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

第十七章 迷失(2)

第十七章

『迷』失(2)

猛地,呼衍揭儿站起身,抡起拳头,往他的脸颊上狠狠地打过去;禺疆生生地挨了一拳,立时歪倒在地,低垂着眼睛,喉咙一顿,咯噔一声,口中涌出鲜红的血,流溢于唇边,娇艳如花……

呼衍揭儿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俯身揪住他的衣领,猛一用劲把他整个身子提起来,握紧了拳头,一拳又一拳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下颌、腹部、大腿,凡是能打的地方,都不放过。

而禺疆没有还手,任凭他的拳脚相向,有如雨点般砸在自己已经麻木的身上;他感觉到的,是一种躯体的疼痛知觉,一种久违的畅快淋漓;他清凉地笑了,原来,自己仍然可以感知到疼痛,只是不知道那颗曾经跳动的心,还会不会跳动?

呼衍揭儿见他唇边浮现的一缕笑意,顿时,一股狂热的『潮』水涌上他的脑门,激得他更加猛烈地挥出拳头,往他的身上招呼,仿佛他的身躯不是一个活生生的**,而是一个塞满了稻草的包袱……

“爸爸……叔叔不要打爸爸……呜呜呜呜……”突兀的,身后传来小女孩哭泣的声音,稚嫩的嗓音是如此的惊恐与悲伤,一如夜梦惊醒那般,微闭着眼睛,使劲地嚎哭。

乍闻之下,呼衍揭儿惊愕地停手,惶急地回首,呆呆地看着须卜珑玲牵着的那个娇小的身影;天瞳酷似深雪的凝香容颜,刺痛了他的眼睛;悲伤的模样,迫得他的思绪狂『乱』地纷飞。

头曼挣脱了须卜珑玲的手,疾步跑上来,扬起小手打着呼衍揭儿的腿部,激动地叫道:“坏人!坏人!不许打我爸爸,我告诉你哦,你再打我爸爸,我一定杀了你!”

头曼散『乱』着头发,跑到跌倒在地的禺疆跟前,拉着他的手,轻轻摇着,清秀的脸庞扬起坚定的神『色』:“爸爸起来……爸爸不要怕,我会把坏人打跑的。”

禺疆被打得鼻青脸肿,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完全不在意似的;他揽过儿子的小小身子,紧紧地抱在胸前,眸中涌动的是一种欣慰的眼『色』:“爸爸不怕,曼儿长大后一定是一个大英雄,比爸爸厉害,也比这个叔叔厉害。”

呼衍揭儿看了他们一眼,藐然的眼风扫到禺疆惨淡的脸上,碰巧遇上他抬起的精锐目光,眼睛仍旧眯着,眼神却已改变。呼衍揭儿心道:很好,他并没有完全丧失斗志,翅膀折伤了,最终会结疤的。

他径直朝前走去,清淡地扫了须卜珑玲一眼,弯腰抱起嘤嘤啜泣的天瞳,稳稳地走远了。

须卜珑玲迟疑片刻,缓步走近禺疆,她曾经心动过的孤傲男子,此时,仿佛一只受伤的小鹿,躲在无人的角落暗自『舔』舐伤口,生怕被人一眼戳穿,故而自我封锁,不允许别人的靠近与探视。一时之间,她的心中泛滥起理解与感动——如果,呼衍揭儿如此待她,她死也无憾了。只不过……

素白的裙裾飞扬如拂,她轻缓道:“大单于对深雪阏氏的情意,让人感动,然而,如果阏氏见您如此,一定非常心痛!”

禺疆抬眸觑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沉默不语,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无辜的小男孩。

“大单于慎重思量!”须卜珑玲无奈道,拉过头曼,柔柔道,“曼儿,咱们回去喝羊肉汤。”

禺疆眯紧了双眼,看着须卜珑玲带着儿子漫漫地走远,平静的黑脸弥漫开**蚀骨的苦楚。灿烂的霞光,把一大一小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飘摇于风中,如此单薄;那逐渐冰凉的斜阳,正在长草断肠处。

天『色』将暗,冷意袭人。西天的璀璨云彩已经化作深灰『色』的层云,迎接着夜幕的降临。单于庭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惨淡,萧条,衍生一种荒凉的景象。即便,单于庭并不惨淡,却因这不是原先的单于庭,而让所有人心生感喟。

呼衍揭儿站在穹庐大帐前面的台基上,抱着天瞳,放眼望去,心中亦是凄凉。与赵国一战,大败而归,单于庭北撤五百里,漠南匈奴各部首领俱是心惊胆战,对大单于的冲动之举心生不满,纷纷前来单于庭挑衅滋事,并且扬言禺疆大单于应该让贤,天地所置匈奴大单于应是能者当之,而不是丧失大片丰美的草场,不是北撤、逃跑,不是有损匈奴铁骑的雄风。

天瞳盯着他怅惘的脸『色』,轻眨着灵动若珠的眼珠子,似乎研究着什么似的:“叔叔在想什么呢?你不能打我爸爸了哦!爸爸最喜欢瞳瞳了。”

每次前来单于庭,他都会带着天瞳玩,天瞳自是熟悉他;再者,天瞳甫一出生,便对他很是亲昵,长大后,仍然如此,每次见到他,就像见到老朋友一般,腻着他,缠着他,连爸爸都不要了,就晓得叔叔是最好的。

呼衍揭儿转脸看着天瞳,灿烂一笑,故意板起脸孔,问道:“叔叔也很喜欢瞳瞳的,瞳瞳不喜欢叔叔吗?”

“嗯……我要想想。”天瞳娥眉轻蹙,歪过头,仿若郑重地思考着。

呼衍揭儿看着她细致的眉眼,相较深雪的苍涩,多了四分乖巧、三分柔润;每逢抱着她,他的心中油然而生怜爱与……『迷』失,是的,天瞳还这么小,而他居然『迷』失于酷似深雪的容颜当中,实在罪无可恕。

他无奈而宠溺地笑了,故作伤心道:“还要想呢,瞳瞳不喜欢叔叔,叔叔可要伤心了,以后再也不陪你玩了,也不来看你了。”

天瞳若有所思地点头,得意洋洋道:“好吧,我就喜欢叔叔好了。叔叔,你能不能放我下去呀?”

他一愣,看着她水波盈盈而动的眼眸一会儿,方才放她下来。天瞳仰起小脸,娇气地命令道:“叔叔蹲下来。”

“瞳瞳要做什么呢?”呼衍揭儿愈发奇怪了,一边寻思着,一边蹲下高大的身躯,大手轻轻捏着天瞳的小手,俊眸中流动着清和的笑意。

天瞳神飞流盼的杏眸睨着眼前蹲着的叔叔,乌黑的眼珠子淘气地一转,凑近他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一下,紧接着,小小的身子急急地后退几步,粉脸上红云若彤『色』流霞,扬起下颌:“妈妈说,瞳瞳是不可以随便亲别人的,只有喜欢的人才可以。”

呼衍揭儿尚未从天瞳的轻吻中回味过来,一时之间难以辨别她的用意,随口问道:“那……瞳瞳都亲了哪些人?”

天瞳的一双清眸纯净无邪,似是生气道:“除了妈妈和爸爸,就是叔叔了呀!”

呼衍揭儿开怀道:“瞳瞳过来……”未说完,天瞳已经转身跑了,欢天喜地一般。他的心中像是灌下牛『奶』一般丝丝的柔滑,苍黑的脸上流溢出柔软的笑,发自肺腑。

他从来不知道,也不去深究,为何如此喜欢天瞳,且对待天瞳如此特别、如此呵护与怜爱。

穹庐大帐前面上演的这一幕,丝毫不差地落入两个女子的眼中。远远的,须卜珑玲和丘林非澜站在一顶大帐的帘口处,望着呼衍揭儿与小居次的一举一动。天『色』愈加暗淡,丘林非澜心中明白,须卜珑玲的心情更加暗淡无光。

丘林非澜看着她纤瘦的身子,心中无奈地想着:许是呼衍揭儿对她甚为客气,不似伦格尔真心真意地对待自己,百般呵护自己,她的日子能好过吗?看似拥有了草原上英雄般的男人,却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只有她自己清楚。短短两三年,便已如此消瘦,定是心中郁结过甚、心绪不朗所致,守着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男人过日子,还有比这更苦的日子么?

丘林非澜在她身后轻轻一叹,渺无声息,笑道:“珑玲,这次会在单于庭待几天?怎么不带两个孩子来玩玩?”

须卜珑玲侧过身来,轻笑道:“五六天吧,揭儿拿主意,随他了。”

如此轻笑,丘林非澜晓得这笑意的苦涩与无助,换了一个话题:“左谷蠡王似乎很喜欢天瞳,每次来单于庭,都带着天瞳小居次玩耍。”

须卜珑玲略一迟疑,眼中淡淡的:“是啊,也没见过他这么喜欢小孩子,我为他生养了两个孩子,他很少抱他们的。”

丘林非澜一惊,怕是刺痛了她的心结,开解道:“天瞳确实长得很可爱,调皮得很,鬼精灵似的。”

“姐姐无需安慰我,我与揭儿之事,你都知道的,揭儿……妹妹没用,一直得不到他的心,他能这般待我,给我最高的荣耀,给我一个安宁的家庭,还有一双儿女,我已经很知足了。倒是姐姐,右谷蠡王对待姐姐如此痴心,最是让人羡慕了,姐姐此生也无憾了。”须卜珑玲竭力装出开朗的模样,越是如此,越让人嘘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