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

第十六章 挛鞮氏(3)

第十六章

挛鞮氏(3)

次日,一大早的,两人刚刚穿戴完毕,就有一个冒失的小鬼闯进来,是爱宁儿。

“禺疆叔叔,你真的是那个北地的英雄禺疆吗?”爱宁儿高声嚷着,声音欢快得像一只鸟儿。她一身的浅红裙装,发型简洁活泼,整体看来、娇俏脱俗,青春『逼』人。

杨娃娃赶紧站到边上,隐藏起不显自『露』的锋芒。真儿恶心地瞟了一眼,回头看看阏氏,无奈地摇摇头,不理解阏氏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禺疆轻轻点头,算是回答,脸上冷冷的。

“太好了,禺疆叔叔,你知道吗?两年前我就听别人说起你了,我就想着,有一天,我一定要亲眼见到我心目中的英雄,没想到,你居然是我的叔叔!禺疆叔叔,我太高兴了!”爱宁儿旁若无人地抒情着,仰起红艳的脸庞,崇拜地看着他。

呵,他还真是出名呐!杨娃娃知道,草原民族在精神世界上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尊敬英雄、崇拜英雄、服从英雄。比如,头曼,冒顿,呼韩邪,都是被神化了的大英雄、无上尊崇的草原之王。

爱宁儿抓住他的左胳膊,撒娇地摇来晃去:“禺疆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呢?”

她那双桃花眼,跟她阿妈的桃花眼,各有千秋。冰溶的桃花,是媚到了极致,斜斜一勾,深入骨髓;爱宁儿的桃花,融合了她阿爸的豪放,四分妖气、三分灵气、三分邪气,只要对上眼,只要是男人,就会沦陷于她那无辜的媚态之中。

禺疆捋开她的手,不耐烦道:“你有什么事吗?”

对于他的冷淡,爱宁儿毫不在意,兀自热乎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俏媚的桃花眼晶亮闪闪:“对了,禺疆叔叔,我听说昨晚有三个蒙面人刺杀你,可惜我不在场,不然就可以跟着禺疆叔叔一起杀敌了。”

禺疆微扯上唇,嗯哼一声,眼眸冷冷地眯起来,歪过一记又冰又辣的眼神,瞥了一眼边上的娇小护卫,恨得牙关痒痒的。

娇小护卫白皙的脸蛋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轻松表情,眼珠子吊得高高的。她心里开心地大笑,一个娇媚的后辈女孩儿如此崇拜,还不开心吗?

“我还听说,”爱宁儿的眼睛倏的阴冷,横扫整个寝帐,看见一个俏丽灵秀的婢女、一个瘦弱的护卫,护卫的左侧脸颊上有一抹红『色』斑块,估计是胎记吧。她走到真儿跟前,细黑的眉『毛』耸得高高的,眼风傲慢,“一大早的,我就听几个护卫唧唧咕咕的,说禺疆叔叔的寝帐里藏着一个美得跟仙女一样的女子,头发长长的,乌黑亮丽;我看么,她的头发还没我长呢;这脸蛋呢,还不错,可惜哦,我怎么看,就是看不出她哪里像仙女了!”

爱宁儿转过身,一阵旋风似的卷到他跟前,脸上灌了蜜一样甜得发腻:“禺疆叔叔,你说呢?”

真儿气得发抖,撅起嘴巴,看着阏氏,眼神无奈,却又很不甘心。杨娃娃轻轻摇头,以目光安慰着她,让她稍安毋躁。

禺疆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表情比猛兽还恐怖。他迅速地拧起脸容,线条生硬得跟石雕有得一拼:“你阿爸呢?”

“我阿爸在议事大帐讨论事情……”爱宁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骨碌碌的眸子逐渐凝住,漫溢出湿蒙蒙的『迷』惘。心目中的英雄,此刻就站在面前,多么真实啊!她好激动好激动,一颗心,几乎要奔出来了。他的身板多么威挺,他的气势多么沉猛,他的脸孔多么豪放,他的嘴唇多么坚实……

爱宁儿的心中『荡』漾着一汪柔软的湖水,娇声请求道:“禺疆叔叔,我们去打猎好不好?”

“居次,”爱宁儿的婢女,黑妹,长得黝黑、粗壮,站在帐口,一脸的着急和劝慰,”丘林野还在等你呢!”

杨娃娃心里一顿,丘林野?丘林氏部落的?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呢?应该还很年轻吧!他找部落联盟单于的女儿干什么呢?爱宁儿居次!居次,不就是相当于身份尊贵的公主吗?挛鞮氏部落统领的部落联盟,囊括三大氏族部落,控弦之士七万,以此看来,实力不容小觑!

禺疆的眸光轻描淡写地拂过爱宁儿的脸庞,冷凝的嘴巴里吐出硬邦邦的话:“改天再去打猎吧,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你去见那个丘林野吧!”

爱宁儿着急道:“禺疆叔叔,丘林野对你很不服气呢,这样吧,我们到『射』场去,你跟他比试比试,让他知道禺疆叔叔是一个无人能敌的大英雄!”

冷硬如铁的脸孔笼罩着一层冷煞寒气,禺疆揪紧眼眸,锐利如鹰的眸光锁住爱宁儿,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静静地瞪着她,浑身散发出阵阵的怒气。

寝帐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就像暴『露』空中多时的血『液』凝成血块,浓稠、血腥、压抑。爱宁儿不明白他的表情为什么是这样的可怕,他为什么会生气,她很害怕,很惊恐,却不知道说什么,愣愣地站着。

杨娃娃只觉得好笑,有必要生气吗?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嘛,见到心中崇拜的英雄,只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何必对她如此冷淡?

“还不去?”简单的三个字,语气又冷又硬,威慑的气势、让人闻之丧胆。

杨娃娃诧异地看向禺疆,转而看向爱宁儿——

爱宁儿不由自主地趔趄两步,漆黑的眼睛惊慌得簌簌抖动,咬了咬嘴唇,脸容强自镇定着:”禺疆叔叔,我——是来告诉你,明天晚上,阿爸要为叔叔准备一个盛大的欢迎盛会,禺疆叔叔记得一定要来!”

说完,爱宁儿轻笑着,慢慢地转身,眸光扫过真儿和杨娃娃时,抛过来一记傲慢的挑衅眼神,然后,在黑妹掀开帐帘时,逃跑似地奔出寝帐。

这天,禺疆说要出去一下,找一个老朋友,让真儿陪着她到处走走。他前脚刚走,杨娃娃就后脚出帐,决定先熟悉一下环境。

议事大帐是一顶很大的穹庐,驻扎在一片宽广、平整的坡地上,铺砌十级台阶,穹庐前面矗立着两杆青白『色』的大旗,分别绘着一轮太阳和一弯新月,代表着匈奴人崇敬的太阳神和月亮神。台阶下是一片方形广场,广场两侧竖立着两排拴马的马桩,四周『插』着各种动物图案的旗幡,秋风飞掠,旗幡猎猎『荡』响。

穹庐外,竖矛横刀的护卫一排列开,煞有气势,威严悚人;广场四周,披甲士卒、或站立或来回穿梭,一脸的肃穆和冰冷。

杨娃娃和真儿漫步在挛鞮氏部落议事大帐的外围。她有点奇怪,为什么这里的营帐,帐口都是朝东呢?

围绕着议事大帐的坡地,分布着七八顶较小的帐篷,构成了挛鞮氏部落的政治中心。议事大帐是酋长、亦是部落联盟单于处理政务、接待各部首领、举行欢宴的场所,其余的是酋长的寝帐、部落要员的毡帐、各部首领的下榻毡帐。

他们一路走,一路观察,眼睛晃个不停。在政治中心的外围,大大小小的毡帐密密麻麻、错落有致,次第排开,遵循着内在的贵贱顺序。

杨娃娃很是惊讶,挛鞮氏部落的议事大帐很有气势,俨然就是一个大部落,政治气息浓厚,戒备森严,万事万物井然有序。

她皱眉问道:“真儿,你发现了吗?每个毡帐的帐口都是向东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我知道,我们部落也是的呢,不过不是所有的都这样。”真儿笑嘻嘻的,“因为呢,我们想着,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见灿烂的太阳,只要看见了金灿灿的阳光,我们就觉得充满了希望,全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哦?是这样的呀!”她想起来,匈奴人是崇拜太阳的,尊为太阳神。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了好久好久,毡帐才越发稀落,前面即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估计这里就是营帐区的外围区域了。

突然,喉咙里一酸,口腔里酸水泛滥,她忍不住弯腰狂呕。真儿扶住她,拍打着她的背部,为她的痛苦而痛苦……

呕吐渐渐歇止,真儿拿着绢帕帮她擦拭嘴角:“阏氏,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抬起眼,发现前面站着一个行迹古怪的枯瘦女子,两人俱是一惊,愣在当地。

眼睑以下,用一方绸帕蒙住,眼睛清澈,却又充满了沧桑;一身白衣,披麻戴孝一般,惨兮兮的让人『毛』骨悚然;『裸』『露』在外的手腕和手掌,干枯黄瘦,就跟秋末掉光了叶子的小枝丫一样,骨头突现,森然恐怖。整副身架,骨瘦如柴,而且瘦得不可理喻、让人夜里噩梦连连。草原上任何一抹冷风,都能把她卷走。

真儿不由自主地靠在杨娃娃的身后,哆嗦着嗓音:”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干枯女子盯着杨娃娃,眼睛像是死了一般,眼珠子再也不会转动。杨娃娃也禁不住一阵心虚,握紧了真儿的手:“你——你是——”

“我怎么样?哈哈——哈哈——”干枯女子仰天狂笑,底气十足,嗓音尖锐得像是厉鬼的阴魂嘶叫。

两人拥在一起,紧紧地。没见过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了!杨娃娃虽然不怕鬼,不相信鬼魂,可是,这样一个似鬼非鬼的真人僵尸站在眼前,能不心虚、胆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