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25 死牢

得胜回师,众人兴高采烈。

紫嫣一路上忧心忡忡,归心似箭,她在想仇婆婆,这位她世上寥寥无几的亲人。

难道真是仇婆婆给小王爷下的毒药?她为什么这么做?会不会是有人嫁祸?那王府内岂不是很可怕?

紫嫣记得她小时候,每逢了仇婆婆的生辰,爹爹杨勇都要为仇婆婆摆寿宴,对仇婆婆如亲娘一般孝敬,恭敬的给仇婆婆磕头拜寿,东宫太子施此大礼,当属不易,也看出爹爹的真情。爹爹总是说,他是吃仇婆婆的奶水长大的,幼年时多病,仇婆婆总是彻夜抱他在怀里哄着,若没有仇婆婆的精心照顾,就没有爹爹。

若是仇婆婆果然是下毒嫁祸她的人,怕她真要怀疑这个世上是否真是暗无天日了。可转念一想,匪夷所思的事还少吗?二叔杨勇平日文静守礼,竟然兽性大发弑父篡位。

越想心结越是难平,揉揉眼暗自庆幸,一路上仇婆婆几次漫不经心地问到她先皇驾崩那夜可曾对她有过什么口谕,紫嫣几次话欲出口,又深深咽回腹中。不是对仇婆婆不信任,只是她在将事情捋出眉目前,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皇爷爷的遗言。还好她守口如瓶没有对身边唯一的亲人仇婆婆吐露。这也多亏了小皇爷爷靠山王杨林突然的背叛投靠了杨广给她的警醒,在生死攸关利益权衡的时候,亲情可还禁得住锤炼?

回到府中,紫嫣借口去更衣,直奔仇婆婆的房间。

她大喊着:“婆婆,子颜回来了!”

屋内空空,一位老妈子进来说:“子颜,仇婆子离去就没回来,说她辞了这份工去回老家了不是。”

紫嫣心头一凉,仇婆婆到底去了哪里?若是她冤枉了仇婆婆,下毒者另有其人她岂不是误了仇婆婆?还有那截断手指,再联想到那送到小王爷嘴里的毒汤。紫嫣转身冲出门,庭院里秦琼正背手立在那里,面色从容地望着她。

“她没回来?”秦琼问。

紫嫣急得鼻头一抽,噗通跪在了秦琼脚下,抽噎道:“二哥,你江湖上朋友多,好办事,求二哥替子颜寻到婆婆,她毕竟是子颜的亲人,子颜不能没有她。她怕是被人胁迫了!”

紫嫣急得将断指和夜间黑衣蒙面人的怪事对秦琼讲述,秦琼皱皱眉头道:“凭我猜,怕是这仇婆婆的孙儿被人拿去做人质,是逼她做一件她不情愿去做的事,我寻人去打探,你且莫急。”

窗外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甲叶金属摩擦发出的哗哗声响,一队北平王身边的亲兵大步闯入。

“王爷有令,捉拿突厥奸细李子颜下大狱!”

不容紫嫣分说,两派武士上前,拉肩头拢二背束缚住紫嫣。

秦琼喝了声:“且慢!这是为何?待我去向王爷细禀内情。”

为首的中军为难地笑道:“表殿下,您这是为难末将,王爷的将令,谁个敢抗?”

紫嫣心里暗想,该不是小王爷中毒之事毕竟没有掩盖过去,王爷开始追究。只是仇婆婆杳无踪影,毒是经过她的手捧给小王爷,怕如今浑身是嘴也难辩。

紫嫣被推搡了出门,秦琼紧随其后阻拦。

中军官低声道:“看他小子面善,原来是个奸细,不然如何给小王爷下毒?自己作死!”

紫嫣被推搡着从后院离去时,在夹道恰遇到小王爷罗成。

清冷的面色,高傲地仰头,不屑地扫视她。

中军拱手施礼喊了声:“小王爷!”

罗成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去。

紫嫣锒铛入狱。

牢房油黑的木栅栏门咣当撞上时,铁锁声响起。

脚下传来一个声音:“你也是杀人进来的?”

紫嫣慌得一个战栗,低头才发现杂乱的茅草堆中露出一个头,面上泛着油光,一脸横肉,面目狰狞。

她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一步步退回到墙角,忽听一声刺耳的尖叫:“嗷唔~”

茅草飞散,一个身材矮小獐头鼠目的赤膊小子蹿跳出来,抱着脚单腿跳着叫嚷哀嚎:“你小子眼睛是石弹丸吗?没看到下面有人!”

却原来是不曾留意,误踩了茅草下睡觉的同牢犯人。

“得罪!多有得罪!我没曾留意。”紫嫣讪讪地后退,却又不敢妄动,生怕再踩出什么地下的“人”。

窸窸窣窣一阵响声,哈欠声抱怨声充斥牢房,角落里的茅草中爬起来五、六个人,乍从地下冒出,骇得紫嫣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看你生得干干净净的,貌似个知书达理之人,怎么也进了这死囚牢?”獐头鼠目的五短身材的汉子细声细气问。

紫嫣慌得摇头,不知如何作答。

“嘿,这小后生还脸红害臊了,看这模样生得真好,如何会是杀人重犯呢?”先时那满脸油光一脸横肉的胖大汉大嗓门吆喝,见紫嫣缩在角落,哼了一声骂:“奶奶个熊!老子命不好,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那个时日,老子没赶巧,只晚了一天杀人,就进了死囚牢!”

胖大汉大叉开毛茸茸的双腿靠墙而坐,身上的囚衣坦胸露怀,指着耗子脸说:“你教给他这里的规矩!”

耗子脸背了手挺胸踱步到紫嫣面前,摇头晃脑地指着胖大汉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牢老大,贺肥子大哥,以后叫贺老大或贺大哥!我,大号胡大鼠,是这里的老二,你叫我胡二哥;这几个~”

一指墙边几个人:“方老三、卫老四、钟五毛子。都是你的难兄难弟,日后你都要伺候着。我们这里的规矩,新来的人要抱着尿桶睡,夜里谁出恭,都要恭敬地把尿桶抱过去。比如夜里大哥要起夜,你手脚麻利些,不要偷懒睡觉,大哥方便过,揩屁股也是你的活儿!听到没?”

紫嫣一脸惊诧,不知这里是什么虎狼窝,难怪她进来就闻到骚臭味,靠墙是一个大马桶。

脸色惨白,紫嫣心想不好,她是女人,如何混进了这男牢?还是死囚牢。

就是不被问斩,她若挺上几日也怕拗不过去,若是供出她女儿的身份,怕行迹就要暴露,心中烦躁,如天塌地陷一般。心中暗自叫苦,不知仇婆婆人在哪里?想不通她为何要给小王爷下毒。

“看这小子,面皮真嫩,皮肤细得和绸子一样。这里没有女人,不如就让这小子伺候大哥吧?”胡大鼠奸笑着建议,大汉连连叫好,吩咐道:“这小子生得细皮嫩肉这么好,不做个面首真是太可惜!快来,伺候伺候爷舒坦舒坦!”

紫嫣慌得向栅栏靠,胡大鼠过去拉扯,紫嫣惊叫:“救命!救命!”

心惊胆战,狱卒闻声赶来,吆喝几声,胡大鼠忙嬉皮笑脸道:“爷,我们和这个嫩雏逗了耍耍!”

牢笼就如地狱,一双双冷寒阴狠的杀人犯的眼睛死死盯住她,令紫嫣缩在墙角不敢出声。

“你!换上号衣!”一身元布色的囚衣扔到她面前。

紫嫣胡乱讲囚衣套头穿上,宽大肮脏,散着霉臭味,上面还有血迹,恶心得紫嫣想吐,但只是干呕。

“嗷~~嗷~~让我死吧!行行好,让我死吧,嗷嗷~~嗷嗷~~”声嘶力竭的哭嚎,也听不到皮鞭声,胡大鼠瞟了一脸惊愕的紫嫣冷冷道:“哎,等下过了堂,就没这硬气了。不用下板子,就那些不显山露水的刑具那么一上,保你连祖宗八倍干的坏事都招认出来!”

“李子颜,有人探监!”狱卒大喊,就听一阵脚步声,紫嫣漠然回头,却看见秦二哥正向她走来。

“二哥?”紫嫣惊愕道,她难以置信,若是北平王若知道表殿下秦琼来死囚牢探望她,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秦琼一身青色袍子,背了手,野鹤闲云般踱步近前。

见到她面含笑容道:“贤弟,委屈你了。”

紫嫣哽咽着咽了口泪,泪眼隔了木栅栏牢笼望着近在咫尺的秦琼道:“二哥,事到如今,二哥因何还来看子颜,不怕触怒了王爷和王妃?”

“你是清白的就问心无愧,沉冤昭雪不过是个时间早晚,我秦叔宝的结拜兄弟,信不过他也是信不过自己。”

眼里夺眶而出,隔了牢窗,紫嫣泪水汹涌,喊了声:“二哥!”再也无语。

反是牢房里的胡大鼠奚落道:“我说他如何扭扭捏捏,装什么正经,原来有相好的在这里,却原来也是个兔子!”

啐了一声,秦琼怒目直逼,几人不敢言语。

“牢头!”秦琼喊,从袖子中摸出一锭银子给牢头说:“兄弟们辛苦,添几个酒菜,顺便帮我这小兄弟换个单号,方便些。”

牢头唱个喏去办,紫嫣泪水潸然,秦琼安慰道:“子颜莫急,姑爹在气头上,消了火气我就去对他讲明。成儿也缠了我一道来看望你,只是我怕他再给姑爹火上浇油,就不许他来。”

紫嫣含泪点头,在牢头的安排下挪去了隔壁一个单号。

秦琼走后,紫嫣在惶然中捱到牢房漆黑一片,天窗透出熹微的月光,朦胧清寒,紫嫣仰头从那一片清新的天空向外望,不知道秦二哥在何方。

“哗啦啦”的声响,一股骚臭在身边,紫嫣慌得躲避,一个牢栅栏之隔的大牢间内,那个叫钟五毛子的少年沙哑了嗓子骂:“都是男人,怕什么?”迷迷糊糊钻进茅草堆睡觉。

紫嫣合衣缩靠在牢门边,疲惫不堪时半梦半醒中等候着牢头的提审,她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还能隐藏多久,也不知道何时能逃脱这个人间地狱。她是大隋的郡主,夏日里她还清新如一朵水莲盛开在宫廷绿波红墙中,才不过几个月,就沦为阶下囚,这是种何样的琢磨?

她伸手从脖颈间取下那枚红绳系吊的木簪,她贴身的物件,皇爷爷交给她的遗命如何如此难以完成?

正在暗自神伤,独自饮泣,身后有一钝物捅她,紫嫣慌得躲避,不知又有何状况。

“子颜,我是表殿下秦琼派来接你出牢狱的!”黑暗中一双黑亮的眸子。

“我们是秦二哥江湖中的朋友,老王爷要杀你,秦二哥吩咐我们来劫牢。狱卒已经被蒙汗药薰倒,快走!”黑暗中打开牢门铁锁铁链的声音,紫嫣只依稀看到几个黑影攒动。

“仇婆子在外面等你,秦二哥雇好骡车送你们离开。”

紫嫣正在迟疑,身后的牢房内已有人惊醒,大声问:“什么人?”

“快跑!留下来秋后就掉脑袋了,牢门大开,能不能活命是你们的造化,快跑!”

一声吆喝,紫嫣只觉嗖嗖嗖几道黑影从身边牢栅栏边越过,回身再看月色下的牢笼,空荡荡一片。

“快走!”两名大汉夹起紫嫣飞步向外跑,紫嫣只听到耳边嗖嗖风声,似又回到黄河岸边秦二哥挥枪救她的情景,只是她此刻被一名大汉背起快跑,不是在秦二哥的马背上。

出了牢房是片旷野,一驾骡子车停在树边,紫嫣一上车,惊喜的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庞。

“仇婆婆!”紫嫣惊喜的叫出来,热泪盈眶。

“小主儿!”仇婆婆搂住紫嫣放声大哭,那骡车飞跑起来,蹄声清脆的踏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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