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悠闲生活

形势

对娥,始终存着防备,因她是林修然寻来的。犹记得初抵宋宫之时,宋夫人与我等站在城门处迎接宋候归鲁。

五彩织锦舆车笼了淡淡晨曦迎面辘辘行来,宋夫人想起宋候此去陈国差不多两月有余,总算平安寻得子郜与媳妇儿,见着舆车安稳行来,悬在空中的心总算彻底落下。

只是嘴角的微笑,在撞上踏乘石的素衣女子时,凝住了,心底震撼,如此眼熟,难道竟是没死?这位前儿媳真不是一般命硬。

那人袅袅行来,近了见礼,“见过母亲,一别经年,母亲可还安好?”

一别经年……听着声音,又是怔了怔,对了,如此娇娇柔柔的声音不是她还能有谁。心上复杂,凝着那垂手乖觉立在夫君身边的,久久不能言语。

见宋夫人怔忡,我知她初见那人一时震惊,打个圆场,“父亲,子郜昨日抵宋宫时,便对母亲言尔等今日便归,果然不诚虚言。想必一路车马劳累,选入宫小歇片刻罢,一会便有寺人摆饭。”

众人浩浩荡荡向大堂行去。仆役从车内搬了东西,不知要放何处。此时宋夫人己回过神来,见了那排小柜,与我不约而同皱眉。

不知她皱眉因何,我皱眉是因娥的行李过多,听人言她寄居乡野,应该行李简陋才是为何如此大包小包?

转头去看子郜却见他半眯着眼凝着娥看。

入了大堂。

宋夫人道:“娥既回来,便先安顿罢。”然后转头看我,“此事便交由娻处理。”

闻言,愣住,脑中细细闪过从各处得来的信息,心中冷哼,面上却不在意一笑,宋夫人还真有意思,看来一场意外,她变得圆滑多了。

她一向将宫中大小事务自揽,何时将这些安置之事交于过旁人?与她亲近的,住着的自是离她近些又好些,不亲近的,便被打发的远远地,一副眼不见为净。

现下,忽然将此类事务交于我,意思不言而喻,至少目前她不愿与娥正面冲突。而娥的处所确实是件极为棘手之事。

三载之前,子郜独宠于娥,二人居于子郜少寝,进过子郜寝室,那一排排金器无一不刻着娥之名。

如若安排进原来的地方住,便会引一干媵室不满。然她的居室不能比一般媵室差。但现在并无好的居室,若要安排地好些,可能还需劳动媵室搬动,又着实麻烦。

况且娥的身份还存在问题,大周礼法,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只能有一妻,那么,娥算妻还是算媵?

转头,“此事……子郜以为呢?”

古代女子思想局限认为后院之事亲自需打点妥当,不应劳累夫君,但我偏偏将球踢给子郜,一则试试娥在他心中是否真的那么重要,二者,我目前虽然觉得娥或许是林修然找的眼线,却委实不愿在未摸透之前与之有正面冲突。

倘若真是柔弱女子,在目睹了子郜那场变身,还能清醒不惧怕地在如此多人面前护着子郜……不会太简单。

如果她真是娥,也只怕早己不是原来的那位了,心中带恨了么?眸子淡淡扫一眼仍旧垂眸看不清神色的女子……从下舆车便一直低头,是不敢看,还是怕抬眸之际泄露内心?

正思索着,忽然有小童哭声传来,初时以为是裌,转头去寻,瘦瘦的小脸气鼓鼓瞪我,笑笑,这几天我因着我整理寝室,未教他东西,正气着呢。

看一眼瘦得尖尖地小下巴,决定让稚多做些好吃的,这些时日不在,好不容易养胖的身子竟又瘦了,我的孩子定是要白白胖胖才行。

孩子,不是裌在哭?

正左右寻着,前头娥娇嫩的细音响起,“哦哦哦,蒿不哭,不哭,一会便摆饭了,不哭,阿父亦在,见着阿父,蒿当高兴才是。”原来娥的怀中一个三岁左右孩童,正含泡泪花哭得伤心,宋候在一侧,亦不停安抚,有些手忙脚乱,怔了怔,这就是两人要接的人?子郜的孩子?真有些不能敢相信……

而娥言罢,入宫后首次抬起头来。

微仰瓜子莹白小脸,面上笑得开心,当然对着的自是子郜。而子郜,我的夫君,亦是满眼柔光看着此时娥怀中单小的人儿。

“娥,蒿怎地如此瘦小,可是又饿了。同皋一并回少寝罢,皋处有些蜜糖。”

子郜话一落地,引起一片哗然。

娥也是愣了愣,随后抿唇一笑,十分娇羞道了个好。

皱眉,子郜的声音里自然的柔情让我心中突了突,这是那个对我坏笑的子郜?

稚在一旁小声低咕,“哼!有儿子了不起,在小君面前炫耀,真不害羞!一回来便霸占勾引公子。”

“稚!”低低喝斥,在我面前如何没关系,在外头却不能如此没有礼数让人捉了把柄。

不远处,徴寻望过来,看一眼嘟嘴的稚,了然一笑。

众妇亦引颈相望,只我与宋夫人面上波澜不惊,淡淡笑着。

到了大堂之后,娥手上的稚子己被保妇接去。而娥亦步亦趋跟在子郜身后,两人身影很快消失闱门之后。

抬头望着古朴的宋宫,高高的庑顶仍旧威严耸立似亘古不变,长长的走廊过道亦让人觉着从未有过的幽长,流水般的磬乐穿过钟室薄壁传来……第一次觉得原来我还有被人忽略至厮地步,这是第二次子郜因娥忽略我。

过了几日,娥祭拜宗庙告祖之后,算是彻底将位置给定了。此是宋候之意,祭拜宗庙在实际上承认她是子郜妻子,但从名义上,归作媵者。

从另一方面,他也算是守了他的诺言,以为的,并未亏待于我。

同一日,有信从鲁而来。

信是兄酋写来的,一些很平常的话语,细细将他最近生活道来,又问了我在宋如何,又为在陈之时走得匆忙不能见我之事道歉,拉杂了一些鲁宫之事,自然有熙与母亲的,信里信外,一种淡淡温情环绕,使我特别思念母国。

寻思着哪日回鲁一趟。

最近,我迷上了种花,专程在后面辟了块园子,吩咐稚寻了几位世妇将之前窗下种的一些花草移植过来,又画了图样,写了特征让人去野外帮我寻花。

自林修然事件后,我深刻意识到自己落后太多了,优渥的生活与安稳的环境将我内心的警惕差不多磨平了,此次是我高估了自己,低估林修然。

心中暗忖,往后,此类事情,不可再发生。

我如何受伤,与消失之事,在子郜与宋候面前,我只含糊交待一番,子郜虽有不满,然我不愿提及,他也只有作罢。

这日,我正在后边的池子里喂鱼,小小米粒从指尖一粒粒滑落。忽地一阵脚步,稚一脸怒气进来,“小君,那女子真让人生气,如此霸占公子己是十日有余,还不放手!”

扔米的手一顿,抬头淡淡扫一眼稚因生气而有些发红的脸,不在意一笑,“稚,我吩咐之事可己办妥否?”

“尚未。”

“如此。你且去膳房拿饭例罢,顺便让烹夫备些莲心汤。”

她需要下下火才是,如此沉不住气。子郜入娥寝室己是专宠十日,两人如何我不在乎,因为心中装了一人,没有心思去在意别人如何……

只是,皋,你让我等得似乎久了些。

第一次如此专心至致的等一个人,第一次会梦见除血腥以外的东西,那双唯汝一人的黑眼睛……是我的慰藉。

太过理智,并非好事。

我能如此清晰的分别出白皋,黑皋,子郜。

念及白皋,我音调毫无平仄。黑皋时,则柔软些,子郜么?感觉像少时不驯的林修然些,当然只是性子像,两人相处也像。

如此,以致于连替身亦无法做到,明明是同样的面貌。

“稚!速去。小君之事岂容你置喙!”

“可……”

“去罢。”稚一跺脚,不甘离去。

徴恭立一侧,“小君……”说罢,停顿下来,似在斟酌用词。

撒下掌心最后一点米粒,看一眼不停争食的鱼群,转头噙笑,“徴以为这宋宫如何?是否像这鱼群一般有趣?”

徴愣住,凝着鱼群,若有所思,“小君所言甚是,以小人之见,小君此时定是韬光养晦。”

“不假。”

“据小人得来消息,看得出来,庶小君娥与宋夫人多多少少不合,庶小君娥因宋夫人中箭坠涯,吃过诸多苦,若说不恨,小人不信……只怕庶小君娥己不再是那任人捏揉之人,而宋夫人,只怕并不如面上般诚意接纳庶小君娥,毕竟因这女子,她与公子三年来情谊淡淡,甚至决裂。”

“倘若汝为母,必不会允此女子长期近汝儿之身……”下面的话我接了,笑容满面看徴,一直以来知她有双十分犀利的眼,还有岁月练就的睿智。

默不作声看徴半晌,她会是阿母留我的最大财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