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美人宠冠六宫

第八十章

林深应下之际, 虞若兰已彻底失态,瘫软在了席位上,她看向那个被宦臣死死摁住的秀气假太监, 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贪生怕死的焦灼。可他半点挣扎不得,像砧板上的鱼肉。可与此同时,看着这一幕, 虞若兰也仿佛能预见自己的死期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低呜声, “呜、呜……”

不!

她不要这样的结局!

父兄归京,她又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 皇上定会看在父兄与家族的份上给她无上帝宠。

她身边藏着个男子,也是为了争宠啊!

她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皇上?!

不会认输的!绝对不会!

虞若兰脑子转不过来了, 就那么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不远处的假太监。

她应该早一步弄死他!

将他推入鳄鱼潭毁尸灭迹,如此,世上就无人知道她做过什么!

虞若兰的失态,被虞家父子看在眼里,纵使武将再怎么不细心, 此时也瞧出了端倪。

再看向龙椅上的年轻帝王,却见他在唇齿含笑间, 似有挥兵起杀戮的阴鸷,这世上竟有人能在淡淡轻笑之间就释放出瘆人的威压。

虞将军两条浓郁剑眉紧拧, 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了新帝的狠辣。

这小子, 还真是不能小觑!

虞将军征战数年,又曾与先帝数次把酒言欢, 是先帝的左膀右臂, 就连先帝都敬重他几分, 虞家的侯位世袭罔替,他自诩已经是世家之中的头等权贵,又手握实权,封衡在他眼里,算是个晚辈。

但嚣张不过片刻,虞将军逐渐没了气势。

不知是新帝释放出来的威压过盛?还是宫廷的酒水熏烈,他无意识的数次吞咽。

虞威的处境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不是说二妹得宠么?

这又是哪一出?!

虞威天生大力,但谋略上欠缺,只适合打战,却不适合领兵,他头上的军功绝大多数都是从虞铎身上抢来的。他简单的脑子,又哪会揣度出眼下的状况?

在场诸人各怀心思之时,林深已经来到了假太监面前。

讲道理……

他这个真太监还真有些嫉恨、仇视呢!

林深没有手下留情,甭管这厮是谁人,又是否有苦衷,他胆敢霍乱后宫,就已经是死罪!

林深双手抓住假太监的裤/腰,用力一拉,将外面的长裤与里面的亵/裤一并拉了下来。

顿时震惊全场。

那丑陋/之物露出的瞬间,在场众人俱是惊愕。

但封衡已经用他那只修长的手轻轻扶住了额,挡住了视线,半点没看,免得污了他的龙目。

虞若兰面若死灰。

虞将军到了这一刻,还不肯相信自己的揣测,看向封衡,“皇上,这、这究竟是何意?”

虞威已是目瞪口呆,一双铜铃般的瞪得老大,竟还反反复复打量了假太监正颤抖的丑陋之物,脱口而出,“难道是二妹妹她……”

话说一半,虞威才猛然回过神,立刻止了话。这情况,他从未遇到过,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封衡轻笑一声,“虞爱卿,这男子是虞二姑娘在后宫的姘/头。朕今日就将人交给你,你自家的家务事,自己料理即可。对了,朕三年前出宫遇刺,恰逢被昭昭所救,朕念及其有救驾之恩,遂宣见她入宫。”

“可谁知,虞夫人却是狸猫换太子,把二姑娘给朕送来了。朕念及虞爱卿忠军报国,守边多年,不计较这桩欺君之罪。”

“但虞夫人此举,却是堪堪耽误了朕与昭昭三载,害得有情人不能朝夕相伴。如今,朕与昭昭这对鸳鸯算是终成眷属了。朕从未碰过虞二姑娘,今日,就见二姑娘交还给虞爱卿。”

封衡此言一出,虞家父子二人双双如坠冰窟。

他二人在边陲历经艰辛,只为守住虞家这份恩荣,可虞夫人母女两人倒好,胆大包天,把欺君罔上、偷梁换柱、**/乱后宫之事都做了个遍!

虞将军深知,这次虞家是难逃一劫了。

他也终于看出了新帝的心思。

在无边愤恨、恼怒,和怒其不争之下,虞将军从席位上起身,酒意上来了,让他眼眶微红,所有感触被放大了数倍,行至御前,撩袍跪下,“臣……恳请皇上恕罪!臣愿意上交兵权!”

新帝算计来算计去,哪里是为了什么“有情鸳鸯终成眷属”?!

无非是杯酒释兵权呐!

虞将军的嗓音中气十足,但透着明显的轻颤。

他活到这把岁数,从未在战场上胆怯过,可这一刻,却是在新帝面前,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稳当了。

短短片刻钟之内,虞将军这匹烈马,只能选择心不甘情不愿的服从新主。

他原本是风光无限的班师回朝,还打算明日在府上大办三日流水宴,现在可好,一回京,他就成了丢盔卸甲的丧家之犬!

封衡朗声一笑,修长的指尖稍稍做出一个动作,王权立刻会意,道:“虞将军,皇上当初册封的女子是贵府的三姑娘,并非是二姑娘,故此,二姑娘至今还是个庶人,并非后宫嫔妃,还请虞将军今日就将二姑娘领回去吧。”

封衡的一只胳膊抵在案桌上,身子稍稍前倾,有股少年人的年轻气盛,轻笑了一声,“虞爱卿,朕心疼昭昭,不能再让昭昭忧心你这个老父亲,又正好虞二公子在此次江南道赈灾立了大功,想来虎父无犬子,朕打算重用虞铎。虞爱卿可放心将虞家兵马交到他手上。”

肥水不流外人田。

反正,掌兵之权还在虞家人手里。

封衡这是给了虞将军一个下台的机会。

要知道,虞夫人和虞若兰所犯之罪,若是往大了说,足可以灭门了。

事到如今,虞将军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无话可说!

仿佛是哑巴吃了一口的黄连,只能硬生生吞下去。

这一刻的虞将军几乎要憋出内伤了。

他甚至怀疑,一切都是新帝的计谋!可他无计可施。

封衡指尖一挥,王权立刻端着一只空托盘,行至虞将军面前,笑着道:“将军,交出虎符吧。”

虞家父子,“……”

能不交么?!

自是不能!

虞将军终于明白,难怪京都城不少旧友会寄书信去边陲,向他诉苦,说新帝残暴阴鸷,是个阴晴不定之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虞将军完全没有考虑的机会,更是无暇应对,眼下这个状况,唯有上交虎符。

不然,将军府、发妻、次女,都是死路一条!

“好、好!臣,遵旨——”

虞将军颤抖着嗓音,从怀中掏出一枚纯金打造的虎头纹的腰牌。

这正是调动三十万虞家军的虎符!

虎符离手的刹那间,虞将军有种命不由己的错觉,他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便是,次子会继续执掌虞家兵权,这虎符最终还是会落入虞家人手里!

虞将军也只能如此不断的自我安抚。

封衡拿到虎符,并没有留虞家人吃饭,而是将虞若兰和那名假太监一并交给了虞将军。

他即将荣升为父亲了,自是不能随意杀生啊。

*

乌衣巷,将军府。

一声惨烈的男子叫声从将军府传了出来,这嗓音却又在两个呼吸之后戛然而止,就像是叫声的主人突然离开了人世一般。

大院内,众仆从皆被屏退左右,守在五丈开外的地方,无人敢靠近。

老太君拄着拐杖的手在发抖。

虞夫人跪地,紧紧搂着同样跪地的虞若兰。

母女二人皆是如丧考妣。

亏得虞艳和恒庆王暂住府上,这才免了虞青山一剑砍了这对母女。

恒庆王虽是面上在劝说,但也没想到小姨子会干出这等伤风败俗,且还是掉脑袋的事出来!岳母也是个糊涂人!

若非封衡不是寻常人物,不会在意一个女子的贞洁,只怕整个将军府也要遭殃。

恒庆王将虞艳拉到一侧,对她使了一个狠厉的眼色,不允许她继续替虞夫人说话。

虞艳担心母亲与妹妹,可也知道此事再无回旋余地,她不能跟着一起胡闹。

那假太监的尸体上还有残温,一剑封喉,血液直涌而出,不消片刻,就染红了一大片青石地面,风卷着血腥味,吹到各个角落。

虞青山握着长剑的手死死握紧。

他算是虞家这一代子嗣之中出类拔萃的一个,战功赫赫,英明神武,可一世英名却毁在了妻女手里!

“说!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虞青山爆喝出声,眼眶赤红,想当年在战场上红了眼才会这般,而此刻却是活活被气的。

就因为跪在他面前的这对母女,他丢了一个武将四十年的荣耀和光芒,更是丢了虎符!他这辈子都没法再在新帝面前抬起头来了!

虞若兰已经宛若失了魂,眼中毫无焦距,半日之内苍老了十岁。

虞夫人崔氏抱紧了女儿,心如刀绞。她明明处处替女儿考虑,有任何好事都会替女儿谋划,可为何结局会如此?!

她不甘心呐!

眼看着数年未见的夫君当真会砍杀女儿,虞夫人连忙哭着道:“侯爷,再无其他事瞒着你了!若兰还小,是我没教好她,你莫要吓坏了孩子!”

虞青山眼底布满血丝,只觉得无比讽刺。

还小么?这么大的世家女子都已经为人母了!

他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

老太君早就知道虞夫人的所作所为,当初也是鬼迷心窍,贪图富贵,的确纵容了些。

事到如今,只能及时止损了。

“二丫头再也不能以虞家二姑娘的名义存活于世了,皇上不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自今日起搬去城外庄子里住吧。”老太君说了一句中肯话,“皇上只是对外宣称,说虞贵嫔暴毙了,已经是给咱们虞家留颜面。”

“皇上虽然给了虞家退路,但不代表他会无条件纵容。若是虞家不把事情处理干净了,只怕皇上会怪罪。”

虞青山也恢复了些许理智,睁开眼时,没有看跪地的母女二人一眼,“也只能如此了!”

此时,虞夫人突然抬起头来,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去乡郊庄子里孤苦一生,她就要失控一般,大喊:“侯爷,这一定是卫氏和虞姝那个小蹄子在被背后捣鬼!若非虞姝在皇上身侧吹枕边风,皇上又岂会查得那么清楚?!”

虞青山错愕的看着发妻。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反省?!

虞青山可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上前就是一脚踹过去,“你这个贱妇!自己干了欺君之罪,还怪上旁人了?!起初,你若不李代桃僵,又岂会有后面的事?!”

到了此刻,虞青山不再顾及恒庆王夫妇在场,直接怒喝下令,“来人,把崔氏给本侯押去庵堂!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本侯休妻!”

虞夫人吐了一口血,瘫软在地,虞若兰被婆子直接拖走,她则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一场做局,到头来,败得惨不忍睹啊!

虞艳被恒庆王半搂着,不允许她往前走一步,更是不准她劝架。

扪心自问,换做他是岳丈,必然会休妻!

岳母这种的女子,真正是祸害满门而不自知!

*

下雨了,秋雨延绵,疏疏淅淅。

落在人身上,像春蚕吐出来的丝一般稠密细柔,空气里弥漫湿气。

将军府的前院已经乱成一锅粥,卫氏这边却是一无所知。

天凉了,卫氏正给一双儿女缝制冬衣。

虽是没机会见到女儿,可听说到了年底就能有机会入宫一趟,她得事先将披风、披帛,还有护膝等物做好。儿子眼下在江南道,亦不知几时能归来。

如今,卫氏已经鲜少会想到虞青山了。

她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寻常时候都是做女红,或是晒香包,仿佛与外界格格不入。

若是虞夫人崔氏不找茬,她几乎安静到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这些年,她与主母崔氏之间,绝大多数都是崔氏寻她麻烦,她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字的性子,也让崔氏一度气急败坏。

真要是个厉害的妾室,崔氏指不定还能斗上一斗。

可遇到卫氏这样的偏房,崔氏只能自个儿气到跳脚,对方通常时候都是低垂眼眸,亦或是一脸哀伤的看着她。

无论打骂,卫氏亦是不还手,不吭声。

气到崔氏毫无法子,又不能直接弄死她。

虞青山大步走来时,透过半开的茜窗,就看见卫氏正手持针线,仔仔细细的绣着花儿。因着天阴了,她盏了灯,那一豆灯火轻轻摇曳,将女子衬得像是画中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虞青山还是能被这个女子惊艳。

卫氏,无疑是个美娇娘。

岁月让她比曾经更为温和绵柔,侧脸俏丽白皙。

虞青山虽是铮铮铁汉,但再硬的心肠也需要柔情来安抚,他大步迈入廊下,直接推开了门扇。

卫氏抬首,两人四目相对,男子见色起意,女子却一阵茫然与生疏。

原本,卫氏是爱慕虞青山的。

可这一次,儿子差点被害死,女儿又被逼入宫,让她对虞青山的爱慕消减大半。

她痛恨走投无路之时,这个男人没有给予她一丝一毫的倚仗。

此刻,男人归来,她并没无想象中的欢喜。

陌生和茫然,让她开始重新考量了这一份情的价值。

卫氏脸上没有就别重逢功的欢喜,她看着虞青山一步步走来,镇定冷淡的不像是她了。

虞青山却是喉结滚了滚,目光如炬。

男人需要情感的依托,在崔氏那里得不到的东西,他便想着从卫氏身上索取。

虽是中年男子,但也是血气方刚,又旷了这样许久,虞青山走上前,拉起了卫氏,将她一把抱入了怀中,温软幽香的美人,让他立刻领悟到了温柔乡的美妙滋味,“阿琴,我回来了。”

卫氏喜洁,虽日子拮据清贫,但屋子和院子都是收拾的干净整洁,她闻到虞青山身上的味道,蹙了蹙秀眉,在这气氛旖旎之际,很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侯爷,你多少日不曾洗澡了?”

虞青山,“……”

他本想扑入温柔乡,先解一下相思之情。他这辈子有过的女人,就只有崔氏与卫氏,自诩还算是个痴情郎君,前一刻还有些把持不住,闻言后,好面子如他,猛然一怔。

他放开了卫氏,低头看着卫氏依旧姣好的面容,继续煽情,“阿琴,我让你受苦了。”

卫氏是个极容易悲春伤秋的主儿,寻常时候又无人说知心话。

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要的,是最爽快的风/月事。

可女子要的,是细水长流的温润情感。

故此,当卫氏哭哭啼啼诉说着一双儿女的遭遇时,虞青山有些不耐烦。

他低头过来,正要一亲芳泽,却是被卫氏推开了,风韵犹存的卫氏生了一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正梨花带雨的怒嗔虞青山。

“倘若因着妾身之故,而害了铎儿和昭昭,那妾身还不如自请离去!”

这是卫氏与虞青山相识以来,说过的最重的话。

她以为,是主母针对她,才百般害她的儿女。

虞青山沉了沉脸色,“休得胡说!如今铎儿被器重,昭昭又是后宫的嫔妃了,我便可以名正言顺抬你为平妻,阿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真心……?

卫氏以前还真以为,她与虞青山才是真正的双向奔赴。

而今,她却是怀疑了。

卫氏看着虞青山,一字一句问道:“你将铎儿的军功,都算在了大公子头上,又是何意?嗯?”

她微微歪着头,第一次质问虞青山。

虞青山顿时哑口无言。

长子无能,他只能想方设法先把长子扶持起来。

至于次子,他必然不会亏待。

他做错了么?

虞青山脸上的迟疑,让卫氏很不喜欢,她伸手指向了微雨连绵的院外,“侯爷,你……你出去!妾身暂时不想见到你!”

虞青山,“……”

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卫氏,好像也不太好哄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才几年没有回家,一切都超脱了他的掌控。

虞青山是个很要面子的男子,自是不会做出强迫之事,只好讪讪离去。

眼下,卫氏母子三人,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还真不能得罪了。

虞青山一离开,卫氏就趴在桌案一通大哭,可哭了稍许,她又猛然抬起头来,好像……也没什么可伤悲的。她茫然望向窗外的秋雨,过了片刻,这便又开始给她的铎儿和昭昭缝制衣裳。

*

将军府隔壁的沈府上院。

梧桐叶茂,遮挡了绵绵细雨,这个时节,廊下烹茶,别有一番雅意。

听了楚香栩栩如生的说了一通,沈卿言的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他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后宫的娘娘私藏了/姘/头在后宫。

皇上他,又一次绿云罩顶。

这……

沈卿言一边心疼封衡,一边以拳抵唇,因着强忍着笑意,他肩膀轻颤。

母亲时常夸赞皇上,而把他贬低到了尘埃了。

可皇上也有不如他的地方啊!

“噗嗤——哈哈哈!”沈卿言终是没有忍住,捧腹大笑。

楚香噙了口刚刚煮好的老君眉,斜睨了沈卿言一眼。

这样幸灾乐祸,不太好吧?

不过,真的很好笑啊。

楚香一口香茶下腹,也跟着朗声大笑。

两人俱是欢快的不行。

*

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来得无声无息,疏雨延绵之下,皇宫宛若笼罩在一笼笼薄烟之下。

淑妃变为庶人,虞贵嫔“暴毙”,这两桩事,让本就安静如斯的后宫,变得更为寂寥。表面上去看,人人都窝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实则都在暗暗搓搓揣度帝王的下一步计划。

重华宫,廊下斜风微雨,微寒的空气里掺杂着桂花芬芳,芭蕉尚存几分翠绿,在天青色的雨幕之下,显得格外葱翠。

时辰尚早,但阿贵和东生已经陆陆续续掌灯。

浮光之下,放眼望去,一片烟雨朦胧。

帝王便就出现在了这朦胧之中,他嫌王权不够高,步子也不够大,索性自行撑起一把山水画墨色油纸伞,骨节分明的手在微光之下,泛着玉的光色。

“恭迎皇上圣安。”阿贵和东生上前行礼。

封衡直接广袖一挥,拂来一些水气,“不必通传。”

待阿贵和东生站起身,只见帝王已经迈入大殿,从背影去看,皇上当真生了一副好腰,修韧匀长,单是看上去就十分有力道。

虞姝正要歇下,她没想到封衡今日会这么早就过来。

是因着下雨天,后宫无人走动么?所以,皇上也就不用避讳了?

虞姝披了一件月白雪纱霓裳,看不出有孕之态,可封衡的手掌搁置在她小腹上,已经能够感受到隆起的小腹。

封衡身上有湿气,还有淡淡的冷松香的气息,他先是查看了自己的崽儿,这才捏住虞姝下巴,问道:“今日可乖乖观摩朕的画像了?”

此事很重要。

封衡今日见了虞家大公子,着实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随了那副容貌。

虽然男子有才即可,但容貌亦是重要。

虞姝违心应答,“嫔妾一切都听皇上的。”

她可不得听话嘛!

虞若兰说暴毙就暴毙了,没有一丝丝征兆。

天知道,下一个暴毙的人会是谁。

一豆烛火之下,美人的脸温润细腻,墨发没有梳成发髻,仅用了一根灵芝竹节纹玉簪固定在身后,腰间系着的掺金珠线穗子宫绦,衬的腰肢依旧纤细。

封衡的指尖从虞姝的下巴,移到她的耳垂上,指尖轻轻弹了弹她耳垂上的赤金镶贝壳玉兰花耳坠。

仿佛对虞姝身上的一切细节,都甚是感兴趣。

虞姝正想着虞若兰暴毙的事,封衡却没来由的道了一句,“昭昭,你说,朕与你是不是许久之前就见过?”

这一点,虞姝可以笃定,并没有。

除却三年前那日,她再未见过封衡。

其实,封衡也明白,他七岁就去了北地,而七岁之前,虞姝还是个奶娃娃,他与她怎可能是旧相识呢。

虞姝摇摇头,“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封衡是专门过来陪美人用饭,当然还不曾吃过。

虞姝便让小厨房着手准备。

晚膳之前,封衡捏住了虞姝的手,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是炽热又强烈的情/欲,“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虞姝将信半疑。

真有什么好消息么?

未及美人询问,封衡附耳,低醇的嗓音独具暧昧,“朕听太医说,你如今已有三月多的身孕,胎相已稳,不妨碍床/笫之事,只要朕不过火就行。”

虞姝的耳蜗一阵痒痒,温热的湿气,洒在她耳边,换做以往,她定会被封衡蛊惑。

可今日才刚听闻虞若兰暴毙,再者,为人母之后,她对封衡就不像之前那般迷恋了。

于她而言,还是腹中的孩子最重要。

再者,她可见识过封衡的可怖,决然不会相信,那事不会伤及孩子。

虞姝双手抚着小腹,浑身戒备,被男人盯视着,她讪讪笑了笑,“皇上近日来忙于政务,还得仔细着身子才好。”

封衡,“……”

男人狭长凤眸细细眯了眯,在美人脸上看出了不情愿之意。

怎么?

他在她眼里,已经没甚吸引力了么?

封衡可是记得真真切切,但凡是能见到他的女子,都恨不能往他身上扑过来,他自诩是天子,能力出众,对自己的一身皮囊也很有自信。

封衡暂时按捺住教训一番虞姝的冲动。

他的昭昭,真该多亏了如今怀上了他的孩子,不然……

封衡收起獠牙,面上笑了笑,“朕先陪昭昭用晚膳。”

虞姝,“……”皇上这笑意怎么看都不善良啊。

不多时,知书和墨画端上晚膳,用了银针试毒,这才开始给帝王与修仪娘娘布菜。

板栗烧鸡、鲍鱼燕窝羹、赤枣乌鸡汤、桂花鱼条,四样菜虽看着简单,但做法十分讲究,皆是滋补菜肴。

虞姝这几天食欲尚可,干呕迹象逐渐消失了,可封衡却阻止了她继续添饭,还一副颇懂的样子,说教道:“昭昭要少食多餐,不然会不利于生产。等到月份大了,朕再每日领着你四处走走,更是要隔三差五行燕好之事,为了朕的孩儿,昭昭要尽量配合。”

一言至此,帝王清隽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风流笑意,眼神直直望着虞姝,“朕询问过太医,也翻看了古籍,昭昭要相信朕。”

虞姝,“……”

是么?

她为何觉得皇上都是谬言呢。

民间富贵人家,一旦主母有了身孕,家主就不能近身了,通常都会纳妾,亦或是收通房。

她虽不懂宫里的规矩,可也知道有孕的嫔妃是不能侍寝的。

虞姝看着封衡的目光,充满了怀疑,总觉得皇上居心不良。

她懵懂又可人的模样,逗笑了封衡,令得他食欲大增,“来人,给朕再添一碗。”

于是,还没吃饱饭的虞姝,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封衡慢条斯理的用晚膳,他吃相儒雅,明明就是简简单单的用晚膳,可美男子就连吃饭也呈现出格外不同的雅致韵味。

虞姝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她真想再尝尝烧鸡里面的板栗,熟透的板栗子软糯香甜,一口一个。

宫廷用碗,小巧精致,描金花边,宛若价值连城的稀品。一碗饭根本没有几口,虞姝方才也才吃了两颗栗子。

她原本不是嘴馋之人,可看着封衡吃饭,就不由垂涎三尺。

“皇上,嫔妾晌午没有食多少,还能再吃一点。”虞姝怎么都想不到,身为帝王宠爱的嫔妃,还需要讨饭吃。

封衡一口拒绝,“不可。”

见虞姝失落,封衡继续道:“昭昭有所不知,女子生产要像走一趟鬼门关,万不可贪嘴。若是长胖了,会容易难产。朕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

虞姝,“……”

她本就清瘦,有孕也不太显怀,这样都不能多吃些么?

封衡搁下竹箸,用了沾了花露的帕子擦拭唇角,眉眼之中宛若坠入了一条银河的万千星子,“过一会,朕再陪你吃。”

古籍上说少食多餐。

必然是没错的。

封衡又神色认真说,“昭昭,朕还学了一些妇人生产吐纳之术,一会在榻上教你。”

虞姝,“……”不、不必了吧。皇上,还真是博学多闻呢。

外面天色渐黑,秋意渐浓,封衡命人在内殿多燃了几盏火烛,他看向虞姝,只觉得眼前一切宛若让人身处四月仲春。

从此,夜幕之后,他的心,便有了归处。

虞姝捧着一册话本,坐在圈椅上,不肯上榻,生怕会被封衡拉着去做什么劳什子生产吐纳之术。

封衡也不逼她,命人将奏折也搬来了。他自己每日沐浴,喜洁的毛病改不了,去净房之前,还特意交代,“昭昭,朕去好好洗个澡,你莫要心急。”

虞姝捏着话本的手一紧。

洗澡就洗澡吧,何为强调“好好”洗个澡?

她又为何要心急?

虞姝表面上镇定的点了点头,直到封衡迈入净房,她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话本上,可好巧不巧的,正好翻到了/**/诗意词,白纸黑字都在描写一个活色生香的美男子……

虞姝立刻合上书册。

可不知为何,那该死的好奇心又让她重新将书册翻开,到底不再是未尝人事的懵懂女子了,话本的精妙之处,着实让她流连忘返,不多时就被彻底吸引了进去。

一旁的知书和墨画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

皇上让她们给修仪娘娘找来这些话本,还真是心机颇深呐!

修仪娘娘是个机灵的主儿,可哪里是皇上的对手?又被皇上算计了,却还不知呢。

封衡从净房出来时,知书和墨画很识趣离开了内室。

虞姝做贼心虚一般合上了话本,搁置在了一册,又用了一本兰谱盖上。

她的小动作,被封衡尽收眼底。

但封衡没有揭穿。

他衣襟半敞,今晚穿着一件宝蓝色绸缎中衣,衣料半黏在身上,衬出修韧结实的肌理,真真是肩宽腰窄腿长。

虞姝原本没什么兴致的,可看了片刻话本之后,此刻再面对封衡,她猛然惊觉何为“秀色可餐”。

板栗烧鸡,哪有帝王可口?

美人眸光躲闪,两人好一阵子没有亲热,虞姝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

封衡喜欢步步布局,就连这事也不例外,来到美人身侧的圈椅上落座,胳膊肘支撑着桌案,身子前倾,露出一大片惊为天人的胸膛,哂笑一声,“昭昭,你的脸怎么红了?朕瞧着你媚眼如丝的模样,还以为你对朕也有心思呢。”

虞姝立刻紧张,瞪了帝王一眼。

请皇上注意言辞!

但她到底没有说出来,以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虞姝端起一瓯杯盏,里面是温热的羊乳,她小口小口嘬着,心跳加速。

封衡感觉到了她紊乱的气息。

男人一双炯亮的眸子眯了眯,挑了挑剑眉,“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昭昭该是先去榻上吧,莫要扰朕。”

行行行!

她这就走。

虞姝哦了一声,起身后头也没回的往榻上走,上了榻,她往里侧躺了躺,背对着封衡,面对里侧。

内殿浮香缭绕,是从净房的方向飘出来的。

无疑,皇上是个精致的男子。

虞姝的一只手缓缓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在想,等到自己生产之后,她与皇上在容貌上会不会差距变大?来年开春就要选秀了吧,届时,便有不少鲜活年轻的姑娘要入宫了。

她知道,皇上这样的男子,哪个女子都会喜欢的。

她将来会面对太多太多的情敌。

思及此,虞姝的旖旎心思就消减大半。

过了片刻,正要迷迷糊糊睡下时,她耳畔传来温热,听见了男人的低低附耳声,“昭昭,你不用动,一切交给朕就好。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与孩儿。”

虞姝的睡意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叫人酥酥/麻麻的悸/动。

她沉沦之时,还默默的想着,这事于她与孩子究竟有何好处?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什么都会,包括妇女疑难杂症,23333~

虞姝:(⊙o⊙)…

沈卿言:那个,实不相瞒,当初我的衣裳也是皇上给缝缝补补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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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啦,咱们明天见哦~祝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