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

第二十一章 谋位(1)

第二十一章

谋位(1)

草原上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杨娃娃肚子里的宝宝刚好三个月。此时,挛鞮氏部落已经转移草场,毡帐驻扎在一个相对背风的旷地,以躲避呼啸北风的侵袭。亲身感受了,她才了解到,草原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并不是漫无目的地随意游走,而是有着相对固定的活动区域,一年四季,四片草地。

早上,一出营帐,乍然感觉到北风席卷而来的寒意,不由得猛打寒战。真儿说,我们身上的夹袍要换下来了,应该穿上皮裘和斗篷大氅了。

天『色』灰濛濛的阴沉,冷风肃肃,刮得枯草呼呼作响。不一会儿,北风刮得更紧,天际纷纷扬扬地撒下密密匝匝的雪花,细碎琐屑,在风中漫天飞舞,不到午时,草原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纵目远眺,天与地都是白的。

“哇——好漂亮啊!”杨娃娃情不自禁地惊呼着,站立在漫天飞雪中,展开两只手掌,迎接雪花的飘洒,仰头望雪,一副深深陶醉的神情。

真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奇景:飞雪漫天,一个纯白衣服的纤弱人儿,乌黑的如缎长发,嫣红的脸颊,沉醉的容『色』……白皙的肤『色』与飞雪融为一体,仿佛她就是雪花的精灵,飘飘欲飞,圣洁无邪……一切似乎静止了一样,只有那一泓清澈的眼波晶亮地耀眼。

她转过头来,看见真儿的痴呆样儿,不解道:“真儿,怎么了?”

真儿回过神,抿嘴笑道:“阏氏,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就像冰屑似的,再过几天,还会下更大雪,到时,大片大片的雪花才好看呢!”

她呼吸着白雪的味道,“真儿,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雪呢,当然会很激动了!”

她闭上眼睛,仰起头,让脸庞与天空平行——当她坚持不了、想要哭泣的时候,她就仰起脸庞与天空平行,不让眼泪流下来,而让咸涩的泪水向心中倒流。当姐姐失踪,当爷爷与世长辞,当集团的事业压得她喘不过气,当发现阿城和阿美的暧昧,她都这么做了,让泪水倒流。

然而,21世纪的那些事情,此时此刻,似乎非常遥远,竟是那样的不真切,仿佛她一直是在这片草原上,仿佛,她的初恋,初恋情人和他的背叛,都随着时空的转换而无足轻重——她已经放开那段遥远的感情,心中无牵无挂。

真儿轻蹙眉头,奇怪道:“我一直不明白,阏氏为什么不嫁给酋长呢?我看得出来,酋长很喜欢阏氏的,如果哪天阏氏不在了,不知道酋长会怎么样呢!肯定受不了!”

杨娃娃望着真儿,浅浅地笑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越过真儿,她看见不远处萧然站立的一个男子,风雪飘摇中孑然孤立。他是立脱酋长,半个月之前已经康复,只是,他不是独自待在帐中,就是站在冰溶阏氏的坟前,神『色』萧索,寡言少语,不再过问部落的任何事情。

冰溶阏氏的死,对他的打击竟然如此之大!痴情如他,究竟是他的不幸,还是冰溶的幸?而冰溶,是否如他这样,认定他是她的唯一?

杨娃娃走向立脱,头也不回地说:“真儿,你先回去,我和立脱酋长说说话!”

立脱努力地扯一扯嘴角,惨淡一笑:“下雪了,漫长的冬天开始了,你应该多穿点衣服,不要冻着了!”

“我会的,谢谢!”她的微笑、宛若飞雪,缥缈洁白,“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立脱直愣的眼神,飘向远方,虚浮如丝弦,却是精细得让人心惊:“你想问,禺疆弟弟的阿妈,到底是谁?”

她点点头:“我问过一个人,她说她知道,不过,她不肯告诉我!”

她已经找过乌丝,乌丝说,冰溶阏氏已死,什么事都不再重要了!神女应该关心的是,你的夫君如何当上酋长,甚至坐上联盟单于的大位。

“她不肯告诉你,那么,就没有人知道了!”立脱苍白的脸上展『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

立脱知道她说的是乌丝?她诧异道:“你也不知道?”

“那年秋天,阿爸娶了溶溶。溶溶才15岁,娇艳无双,我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看见溶溶的情景。那是大婚后的第二天,我骑着一匹小马来到月亮湖边,看见阿爸新娶的阏氏站在湖边,长长的芦苇中,粉『色』衣裙的溶溶,衣袂在秋风中飘『荡』,就好像是天上下来的仙女,感觉很真实又很模糊。我只能看见她的侧面,长发盖住半边脸颊,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正在伤心地哭泣……”

立脱兀自回忆着,语调异常平静,脸上似乎蒙上一层淡淡的晕『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看见她伤心的样子,我也伤心得要死;我想让她开心、快乐,但是我做不到……那时,我才七岁,但是,我对着天神和祖先发誓,长大后,我一定要娶溶溶,保护她,爱惜她,让她快乐,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第二年冬天,溶溶生下一个孩子,就是禺疆弟弟,但是,溶溶并不喜欢他,甚至很讨厌他,对他不管不问,只是让婢女照顾。我不知道溶溶为什么不喜欢禺疆弟弟,不过,我一看见禺疆弟弟,就非常喜欢,黑黑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漂亮的嘴巴,而且,他是溶溶的孩子,我要好好照顾他,教他骑马『射』箭,我会的,都教给他!”

她凝眸深思:立脱也不知道禺疆的阿妈是谁,而乌丝知道却不肯说,难道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吗?到底是谁呢?如果是老酋长的儿子,那么,除了冰溶之外,老酋长应该还有其他阏氏。

杨娃娃觉得他哀而不伤的嗓音,渐渐的怅然,似有滞涩,可见他对禺疆倾注了别人难以想象的爱护之情。可以说,如果没有立脱,也就没有禺疆。禺疆,对他也该是一样的感情吧!

“除了冰溶,当时老酋长没有别的阏氏了吗?”

立脱惊诧地看着她,肯定地说:“没有,我记得很清楚!”

她不放弃,追问道:“那有没有比较奇怪的事,老酋长,还有冰溶阏氏?”

细碎的雪花,落在立脱的肩膀上、衣服上,一触及温热的体息,立刻融化,洇成淡淡的水渍,纹路清晰:“老酋长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溶溶嘛也没有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溶溶有一个妹妹,她来看望姐姐,还在这里住了好长时间呢!我见过她三次,跟溶溶长得不太像,不过天真无邪的样子非常可爱!”

杨娃娃凝眉沉思:冰溶的妹妹在挛鞮氏部落住了好长时间,老酋长应该经常看见的,那么,老酋长和妹妹之间,会不会发生一些风月的故事?会不会老酋长看上妹妹了,姐姐嫉妒……

两粒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眼眉浸染得晶莹剔透;她抬手轻轻拭去,乖笑道:“冰溶阏氏的妹妹叫什么?老酋长跟妹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后来,这个妹妹怎么样了?”

立脱望进她那双神凝烟水的美眸,不禁感叹道:如果说他的冰溶美艳风媚,那么禺疆弟弟的阏氏则是容光潋滟、临风清骨。可是,冰溶已经不在了,他感觉生命中最美好的已经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是一个空壳,了无生趣。思及此,不由得心伤黯然,幽苦道:“溶溶的妹妹叫做冰研,住了大半年之后,冰研就回家了,从此再没见过!至于跟我阿爸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他心思一转,惊讶道:“你的意思是,禺疆弟弟的阿妈可能是冰研?”

她清淡一笑:“三十年前的事情,要查也不好查了,罢了,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能怎么样,未必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