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八十八章

寒风萧瑟, 银月如钩,月华清清冷冷,仿佛天地间在一夕之内进入另外一副光景。

封衡的队伍在营地扎寨, 夜色四合,年轻的男子立在一株百年梧桐下,负手而立, 一袭宝蓝色绸缎劲装衬得后背颀长笔直,乍一看还有些清瘦。

十三和沈卿言对视了一眼, 不敢上前叨扰。

离着雍州尚有几日的路程,但暂不可贸然闯入雍州境地。

一旦开始行动, 必将是一场硬仗。

楚香凑了过来,怀中抱着一把镶红宝石的宝剑, 三人成虎,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从京都城一路奔波逃亡,楚香已与十三熟络,她站在十三与沈卿言中间,三人齐齐望向封衡的孤寂背影, 若非是亲眼所见,楚香是绝对不会相信, 像封衡这种十八岁就杀出一条血路,从而御极皇位的帝王, 竟会为了一个女子,茶饭不思, 夜不能寐。

楚香轻叹一声,难免有些感怀, 又逢这深秋总寓意着生死离别, 叫人无端想起那些文人雅士的牙酸之词。

“这都半个月过去了, 皇上的暗部还没寻到消息么?十三公子,我听卿言说,你们暗部最擅追踪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香对辰王并不太了解,但辰王一开始能被封衡委以重任,可想而知,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况且,辰王能过了这样久都不曾被封衡找到,可见,他的确有些手段。

那么眼下问题来了。

难道是辰王背叛了皇上?

带走了修仪娘娘,以及龙嗣?

有一点可以笃定,京都城的叛贼也不知道辰王与修仪娘娘的下落,不然留在京都城的探子早就会送消息过来。

楚香阅话本无数,想入非非的脑子很快就得出结论,“皇上这次不是被政敌所伤,而是被情敌给气伤了。”

沈卿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楚香,不置可否。

十三拧眉,亦是赞同这句话。

辰王也真是个叫人捉摸不透之人!

为何不勾结楚王篡位?

反而惦记上了皇上的女人!

智者哪有用情至深的?

沈卿言不免焦灼,眼看着就要抵达雍州,而要顺利进入雍州境地,要需得拿下雍州城外二十里的虎头山。

早在京都时,虎头山的底细已经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虎头山地势奇峻,原是雍州境地的地头蛇,封奕奕夺下雍州之后,与虎头山的势力达成了交易,雍州军政不会干涉虎头山在附近为非作歹,而虎头山也不会插手封奕奕在雍州的权柄。

实则,就是封奕奕养出来的恶蛊!

专门祸害四处百姓,扰得民不聊生。

不过,封奕奕与虎头山达成协议,只怕不仅仅还是为了图安稳那么简单。

有虎头山在雍州城外,旁的势力很难攻入雍州。

这世上不仅仅是封奕奕知道雍州城的秘密,想夺雍州的势力不在少数。

这时,十三忧心忡忡望向沈卿言,“沈大人,眼下正是关键之时,你去劝劝皇上,先以大局为重,等到时局稳定,再寻修仪娘娘也不迟。”

沈卿言张了张嘴,他虽也知道大局为重,但同样身为男子,他是没法弃楚香于不顾的。

“十三,可再过一阵子,修仪娘娘是不是皇上的,就不一定了。”

十三噎住,哑口无言。

封衡转过身,他耳力过人,苍茫夜色之下,一双幽眸仿佛可以穿透错乱时空,男人的头顶是一弯银钩,他立于月下,宛若一匹孤狼。

不知是不是沈卿言三人的错觉,这个时候的封衡,有种欲要淹没一切的吞噬力。

沈卿言、十三,和楚香三人纷纷闭嘴。

至今还没寻到虞姝和辰王的下落,无疑只有一个可能了,有人故意在掩藏行踪!

封衡往前走了几步,沉声低喝,“十三、沈卿言,你二人立刻去挑选十名精锐,天一亮就随朕出发,剩下的人暂时在此地安营扎寨,等候命令!”

他这是要暂时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去寻人。

沈卿言对他言听计从,“是,皇上。”

十三却眉心更拧,“可是皇上,眼下攻入雍州才是最佳的时机,若是错过了……”

“闭嘴!”封衡一声低喝。

十三脑中突然嗡嗡作响,下一刻,鼻孔涌出暖流,十三抬袖一拭,是鲜红鼻血。

沈卿言甚是了解封衡,已经提前一步伸出手堵住了楚香的双耳,他自己没有避免被封衡释放出来的内力震慑到,也流了鼻血。

楚香暗暗吐了口浊气,难得温柔,取了帕子给沈卿言擦了擦。

沈卿言咧嘴一笑,仿佛为了眼前女子,无论流多少血都心甘情愿,“阿香,你真好。”

楚香莞尔,“你也很好。”

十三,“……”当他不存在了么?能否稍作收敛?!

时人崇尚风流,不少名儒大家在辞赋之中美化了情情爱爱。

可对世家士族而言,还是握在手中的权贵最为重要。

眼睁睁的看着封衡和沈卿言,一日日“堕落”,十三只能干着急。

成败就在眼前了,何故因小失大?!

当然了,十三没有资格去阻止封衡。

眼下,还是尽快寻到修仪娘娘才是关键。

天还没亮,十三就在队伍里跳出了最精悍的十人,人数少有一个极大的优势,便是不易被追踪,行动迅速雷霆。

东边天际才露出鱼肚白,封衡就带人出发了,不消片刻,十来个人就消失在了黄土道上。

*

广陵,初冬,寒露微凝。

客栈内灯火半明半昧,眼看着就要天明了。

广陵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风调雨顺。虞姝的月份愈发大了,纵使辰王还想继续带她往南走,但也不忍心看着她路途奔波。

且先生下孩子再说。

这两个月以来,辰王每晚都睡得十分安稳。

他心之所向,便是带着心悦之人,远离皇权是非,从此过上再无喧嚣的日子。京都的繁华,不亚于是一座牢笼,人人都想进去,却不知迟早会繁华作茧,届时想逃都难了。

辰王的穿扮愈发儒雅,今日一大早更是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外面披着一件狐裘斗篷,用了白玉冠束发,容貌清隽儒雅,那双凤眸之中宛若坠入了万千星子,熠熠生辉。

他往那儿一站,就如林下之风,亦如皎皎之月,是多少诗词歌赋都描述不出来的俊美与雅致。

这样一个男子,很难让人往坏处想。

就连十五和十七,也对辰王逐渐改观。

温年悄然靠近,附耳低语,“王爷,按着您的吩咐,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是一会……还请王爷仔细着身子,这苦肉计虽好,但也不能伤及性命。”

温年对辰王已无任何要求,不再奢望他去争权夺位,那毕竟是九死一生之事。

而今,只盼着辰王莫要行事过火,伤及了自身。

辰王唇角**出一抹浅笑,眼中星光璀璨。

天光破晓,晨间寒风飒飒。

虞姝起榻后,十五、十七几人伺候着她洗漱穿衣。随着月份越大,肚子也大了,胎动也十分频繁,导致她近日来体弱的紧。

客栈的一楼大厅已经备好了早膳,虞姝正喝着小米粥,配着几道爽口小菜,辰王这时从外面大步走来,他面带笑意,披风里面似乎裹藏着什么东西,待一走近,才掀开了披风,从里面掏出了油纸包裹好的酥饼。

辰王笑道:“我刚从集市买来,嫂嫂趁热吃吧。对了,十五十七两位姑娘,你们也坐下一块吃吧,反正都是自己人。”

辰王一路护着酥饼,手掌烫红了,月白色锦袍上还沾上了些许油渍,甚是明显。

虞姝很难不动容,莞尔一笑,“这一路,辛苦你了,坐下一块吃吧。”

辰王笑着应下。

十五和十七亦不再防备辰王。

四人用完早膳,辰王眉心微拧,“嫂嫂,我本想带着你继续南下,以免被叛贼追上,可你临盆在即,眼下还是以孩儿为重。我已命人在广陵暗中购置了宅院,若是嫂嫂和两位姑娘不介意,咱们就暂时歇脚。”

辰王这一路上,做每一件事,都是有商有量,完全没有一个天潢贵胄的架子,且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虞姝考虑。

十五和十七一开始略有疑心,到了今日,则是完全掉以轻心了。

虞姝刚要拭唇,忽然秀眉微微一蹙,她一动也不动,感受着腹中的动静,手搁在肚子上,能感受到不小的动静。

辰王立刻关切询问,“怎么了?可是孩子又不安分了?待他出来,我这个叔叔定好生教训他。”

辰王语气谴责,实则一脸溺宠。

仿佛对虞姝腹中的孩子视若己出。

辰王的话挑不出任何错处,逗得虞姝展颜一笑。

她这一笑,辰王眸中的星子更加璀璨,像是一片真心得到了回应。

他不像封衡,心怀天下,野心勃勃,志在九州四方。

他想要的,仅仅就是一个她。

十五这时道了一句,“娘娘腹中龙嗣,必然是随了皇上。皇上武艺高深莫测呢,想来小皇子出生之后也是个奇才。”

十五和其他影子人一样,都是封衡收养的孤儿,自是将封衡视作此生唯一的主人。

她此言一出,虞姝莞尔,她倒是不盼着孩子打打杀杀。

辰王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之色,仍旧唇角含笑,“皇兄是顶厉害的,我儿时最是钦佩皇兄。”

无人看见的地方,辰王的另一只手握成了拳,手背骨节发白,足可见他力道惊人。

一行人从客栈出发,辰王这两个月以来一直都是客客气气,毫无僭越之处,他骑马走在前头,腰间挂着一把佩剑,队伍中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全心全意护着虞姝。

冬日暖阳熹微,照在人身,仿佛可以柔和一切戾气。

虞姝倚靠着马车侧壁,马车内铺了绒毯,她的双手感受着腹中的胎动,又想起在重华宫哪会,女医提过的一句话。

会是双生胎么?

她怎么觉得腹中有两个小家伙在干架呢?

不然,小家伙定然是个调皮顽劣的,真真是时刻不消停。

虞姝的四肢犹是纤细,如此就衬得小腹更加隆起,她身上披着一件桃粉色滚兔毛边的披风,面容掩映着车窗泄入的晨光之中,温暖娴静。

外面骑马的温年看了一眼,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好像明白为何王爷会执迷不悟了。

世间的人,大抵皆有执念吧。

或为权,或为名,或为人,无一例外。

就在队伍平缓前行时,忽然有人低喝一声,“主子,小心!”

话音刚落,虞姝就听见了箭矢被弹开的刺耳声,旋即就是兵刃相击的声响。

她没有往外去看,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倚靠着马车侧壁,尽量远离车窗的位置。

大抵是为母则刚,越是到了即将临盆的时候,她内心就油然而生一股异常的安宁。

这时,兵刃相击的刺耳声中,又有声音传来,“主子,小心!”

为避免暴露身份,他们一行人在外面,不会当众直呼出辰王的身份。

“主子,您受伤了!”

“无妨,保护马车要紧!你们不必管我!”

听到这里,虞姝抿着唇,无意识的要紧了下唇瓣。

辰王这一路护送她,当真辛劳了。

是受伤了么?

他那样矜贵之人,岂能受伤。

又过了好片刻,外面终于恢复平静。等到十五掀开帘子时,打打杀杀已经彻底消停,“夫人,杀手退下了,只不过王爷受了伤,咱们这就立刻启程,先去别苑再说。”

虞姝点了点头,很想出去查看辰王的状态,但又担心会帮了倒忙。

她眼下这个样子,自己都照料不了自己。

虞姝怀揣着感激与忧心,终于抵达别苑时,她被人搀扶了下来,就看见辰王月白色锦袍上都是血,在两人对视的瞬间,他却还是灿然一笑,“我无事,嫂嫂莫要担心。”

虞姝眼眶一红。

到底是自己曾经心悦过的男子,并非是陌生人,辰王在她心里始终与旁人不一样的。无关乎男女情。

她点了点头。

辰王看着虞姝逐渐发红的眼,凤眸之中,笑意更甚。

*

吴郡。

封衡日夜兼程,下巴处冒出了暗青色胡渣,面容日渐清瘦,显得更是萧挺凛冽。

因着连夜赶路,来不及住店歇脚,一行人皆已是面容萧索。

楚香原本倩丽的脸盘,已经长出了丝丝龟裂,可心疼坏了沈卿言。

这一日,趁着马匹吃草之际,十三问出了内心困惑,“皇上为何坚信,辰王将娘娘带去了南方?”

虞姝惧寒,以辰王对她的在意程度,不会将她带去北面。

而辰王一直都很喜欢江南水乡的情调。

另外,越往南就离着雍州越远。

辰王若是要带走虞姝,最大的可能就是往南。

封衡开腔时,嗓音沙哑不成词,宛若常年不曾开口说话的孤独者,“影子人的线索可找到了?”

十三眼中掠过一丝惭愧,垂下头去,“暂、暂无。”

封衡一记冷眼斜扫了过来,十三几乎是顷刻间双腿发软,跪在了封衡面前,膝盖磕在黄土路上发出了闷响。

十三垂首,“皇上恕罪!属下定竭力而为!”

就在封衡险些红了眼眶,欲要对十三下手时,一只乌色信鸽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这信鸽是做了标识的,专供暗部所用。

封衡长臂一挥,一掌逮住了信鸽,那双凛冽凤眸几乎是在瞬间有了一丝丝的生机。

暗部的信鸽,是影子人专门训练,也只听令于影子人。

信鸽脚下没有任何信物,但它出现在吴郡附近,足可说明一个问题。

辰王等人曾经在此处停留。

亦或者,他们就在南边!

封衡对虞姝临盆的日子记得一清二楚,之前在皇宫,就命人整个太医院算过日子,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他已心急如焚。

男人放开信鸽,微微挑起的凤眸之中,寒光乍现,突起的喉结滚了滚,因着身形清瘦,他的衣裳已经不太合身了,衬得腰肢更是颀长精瘦。

“走,继续往南!”男人嗓音清冷沙哑,像咳血的杜鹃低鸣。

*

转眼五日过去,宜邑。

宜邑临江,江边狂风大作,卷起阵阵浪花,衣袍在身后翻滚,发出簌簌声响。

马上就要渡江了。

长江另一头就是广陵。

这五日以来,虽还是没有虞姝和辰王的消息,却是陆陆续续能碰见几只信鸽。

十三和沈卿言,半句不敢多问。

封衡亦不开口说话。

只是,原本俊美无俦的帝王,如今胡子邋遢,身上衣袍已经数日不曾更换,有种霸王即将诀别于世的错觉。好生萧条矣。

随行弄了一只羊皮筏子过来,封衡先一步跳了上去,其余人也陆陆续续上了羊皮筏子。

楚香戳了戳沈卿言的胳膊肘,纳闷一问,“皇上为何会笃定,辰王将娘娘带去了广陵?”

沈卿言哪里会懂?

他耸了耸肩。

十三站在封衡身后,隔江遥望着广陵那一边。

宜邑与广陵之间,仅有一江之隔,但上了渡口之后,却是另外一副光景。难怪,自古文人雅士最爱游广陵,也着有不少旷世名作。

已入冬,广陵的主街道却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封衡一行人入了一间客栈歇脚,封衡第一桩事就吩咐道:“立刻去查查,近日来广陵城售卖,亦或是租赁出去的房舍庭院,一一筛选出来,定有朕要找的人!”

此言一出,封衡指间捏着的一瓯茶盏顷刻碎裂。

滚烫的热茶溢出,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沈卿言吞咽了几下,殷勤的给封衡擦了擦手腕的茶渍,重新给他换了一只茶瓯,再度续上热茶。

茶气氤氲,帝王的凤眸半敛,敛住了一切戾气与轻狂。

沈卿言劝道:“眼下唯有静等了。”

其实,沈卿言已经收到了京都那边的消息,封奕奕那厮已经着手准备登基事宜,纵使玉玺被带出了宫,封奕奕那狗贼还是妄图抢夺侄儿的江山。

好生不知廉耻!

不过,这个节骨眼下,沈卿言没有告知封衡此事。

他一门心思担心封衡会走火入魔,这一路走来,谁都能看得出来,封衡的情绪已经撑到了强弩之末,一旦爆发就会如同喷涌而出的岩浆,必定殃及池鱼,一发不可收拾。

再者,封奕奕那狗贼造反登基,本就是封衡计划的一部分。

是以,一群人暂时安顿了下来。

封衡独自一人关在屋内,无人知道,他倒塌的刹那间,人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熬了太久了。

此前并非不困,而是怎么都睡不着。

今日抵达了广陵,又笃定了虞姝就在此处,这才算是放下了心口的一块大石。

*

别苑,院中红柿缀满枝头,冬枣颗颗艳红,一看就叫人心生欢喜。

虞姝在广陵歇了五日,气色转好,人也精神了。

果然,一路奔波,着实伤人。

养了五天,她才恢复双足走在平地的踏实感。

辰王身上的伤势也开始康复,见他从长廊走来,虞姝冲着他展颜一笑,如今这般相处,如同至亲,她也是心满意足的。

辰王一路上给她解围,告知她京都城一切顺利,还说皇上用不了多久就会送消息过来,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虞姝十分心安。

辰王款步而来,人还没挨近虞姝,就抬手解开了披风上的系带,他脱下披风,行至虞姝面前,给她披上了,还在虞姝脖颈间系了一个蝴蝶结。

十五和十七就在一旁,她二人对视了一眼,正觉得有些不妥,而辰王这个时候已经后退了一步,十分有礼,道:“外面有风,你得仔细着身子,万一伤了我的侄儿,那可就不好了。”

虞姝莞尔,披风上是辰王的气息,淡淡的兰花香,像极了他本人,君子儒雅,浊世无双。

虞姝看向辰王,“你的伤如何了?”

辰王还是那句话,“不必担心我,我无妨的。”

他总是表现出一种,只要虞姝好,他自己便无关紧要,仿佛毫无所图。

辰王这两个多月以来皆是这般君子坦****,就连和虞姝说话,都是隔开几步,无半分唐突。

纵使警觉如十五和十七,也已经再不怀疑他什么。

辰王又温和一笑,“我虽带了女医和稳婆,但以防万一,还是再寻几名稳婆和奶娘过来,才算稳妥。”

虞姝点了点头,“你办事周全,我听你的。”

她已经是自顾不暇,还在寄挂着封衡那边的状况,哪有心思操虑生产之事?

辰王很满意虞姝现下对他的信任,眸光更加温和。

又问,“对了,孩儿的名字可取好了?”

虞姝讪了讪。

封衡给了她数十个名字,以供选择,可就因着选择太多,才无法选出最满意的那一个。

虞姝想着,辰王是孩子的亲叔叔,又一路护着她,便也没将辰王视作外人,遂道:“我这里有一些供选的名字,若不,你帮我看看,可有合适的。”

封衡给她的名单和情书一直都搁在身上。

她眼下倒也认同封衡此前所言,她每日看一次情书,当真可以减消相思之苦。

原先,虞姝以为,她对封衡的情,是始于各取所需,始于无奈。

可这段时日分别,倒是让她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下何为“牵挂于心”。

她不仅牵挂他,还十分信任他,坚信封衡定可以所向披靡,做成他想做的一切事。

就在虞姝递出手中纸张时,别苑的门几乎是顷刻间被人从外面踹开。

轰得一声,响声巨大。

虞姝寻声望去,第一反应是瞧见一个半边脸都续了髯的高大鲁莽汉子,下一刻才从汉子的那双凛冽凤眸之中认出了来人。

她一愣,因着过于震惊,忘却了反应,半张着粉唇,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来人。

而辰王方才还笑意温和的脸,几乎是瞬间冷了下去。

从封衡的角度去看,一对男女正站在柿子树下,女子清媚,男子儒雅,两人相视而笑,手中正传递着一张手笺。

好一对璧人!

此时此刻此地,封衡的情绪处于几个极端。

终于得见这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在念想之人,他理应是狂喜的。

可他的昭昭就在眼前,他又有种想要杀人的暴戾。

狂喜与暴怒交织,令得他那双深邃的凤眸瞬间发红,他大步而来,明明已入冬,身上却只着单薄的玄色绸缎锦衣,衬得身型格外寡薄。

封衡无视身后打斗,直奔而来,手中赤霄出鞘,寒光泠泠。

这下,虞姝终于回过神来了,“皇上,不要!”

她眼睁睁的看着封衡砍向辰王。

辰王第一反应是避让,然后下一刻,就在他步子后移三丈后,一手捂着胸口,催动内力震开了此前的伤口,未及封衡手中的赤霄刺向他,辰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王爷!”

虞姝大吃一惊,立刻提着裙摆疾步走上前。

十五和十七见状,焦灼万分,一个是她们的主人,另一个是温润如玉的辰王殿下,她们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受伤。

辰王吐出鲜血的同时,单膝跪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青石地面,见虞姝脸色忧灼,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也朝着她温柔一笑,“我、我无事的……”

他有气无力。

显然是被伤得不轻。

封衡刺出第二剑的动作立刻止住,剑风拂过,他受到了反噬,但虞姝半点不关切他,反而一心扑在了辰王身上。

封衡心脏的位置隐隐刺痛。

就在封衡的一记冷凝眸子射向辰王时,辰王又吐了一口血。

“噗——”辰王抬首,看向封衡,“皇兄,你……你伤我可以,莫要伤及了嫂嫂和孩儿。”

封衡浓郁的剑眉紧拧。

他手中赤霄根本就没有碰到辰王!

这时,虞姝瞪向封衡,那双漂亮的含情眼中,并无久别重逢的欢喜,反而是愠怒和抱怨,“皇上,你这是做什么?辰王于我有恩,于孩儿有恩,你若要伤辰王,你就先伤我吧!”

虞姝万没想到,封衡一出现,就要打打杀杀。

千万相思在这场短暂的变故之中,消失大半,至少她是表现不出相思了。

辰王连吐了几口血,加之五日前受过重伤,怎叫虞姝不担心?

封衡凝望着虞姝,发干的唇瓣动了动,终是未置一言。

他再看向辰王,这个好皇弟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呵呵,好得很!

封衡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眼下再怎么暴怒,也不能表露出来,否则,还真是着了辰王的道了!

封衡握着赤霄的那只手,骨节发白,因着强忍,腮帮子动了动。

片刻后,庭院恢复安静。

既是自己人,便不需要动手了。

辰王站起身之际,身子一晃,虞姝立刻扶住了他,十分关切,“王爷,你可还好?”

这一幕就发生在封衡面前,但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虞姝搀扶着辰王入屋。

封衡握紧了拳头,立在原地,像极了被人遗弃的孤鹰。

楚香站在不远处,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沉卿言。

沈卿言虽然虎得很,可这个节骨眼下亦是不敢去招惹封衡。

十三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走上前劝慰。

封衡甚至于没有进屋,就好像见到虞姝之后,并没有多么欢喜。

他一人站在廊下,如同一座石雕,那双幽若古潭的眸子里,死寂一般的沉静。

直到十五从房间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站在封衡面前,垂首道:“主人,王爷旧伤复发,内脏裂开,这才导致吐血,属下去给王爷煎药。”

封衡终于缓缓抬起眼皮,慵懒又冷然,像是一头受了委屈的傲慢猎豹,冷冷道:“好,朕也去。”

十五,“……”

她去煎药,皇上跟过去作甚?

十五心中惴惴不安,生怕皇上会给王爷下毒。

封衡走在后面,十五为了给他引路,一路小跑带路。

此时的封衡,眸色格外凛冽。

好一个旧伤复发,内脏裂开!

他以前怎就不知,辰王这般会装模作样?!

昭昭是个心善的傻女子,年轻不懂事容易被诓骗。他却是火眼金睛!

这一次,辰王一行人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各种草药一直都备着的。

到了后厨,十五熟练的抓好了药,封衡年少时也学过药理,看了一眼药罐子里的几味中药,他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掌,随手抓了一把黄连在药罐里。

十五,“……”

封衡语气冷然,是绝对不允许反抗的语调,“拿去煎。”

十五哪里敢置喙?

别说是黄连了,就是皇上要给王爷下鹤顶红,她也只能照做。

真不知皇上这次的醋火,要烧到几时。

*

封衡站在辰王的卧房外,门扇是开着的,他望向榻前站着的女子,深邃的眼宛若结了一层冰碎子,可目光落在了女子隆起的肚子上,他眼底的冰碎子又如同初春冰雪消融,刹那间就化了。

虞姝双手扶着肚子,侧面看上去宛若镀上了一层薄薄微光,她瞧着还很稚嫩,巴掌大的小脸几乎没甚变化,足可见这一路养得并不太滋润。

封衡的一腔怒意,顿时就如泄了气的羊皮筏子。

他到了此刻才意识到,他的怒意是针对这阵子失联之后,怨恨自己的无能。

至于辰王,那点小伎俩,他一眼识破。

是他失态了。

不该坏了在昭昭心目中的久别重逢的印象。

失策!

此刻的封衡,看见辰王,不亚于是瞧见了一株成精的山茶树,真真是恨不能砍了他才解恨!

辰王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门外的人影,他眼底飞快的掠过一抹异色,这便神色专注的看着虞姝,仿佛正在隐忍着巨大的疼痛,“莫要怪皇兄,皇兄他……也是关心则乱,大抵是这阵子见不到你,这才导致一看见我,就以为是我故意将你拐走。”

一言至此,他苦涩一笑,仿佛藏着诸多心事。

虞姝方才看得真切,倘若她再阻止的稍慢一些,辰王已经成了封衡的剑下魂了。

她知道封衡的狠辣。

这一点毋庸置疑。

纵使她腹中怀着封衡的孩子,她也要凭着良心说话。

门外,封衡待不下去,决不能让辰王继续败坏他的名声。

封衡抬步迈入屋内。

辰王露出惊讶之色,仿佛才刚刚看到他,还试图支起身子,“皇兄,你怎的亲自来了?这可使不得。”

封衡似笑非笑。

苦肉计?

呵呵,亏他想得出来!

封衡大步上前,一掌摁住了辰王的肩膀,又将他摁在了榻上。

一旁的虞姝担心封衡又会伤及辰王,正要张嘴,却发现自己误会了。

她愣了愣,对上了封衡狭长的幽眸。

两人许久未见了,虞姝有些认生,方才又发生了不愉快,而且眼前的封衡有些江湖游侠儿的痞态,下巴俱是胡渣,她有种陌生之感。

虞姝垂眸,如羽翅的睫毛扑簌簌。

封衡亦不明白他的昭昭为何会这般。

不过,他很快就开始了“战斗”,笑对辰王,“三弟,你与朕兄弟一场,有何使不得?在朕心里,你也甚是重要。不久之前是朕误会你了,希望莫要伤了兄弟和气。”

辰王放在被褥中的手一紧,“皇兄说哪里话。”

封衡这便又看向虞姝,“昭昭,朕留在这里照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先出去吧。”

虞姝这才猛然惊觉一事。

她的确不宜留在屋内。

这便点头离开了屋子。

而这时,封衡的脸瞬间阴沉。

辰王则笑了笑,“皇兄,我这一身的伤,也不知哪日能好。”

封衡握成拳的手又松开了。

辰王若是一直不好,昭昭会一直惦记。

封衡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朕会治好你,就算是灌药,也会将你灌好。”

辰王但笑不语。

封衡与他神色一致阴沉。

直到十五端着熬好的汤药过来,封衡亲自接过瓷瓯,“三弟,良药苦口,朕亲自喂你,你不可拒绝。”

辰王,“……好。”

作者有话说:

【各角色品种鉴定如下:】

封衡:食人花

虞姝:玫瑰花

辰王:绿茶

封奕奕:喇叭花

楚香:蔷薇花

沈卿言:狗尾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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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了哈,咱们明天见啦,晚安~祝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