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

19 月照轩辕台

可是到了第二日,紫嫣在门口坐等右盼也没能等到仇婆婆带佑儿到来,一面是小王爷的催促,一面是焦急的等待弟弟佑儿,渐渐暮色西沉,紫嫣也寒心的随了秦琼喝小王爷离去。

一路上,秦琼同紫嫣并马而行,看了落寞的紫嫣问:“怎么,你弟弟没有到?或他有急事缠身,一时不能如期赴约。不如改日再带他去轩辕台一次。”

紫嫣只有点头。

一路上罗成都沉默无语,面露不快,紫嫣知道他是被表哥胁迫不得已履行前诺。

眺望眼前的轩辕台,秦琼叹道:“听说黄河沿岸有轩辕陵,一直无缘得见;如今塞北轩辕台,定当一见。轩辕黄帝和炎帝为华夏民族鼻祖,应当登台一拜。”

夜色下,紫嫣和几位士兵随在小王爷和秦二哥身后登上轩辕台。快到山上时,罗成回头扫了随从士兵一眼,众人知趣地退下。

紫嫣仰视星空,任山风狂啸拂面。

面前是一座简单的殿宇,走近正殿供着轩辕黄帝的金身像,香火不断。

正殿后是两层偏殿,也是颇为简单,丝毫不似相像中的壮观,只是立于星斗下,高山间显得格外巍峨。

紫嫣甚至后悔,她不该急于等杨佑,不然天亮时定然更能看出轩辕台掩藏的秘密。

秦琼拉了罗成在围墙边望星星,紫嫣独自在正殿里焚香拜祭。

她知道秦二哥有意给她方便。

每一步迈出都如此凝重,脚下是轩辕台,是皇爷爷曾经率文武百官拜祭过的圣土。轩辕黄帝保佑大隋万世兴邦,而皇爷爷未尽的遗愿就萦绕在轩辕台。

秘密,皇爷爷临终的托付,小皇爷杨林,失踪的幼弟和玉玺,都同这脚下的轩辕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迈上大殿前的高台,那是仿了北斗七星阵太极两仪之形造的祭天台,除去台上一张盘龙祭案,案前一只大青铜鼎,别无他物

浩瀚的夜空被漫天闪烁的星光划出一道天河,璀璨无垠。颗颗星斗像从冰霜中采撷而出,带着浓夜特有的肃飒与寒怆。星辉映在眸子中,那份冷意竟要随了目光沁到骨子里去。星斗点布,似佳人耳畔耀人夺目的珠坠,璀璨之极让人不敢久视。

焚香三柱,深深叩头,紫嫣眼泪模糊,声音哽咽,想到皇爷爷对她的疼爱,再想想皇爷爷一代帝王的惨死,更是惨噎。

如今一天星斗,广宇万里,不知天上那璀璨的星星中是否有皇爷爷的眼睛在天上看着她,给她勇气。如今,虽然实现皇爷爷临终嘱托搬靠山王回京勤王已经无益,但是靠山王起码能为皇爷爷报仇。不管靠山王出于何种初衷投靠了二叔杨广这篡位的小人,或许他受了蒙蔽,或许他另有隐衷,但紫嫣坚定了信心。秦二哥教训小王爷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人不可轻诺,说到要做到。既然她自己答应皇爷爷要临危受命,她一定要把“启天”木簪送到靠山王杨林手中!

就听一声:“表弟,小心!”

一转眼,小王爷罗成竟然立在山崖边大理石围栏上,展开双臂对天。

“星星这么低,站起来就要触到星星了!”兴奋的声音含了童稚的余味。

“轻声些,天上住了神仙,不要惊动了仙人安睡。”紫嫣缓步跟上,这是皇爷爷当年哄她的话,天上住了神仙,不能打扰。

偶一阵清风徐来,夜凉如水,沉寂的夜色中漫散着清寒。星斗折射的点点寒光如妆镜新开,又如霜刃出匣,晶晶然散落于众人周身。影随风动,笼着极淡的星辉,影与身若即若离之际渲染出淡淡的清韵。清寒入骨,星光熠熠,登临远望,苍穹如盖。淡淡星辉沾染了随风飘摇的衣袂,恍寤之下一袭白衣竟有羽化飘然欲仙的朗朗风神。

卸去盔甲的小王爷一袭白衣飘然如天际一抹行云,随夜风轻舞,潇洒出尘,溶入月华清光中。

如玉般的面色清雅,淡然从容,嘴角带了几分傲气指天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登台拜相的王侯帝君,皆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好放肆的言语,这句话如霹雳般惊得紫嫣愣住,而一旁的秦琼也被这话语吸引。

“表弟所言极是。古今帝王,英雄不问出处。得民心者得天下。”秦琼赞道。

“表哥,依你说,得天下可是好事?”罗成仰天吁怀。

秦琼摇头道:“有得必有失,无所谓好坏,要看各人取舍。得到多,失去多。譬如表弟此刻立于山巅高台,凌驾于众人之上,所受山风就要劲于山下。高处不胜寒,多风雨,寂寞英雄,古今如此!”

罗成回头,仍立于绝峰之巅,谈吐自如:“依表哥之见,何许人能得天下?”

不等秦琼作答,紫嫣忍不住接道:“得天下者,要有大度多谋,谨慎隐忍,容人所不能容,忍人所不能忍,虚怀若谷。”

罗成脸一沉,立时恢复顽劣的公子哥习气顶撞道:“你如何时时刻刻同我做对?”

“子颜说得不过,非但如此,此人还需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才,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淡定从容。冷酷而不乏仁慈,知人善用,天下英雄尽为所用。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四周一片清冷寂静。

紫嫣为这狂悖的话语震慑,轩辕台只她们三人,否则这番话真是大逆不道,存有贰心。这番话果然是小王爷所思所想,还是北平王的高论?

紫嫣向他们走过来,罗成惊呼一声:“站住!”

紫嫣停住步,错愕的望着罗成,不知道他又要如何作弄她。

“小心,天黑,不要踩进‘启天’井喂了蛤蟆。”

小王爷的话里带出了令紫嫣心惊的两个字,她不敢相信的四下一望,果然眼前有一口井,井沿很低,几乎与地平。

“这口井叫什么?”紫嫣故作糊涂的再问。

“这口井可是有来由的。这口井叫‘启天’,民间俗称‘情人井’。”罗成信口说,“自从先皇祭天后,这山驻兵,就给封了起来不许百姓擅入。之前,每逢七夕,民间的男女多来拜祭求姻缘,香火极旺。”

紫嫣惊愕这口井的名称,竟然也叫“启天”,她激动的心情如平静的海面浪潮翻涌,手不由去捂腰间的木簪‘启天’。莫非皇爷爷交给她的木簪同这口井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听说牛郎织女在天界被银河阻隔,就靠此井将二人和在一处七夕相遇。所以民间逢十五月圆之夜,总是有情侣在此共同照井,若井中能同时出现二人的身影,就定然是天长地久的夫妻。”罗成继续说。

秦琼好奇地“哦”了一声向这边走来,紫嫣也正探头向井里看,月光下清幽的井水里,印出她清美的容颜。猛然,她的心动不已,秦二哥的脚步声就在身后,那张英朗的面容就要同她共照此“情人井”。她不知道自己的心如何跳得如此之快,但她的心却渴望了那身影的到来。

“今天是十五,月亮圆了,我看看!”小王爷清润的声音,紫嫣不及抬头,正同一人的额头碰到一处,“哎呀”一声,再看井水里同她一道出现的脸,竟然是那令他厌恶的小王爷。

心里无比懊恼,忙躲开,秦二哥已走过来。

紫嫣都不及明白罗成如何冲了过来,就听罗成啐啐地骂道:“晦气晦气,同只蛤蟆照井了!”

紫嫣心里恼怒,心想着小王爷言语过于恶毒,秦琼只责怪的喊了声:“表弟!”

忽听“呱呱”一身叫,一只蛤蟆噗通蹿入井水中。紫嫣想,竟然误会了小王爷。

井中晃动着三人的面容,在清泠泠渐渐涟漪平静的井水中无比清晰。

打马狂奔离开轩辕台,罗成一匹马扬鞭跑在最前,坐下就是那匹在西市突厥马贩子手中抢买来的汗血宝马。秦琼落后一个马头的距离,直跑到月挂东山,启明星在天上璨亮指路,天将破晓,众人才到王府。

“表弟,听哥哥一句话,君子不夺人所好,这马还是还那些马贩子吧。若是你真想要匹宝马,表哥的黄骠马从山西运来,就送与表弟骑。”秦琼抽空劝道。

罗成却轻屑的一笑道:“表哥多虑了,马生来就是为人所骑,寻个知马识马的主人,是马的幸事。至于马贩子,斗不过本殿就只有任命!”

话语嚣张,丝毫听不进人劝。

紫嫣递给秦琼一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徒费唇舌,小王爷就是那么个纨袴膏粱。

秦琼沉下脸,满脸的不快。

紫嫣回到王府,直奔去找仇婆婆,她想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杨佑竟然言而无信的爽约未至,莫不是杨佑有假?这是她最不希望见到的事。

屋内没有点灯,紫嫣进屋时只觉得黑魆魆一片难辨景物,立在原地静静,渐渐地令眼眸适应黑暗,在窗棂投进的月光中辨别灯台的方向。

“不要点灯!”仇婆婆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紫嫣惊愕得回身,黑暗中渐渐看清那仇婆婆坐在床边的身影。

一种不祥的预感,紫嫣周身泛起徐徐的凉意。

仇婆婆哽咽地声音道:“小主回房去歇息吧。婆子遇到京城来的邻居,得知家中发水,小孙儿和儿媳妇逃难时被冲散,生死未卜。”

紫嫣贴坐到仇婆婆的身边,这位曾用乳汁哺育爹爹长大的乳母,风烛残年儿女惨死,如今孙儿不知下落。想去安慰,又不知从何劝起。

难怪仇婆婆今日不见,也没带来弟弟佑儿,原来婆婆另有隐衷。既然婆婆家遭巨变,她无论如何不能再追究杨佑未能赴约之事。

“小主,婆子这几天要告假去陪亲戚几日,小主要自己照顾自己。”

紫嫣关切地问:“婆婆,可是用嫣儿陪婆婆同去,也多个照应。”

仇婆婆摇头道:“有小主儿做伴自然是最好,王妃是个慈悲的主子,定然能答应小主儿告假几日。只是小王爷是个刻薄的人,小主儿寄人篱下,还是少一事为妙,况且,若是这些日杨佑找寻来,不见了你我更是不妙。”

紫嫣这才宽慰仇婆婆说,一切都会好转,这才摸黑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休息。

反闩上门,静静躺在床榻上,隔壁房间传来仇婆婆时断时续的啜泣声。

紫嫣难以入睡,一路上同仇婆婆逃难,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哭泣声渐渐停歇,紫嫣反生出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