷,皇爷爷是一心疼爱她的,她岂能辜负皇爷爷的重托?紫嫣心里正在犹豫挣扎,就听仇婆婆劝道:“郡主,老皇爷当日将遗诏托付给郡主,那是一时间情急无人。老皇爷疼惜郡主,也是因为深信郡主是太子勇的亲生骨血,是杨家的血脉,是他和独孤皇后为太子勇冷待太子妃一事心有愧疚。若是老皇爷活着,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郡主以为自己还会是金枝玉叶的高高在上?怕是老皇爷就是不杀了郡主,也要将郡主囚禁在冷宫终老一生。更不要提那个皇孙杨佑,他即使活在世上,也并非是杨家的骨血,就是郡主有了先皇遗诏和玉玺欲扶了亲弟弟登基废黜杨广这弑父篡位的逆贼,但是靠山王杨林手握重兵,对他而言,宁可拥戴那丧失人性的亲侄儿杨广,也不会拥立一个孽种坐杨家的江山,所以,小主儿,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先皇的秘密,你就是带去地下又有何用?地下的先皇知道了你不是他的孙女儿,怕也不会再认郡主你。就算郡主逃脱了去找靠山王报信,为先帝报仇,怕是到头来对自己也没丝毫益处。最好的结果,靠山王废掉杨广自己登上大宝,但是郡主呢?郡主是余孽,靠山王不会听之任之。昔日有先皇庇佑,如今身份大白,怕是郡主上上的结局惨不忍睹。郡主,你想想,不如此事就罢了,先皇的遗诏告诉杨广的人,也可以逃命,还能帮婆子救婆子孙儿一命,婆子感激不尽。郡主可有再回北平王府,那表殿下秦琼对小主儿有情有义,郡主不如早图将来!”

循循善诱的话,前后为紫嫣分析得透彻,紫嫣心寒如冰,不想自己的身世如此坎坷。想不相信,但是种种以往的蛛丝马迹细细品来,仇婆婆的话有七成的可信。她,不是太子勇的女儿,也不是大隋的郡主,更不是杨家的血脉。而她此刻,在为杨家的血海深仇去赴汤蹈火,在寻机为“皇爷爷”复仇。

“砰”的一声,柴门被踢开,周身铠甲的几名蒙面将士闯入。

“不必废话,想是她不肯说,或许根本没有可说的!既然不说,就带去地下!”

为首的一人摆摆手,紫嫣从那三角眼就看出了他果然是越王杨素的手下。越王杨素是皇爷爷的堂弟,已经同杨广沆瀣一气。逃出皇宫前,宫里的侍卫就是被越王杨素控制,派了兵去帮杨广逼宫。

一旁的另一位身着北平府军中盔甲的将领粗声说:“封将军要在此地杀了这三人?”

仇婆婆慌忙说:“伍将军,封大人,小主儿她已经要说了,再给老奴点时间。”

紫嫣从众人中辨出了定国公伍亮,看了跟进的四位贴身护卫都似是越王的人,冷冷笑笑对伍亮说:“伍国公,我认得你,你是好人。令兄伍魁对我有恩。如今我要死了,无以为报,不如你过来,我只说与你一人知道。玉玺,玉玺的下落,就在……”

看着众人惊愕的神情,紫嫣扫了一眼四名侍卫和封将军。

伍亮显然有些吃惊,贪念又令他喜出望外。争功的心令他疏忽了提防,更何况是一将死的弱女子。

伍亮揭下蒙面的黑巾对封将军说:“让她开口就好!”

封将军也是喜出望外,挥挥手喝令众人退下,屋里只剩了他和伍亮。

紫嫣不停的咳喘,气息微弱,目光苍凉的望了结满蛛网的屋脊,惨然道:“闲人退下,伍将军,我只告诉你,你去皇上那里请功受赏,记得给我一口棺木,埋在这里就是。”

封将军不想出此意外,这小姑娘竟然不肯让他知道玉玺的秘密,只要对伍亮一人讲。派兵擒拿,三番五次的设计,眼看就要开花结果,这果子却要被伍亮拣个便宜拿去,封将军没有挪步。

“她快不行了,封将军,若是耽误了玉玺的下落,皇上怪罪下来……”伍亮逼视封将军退下,言语间颇为得意。

封将军还要反抗,伍亮哼了一声道:“你是知道皇上的脾性,急恼了就满门抄斩。这不过一个多月,皇上杀了多少办事不利的人了?”

封将军眼见到嘴的肥鸭子飞掉,气得跺脚出去,但还迟疑道:“伍亮将军,不要忘记,围丛驱雀和劫牢反狱的主意是我出的,仇氏这婆子,也是越王的主张放长线跟来的。越王不想争功,可是你们兄弟也不得贪天之功,皇上自会明察!”

伍亮嘿嘿笑笑道:“那釜底抽薪下毒的计策可是我出的,逼得这丫头无法在北平府落足也是我的功劳,如何就是贪天之功?”

紫嫣猛咳嗽几声示意他们不要再耽搁功夫,伍亮才赔出笑脸哄了封将军出茅草房说:“都是自己兄弟,我定会讲明,这秘密一道报给皇上。”

封将军不甘心的退下,紫嫣能感觉到他就在窗外。

伍亮宽慰道:“郡主,人死不能复生,郡主还是聪明些为好。郡主说出来,我定然派人给郡主疗伤,再赏赐千金,你隐身民间嫁人就是。”

紫嫣都觉得这谎言可笑,真拿她当是那些深闺中懵懂的蠢妇人了。她费力的笑笑,大声说:“伍大人,那传国玉玺,被皇爷爷藏在了……”

后面的话语虚弱,呢喃得只她自己在自言自语一般无声无息了。

伍亮凑近前焦虑到:“你大声些,慢慢说,玉玺藏在了……”

“玉玺藏在了渭水河……”

“渭水河的什么地方?”伍亮急得问,紫嫣却喉咙哽堵一般喘息起来,费尽周身气力大声说:“伍大人,你可记好了,你说话算数,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你快快取出玉玺投靠突厥锐布可汗来发兵替先皇报仇,快快去!”就见紫嫣面色发白,身体挺了几下,一歪头,断了气,一口脓血从唇角流出,闭眼西去了。

“醒醒!你快醒醒,醒醒,渭水河的什么地方?”伍亮大嚷着,却晃不醒紫嫣。

闻讯闯进来的人望着紫嫣的“尸体”惊得瞠目结舌,仇婆婆哭的扑过去在床边用头撞着木板床大哭:“小主儿,小主儿,都是婆子害了你,小主儿!婆子害了你。”

封将军拉住伍亮问:“伍侯爷,玉玺在哪里?我们出去讲!”

伍亮跺脚甩开封将军的手骂:“我哪里听到了什么?她还没说完,就死了。我也急呢,就差这一口气!”

封将军三角眼狡黠的一转,嘿嘿笑了反问:“兄弟,你不说给我听也罢,自己去上奏皇上,不要忘记提携兄弟,在越王爷面前讲明原委。不是兄弟不卖力,是这女子同你有旧,执意要告诉你的。”

“谁同这丫头有旧?封将军你可是要说得明白些!莫说我什么都没听到,就是……”伍亮发现自己有口难辨,记得跺脚。

“伍将军,莫非你是听到什么秘密,要携带了那传国玉玺去投靠突厥贼兵?再莫是你有什么反心?”封将军怒喝一声,宝剑出鞘,“你可认得这口尚方宝剑?”

伍亮慌得跪下叩头连连说:“我主万岁万万岁!微臣实在不知呀!冤枉,冤枉!”

紫嫣闭住气,但是耳朵却听得清楚,心里暗笑。

即便是死,她也为秦二哥除去一心腹大患。前些时这伍魁伍亮兄弟自知道北平王认了秦琼这内侄,见识了秦琼武艺高强后,就屡屡同秦琼为难。既然这伍家兄弟是北平王府的隐患,她借机就去掉这恶人。

“绑了伍亮进京,让他有话对圣上面陈!”封将军吩咐,手中尚方宝剑高举,伍亮急得敢怒不敢言,被五花大绑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