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

第二十章 连环(1)

第二十章

连环(1)

真儿抬首,看见一道高大昂扬的黑影、自浓黑夜『色』中缓缓走来,却好像一尊冷冰冰的巨大石像被人推移过来似的,僵硬得别扭,上下奔窜着滚滚的寒流。

“酋——酋长!”真儿的嗓音抖得失常,声量微弱,瑟缩在阏氏边上。

伦格尔转过身,仍然轻轻扶住阏氏、以防她支撑不住,小眼中精光匆匆一转,心中略定,却故意惶急道:“禺疆兄弟来得正好,你的阏氏好像生病了,快扶她回帐休息!”

强劲的酸意汹涌不止,喉咙口不停歇地窜出酸流,口中酸涩不已;杨娃娃觉得万分难过,脚底发凉,『裸』『露』在秋夜中的指尖寸寸冰凉,身上的力气不可抑制地消隐不见,两腿发软,身子轻浮,可是,她仍然强自撑住,转过身,摇摇晃晃地朝着禺疆走过去……

禺疆冲上来,将摇摇欲坠的人儿拦腰横抱,急速奔向寝帐,肃穆的脸『色』刹那转换,惊惶,焦切,担忧……

真儿亦步亦趋地紧紧跟上,伦格尔站在当地,望向匆匆而去的人影,朗阔的面容上布满不合时宜的关切之『色』,直到浓墨般的夜『色』淹没一切曾经的波澜,深锁的浓眉才缓缓平抚下来,小眼眯了又眯,心头转动着的无数念头,纷纷扰扰。

杨娃娃抱住他厚壮的身躯,小脸埋在他的胸前,呼吸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粗犷体味,喉咙口渐渐地安定下来,那『潮』涌的酸流似乎也让温热的怀抱化解殆尽。

“不要担心,我好多了!”她轻声安慰道,无辜柔弱的神态,化开一片旖旎风情。

禺疆把她放在毡**,让她靠躺着,扯过羊『毛』毡毯盖在她身上。真儿端过来一杯温水,又递过来一条温热『毛』巾给她擦脸,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酋长,担忧道:“阏氏,你的脸『色』就像雪一样白,是不是还很不舒服?”

杨娃娃的唇角微微一动,洇开一抹虚淡的笑纹,提声道:“已经好些了,真儿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真儿点头答应,稍稍收拾一下,轻笑着漫步出帐。

他握住她的小手,灼热的眼眸流溢出自责的光『色』:“你的手好凉!很冷吗?”

话毕,他起身脱下披风和皮靴,坐到**,抱起她坐在胸前,环住她的上身,拥得紧密贴实,下巴在她的头顶温存地磨蹭着。

一股暖流从心底无声地流淌而过,发凉的身子在他的怀中慢慢地暖和起来。她仰起头,靠在他的肩窝处,含笑道:“怎么了?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他温实的嗓音稍稍拔高,郑重中游移着一丝丝的调侃:“嗯,我不是不高兴,除了不高兴,还有生气!”

“为什么生气呀?”她不解道,伦格尔又没对她怎么样,他生气什么呢?哦,是了,爱宁儿!

粗燥的手指捏搓着她尖细的下巴,他的鼻息开始粗重,威胁道:“以后不许拿别人考验我!不然,我让你三天三夜走不出寝帐!”

想起那次疯狂的三天三夜,暗无天日,死去活来,她仍是心悸不已,不由得用劲掐他的大腿,娇嗔道:“你敢!你这么折腾我,我肯定少活十年!”

玩笑地说着,她的心中不免一阵凄惶,这男人实在厉害,精明透骨,这点儿心思都被他看出来了!

她不经意的玩笑话,搅动了他的愧疚和自责。立时,他心酸地沉默着,手臂微微收紧。

一时之间,空气沉闷、清冷。她感觉到他心跳的加速和沉重,感觉到他的僵硬和心伤,于是转开话题,温婉笑道:“其实,你也知道是伦格尔让人放火的,为什么要我跟他说这番话呢?你不介意别人认为你的阏氏比你厉害吗?”

禺疆大笑,爽朗的笑声中带着几分诚挚:“我当然介意,不过我介意的是,你会不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是不是永远不会背叛我,你留下来是不是因为——爱我,嗯?”

“哈,你审问我呀!”她娇俏地笑说,轻松愉悦——倏然,她坐直身子,探到床沿,干呕着,一声又一声。

他起身扶着她,脆弱的心、蓦然地抽紧,哑声道:“很难过吗?”

她轻轻地摇头——其实,并不是真的呕吐,只是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中『荡』漾着欢悦、感动、无奈、不忍,忍不住地、眼眶酸胀,眼眸『潮』湿湿的,雾气弥漫;可是,她并不确定:是否因为爱他,才留下来!她只能确定,她愿意留下来,她愿意尝试着去接受他、爱他!

收拾好心情,她坐回他的怀抱,侧着身子,搂抱着他粗壮的上身,把脸贴在他的胸口,笑意姗姗:“伦格尔相信我所说的话吗?会像我们猜测的那样,除掉哈青都吗?”

胸前是娇怜、深爱的女子,胸中却是孤单地凉涩,他明白,她是刻意回避他的问题。他的眸『色』沉甸甸的,无助得惶然——拥抱着她,却无力掌握她的心思,有时候,他感到深切的无助和无奈。

撇开众多思绪,他沉稳道:“他一定会除掉哈青都,不过是借我的手除掉他。他不相信你会帮他,但是他已经很佩服你!这样,就达到我们的目的了!”

杨娃娃隐隐猜测到他的用意,不过,她宁愿装作不知道:“他是否佩服我,有很大关系吗?”

禺疆点点头,勾起她的下巴,低头细细啄吻着她的脸颊和唇瓣,嗓音暗沉:“有关系,一来,他会放松对我的警惕,二来,他知道你的心思、谋略在他之上,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已经动摇了!”

脸容嫣然流红,美眸中一丝玩『色』悄悄溜过,她吻住他的下唇,轻轻地啃咬……

翌日下午,议事大帐前面的广场上聚集着很多部民,热闹喧嚣。和部民们对峙的,是挛鞮氏部落的核心人物,哈青都、伦格尔、鲁权等,禺疆和杨娃娃站在外侧,后面是十个护卫,雄姿勃发,铁骨铮铮。

“哈青都大人,我家烧死了好几头牛,这日子没办法过了,请您为我们做主,把他赶回去!”

“对,一定是天神发怒了,把他赶走!”

“他是我们部落的灾难,如果只是赶他走,天神一定还会发怒,还会降临灾难。我们要遵循天神的命令,杀了他,为萨北大人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伦格尔大人,你是我们部落的大英雄,杀了他!”

愤怒的、忧心的、惊惧的部民,叫嚣不止,满腔悲愤。

碧天如洗,清澈得高迥光滑;淡云缥缈,圣洁得宁静致远;浅薄的阳光流洒下来,薄得透明,薄得如霜,凉风吹拂下,似染金的清水无声地暗地流淌,悲凉肃杀。

哈青都脸孔肃沉,眼睛中盛满阴凉的笑意,高举双手,示意大家静下来,吼声道:“我知道大家的日子不好过,不过,禺疆兄弟是在我们部落长大的,我们也不要冤枉他才好!现在,请巫师为我们做一场祷告,请求天神饶恕,天神也会告诉我们,这几天的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慢着!”爱宁儿娇喝道,从人群中走出来,俏媚的桃花眼眉流『露』出愤怒的神『色』,“哈青都大人,何必那么麻烦呢?我看不用巫师祷告,就可以知道放火的人是谁!”

杨娃娃大为疑『惑』,爱宁儿知道放火之人是哈青都还是伦格尔?检举出来到底为何?为了她的禺疆叔叔?应该没错,部民们要他死,她可舍不得他死!她是要帮助他的呵!

哈青都握紧双拳,下垂的手臂轻微地抖动,脸上笑眯眯的,轻蔑的面『色』却丝毫不加掩饰:“爱宁儿居次,这儿还轮不到一个小孩说话,你还是回帐休息吧!黑妹,带居次回帐!”

站在爱宁儿身后的黑妹,理都不理他,黑如夜『色』的脸庞毫无表情:“大人,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爱宁儿面向黑压压站立的部民,眉目俊毅,冷声道:“大伙儿恨不得一刀砍了那个放火的人,我也很想砍死他,但是,禺疆叔叔没有放火!那么到底是谁呢?”

部民们交头接耳,淡薄阳光中,弥散开声声尖刺的话语:“爱宁儿居次,你知道的话,就赶快说出来吧!”

哈青都气定的神情中渐『露』着急之『色』,语气凌厉非常:“大伙儿不要相信居次,她一个小女孩,懂什么?”

爱宁儿抬起双手,啪啪两声,清脆的掌声透出一股坚决:“大伙儿不要着急,马上就知道放火之人是谁!”

话落,两个护卫押着两个少年上来。两个少年衣衫不整,有点破落,耷拉着脑袋,神情猥琐,眼睛胆怯地睁开着,目光游移得恍惚,看见大伙儿杀气腾腾的憎恨表情,吓得沉下脑袋。

杨娃娃——看过去,禺疆神清气爽,神『色』悠然;哈青都目『露』疑『色』,浓眉**了几下,平静的脸上似有轻狂漫开;伦格尔面孔沉郁,随即冷笑一记,小眼睛翻转出淡然神采;而鲁权,自始至终,铁脸无情,不苟言笑,仿佛周遭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我多天观察,发现放火的就是他们两个!”爱宁儿板起俏脸,厉声道,“说,你们为什么要放火?是谁让你们放火的?”

“快说,是谁指使你们的?再不说,马上杀了你们!”人群中爆出一句愤恨的怒喝。

一少年微抬起头,眼神像被冰霜打了似的,冷得发抖:“是——是哈青都——让我们放的!”

“你放屁!”哈青都怒吼一声,猛虎咆哮一般,把少年震慑得更加害怕、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揪起少年的衣领,提起他的整个身子,龇牙咧嘴的一副嘴脸,凶光毕现,“你再胡说,我立马砍了你!”

“哈青都,杀了他,大伙儿就相信不是你放的火吗?”爱宁儿调侃道,声『色』乖巧,却是步步紧『逼』,『逼』迫得敌人毫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