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第290章 二九三

一听脑子有病,迟衡就不乐意了,翻身把容越压住说,“骆惊寒就是容易想不开,想开了什么都好。其实,骆惊寒的病只是一个让我突然冷静了的事,你好好想一想咱们已经孤军深入,郑奕说不定正笑呢。”

容越嗤的一声冷哼,“好的坏的都让你说完了。”

“……”

“温柔乡,英雄冢,破荆一点没说错,”

迟衡正色道,“容越,你一定要想通,千万不能带着气,要知道,从京城向东的开州可不容易攻,九月十月十一月,顶多这三个月能打仗的时间,你就算攻不下来也要守住。”

容越挑眉:“放你一百个心!”

一听这狂妄又轻蔑的语气,迟衡心放下来了,容越总会想通的,重要的是想通之前他会遵照自己的命令去做,而不是赌气恣意妄为。现在看来,容越还是被自己压下去了。

“喂!一百多斤的人,下去!”

迟衡笑着不动,容越冷哼两声膝盖一顶腿一撩将他踹开了,迟衡趴在一旁,只是笑,笑了半天说:“容越,和你讲理最费劲,不知道哪一个理由能把你说动。”

“蛮不讲理的是你!”

迟衡笑吟吟:“所以都不讲理,每次都得用对付小情儿的方法对你才行

!不讲理只讲情,等你心动后才能说道理,累死我了!”

容越大怒,飞脚踹过去:“滚蛋!”

迟衡嘻嘻一笑地压住他的腿:“我特想知道破荆怎么把你捆住的,你还能打不过他?”

“我能打不过他?我还能打不过他?最卑鄙的就是他,嘴里说着两人都别动,喝水先消气,我一停他就偷袭,嚓,明天见了他我非扁死他不可!真是的,还说什么他也不赞同,不赞同还把我撂倒干什么!”

二人闹了一阵,很快睡去。

秋澄万景,九霄清净。

颜翦为人老练,知道砚州一线压得住则整个乾元军才能镇得住,痛惜归痛惜,说要专攻西边,调兵遣将还是十分雷厉风行。

岑破荆知道将剩自己一人顶着京城的巨压,遂连夜部署,忙得没空去惋惜痛失攻打京城的好时机。

容越还是一副满不情愿的样子。

迟衡每天都得逗他,大道理轮番说,比部署军务还累。明晰了分兵三路的部署之后困难不少,因为如此一分开,无异于战局一剖两半,战略虽更加自由,但因石韦的调遣不可能贴近到细致入微,更多的需要主将自己的全局运筹,前方后方左右两侧都得想清楚,自然比四个人一起联攻时艰难了。

临行前,迟衡拿鞭子点了点容越的脸颊:“谁欠你一百吊铜钱啊!”

容越白了他一眼:“不攻京城,不爽。”

迟衡笑着给揽了揽他的肩膀,又抱了抱他的腰,低头瞅了一瞅,故作惊讶地说:“你这玉佩很霸气啊——呀,记得我给你送过一条金丝边的腰带,元奚国独一无二,跟这正好配一对!”

“……送过吗?”

迟衡站直了,望着容越的眸子,难得特别认真地说:“其实,攻打开州最合适的时机就是这几个月,因为十二月一月乃至二月,北疆大雪封山,乐莱州等那几个州援军来援都会特别迟缓,明年三月,能拿下开州吗?”

容越嘴角一勾:“让我立军令状?放心,我既然同意攻开州就一定会拿下开州

!不说明年三月的话,明年,九月,开州、信北州、长灵州、遥任州,这几个京城以东以北的州全部给你拿下来!”

迟衡大笑:“好狂妄的口气!”

“放心走吧,有我和岑破荆在,有什么不行的,大不了就多留京城几天好日子!”容越挑了一眼,指着一旁几个大大的古旧的红色漆木箱子,“对了,把这些东西给我师兄捎回去,都是好书,还有告诉他,不想当什么司业少卿就别当了,劳神劳力。”

“你是故意挖我墙角啊!”

容越奚落:“要不怎么办,等一个招蜂引蝶的人,迟早伤心死,还不如两袖清风回紫星台看星星看月亮呢。”

二人回望仿若咫尺在距的京城。

迟衡笑着说:“那就明年,九月,一定给你封赏一个最大最大的宫殿,我的容州王!”

容越嗤笑。

迟衡将他拥紧,秋风从二人衣袂之间悠然而过。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迟衡风驰电掣,日夜兼程,九月中旬终于抵达昭锦城。马鞭几乎挥断,一身风尘仆仆直奔端宁侯府。

家仆急匆匆地跑过来满脸惶恐:“将军,您回来了?端宁侯、端宁侯在花园里。”

花园里?莫非恢复了一些。

不等迟衡奔入花园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尖叫声,惊的迟衡脚步不稳,急切闯了进去,一见情形大怒:“你干什么?”

眼前,一个家仆将骆惊寒按在地上,骆惊寒衣冠不整,薄裳滑落露出肩膀。迟衡大步过去,眼眶欲裂,吓得那家仆一下子跌倒在地,牙齿直打战说不出话来:“将……将……将……”

骆惊寒将衣服往地上一甩跑进了**园。

迟衡明了了。

那家仆也终于挤出一句:“端……端……端宁侯……”

迟衡二话没说,奔入花园里,花园不大,但全种的是**,卷卷曲曲开得茂密,红色的,淡黄的,浅绿的一派生机勃勃

。坡地起伏,迟衡不知道骆惊寒钻进哪个角落,寻了大半天,低头看见浇过水的园子里清晰的脚印,沿着脚印寻过去,一株根叶比寻常**还茂密的树下,骆惊寒蜷缩在那里。

骆惊寒明明长得欣长,这一蜷缩,竟如叶子一样单薄。大睁着眼睛,惊恐地望着迟衡。

迟衡心一软,一酸,张开手臂拥上去。

骆惊寒尖叫一声要逃开,迟衡紧紧抱住了他,抚摩那光裸的肩膀,在耳畔不能呼唤着惊寒、惊寒、惊寒,一句比一句绵长,渐渐的尖叫声慢慢地小了,覆在迟衡肩头,仿佛啜泣一般。

迟衡心疼地抱着他。

许久,直到那啜泣消失了,换做平缓的呼吸。迟衡扶着骆惊寒的脑袋慢慢侧过来,果然已经熟睡了。迟衡将他抱回了屋子,在被窝里拥了好一会儿。但一旦想松开,骆惊寒会如同要醒来一般抓紧,迟衡只得一直抱着他,安慰似得抚摩他的脊梁骨。

迟来的安错匆匆赶来详述了他的病情。

如同前次那样,骆惊寒不认识人、惧怕任何人,即使安错。而且浑身滚烫发烧,热得难受他就会扯开衣服脱得干干净净,家仆不得不一次次帮他穿好,骆惊寒自然会抵抗,一来二去,他就变得更加恐惧癫狂,常常躲在角落,有一次甚至躲进了一个狭小的柜子里几乎将他闷死。

而且,骆惊寒不愿意喝药。

一喝就闹。

家仆没法只得将他捆绑起来强行灌进去,迟衡看得直心疼,把药罐接过来:“你们走吧,我来喂他。”

骆惊寒面带厌恶地看着迟衡和他手里的药,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用强是绝对不行,迟衡将药放在桌子上用勺子慢慢搅着,骆惊寒就躲在床的背后看他。

迟衡耐心地搅着,而后舀起一勺子放入嘴里。

真苦啊

难怪骆惊寒会那么抗拒,就是普通人也没几个能扛得住的。迟衡又舀了一勺子含在嘴里,细细地品味着,窗外是一株十分茂密的大树,看着就很宁静,一直在马背上颠簸奔驰,很久没有这么平静地生活了。

迟衡望着骆惊寒,微微笑。

骆惊寒谨慎地看着他,直到确定没有威胁时才好奇地偎过来。迟衡知道,骆惊寒一旦发病就会心生恐惧,害怕所有接近他的人,但自己是个例外。在垒州时,他就对迟衡异常依恋。

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信任感。

不知从何而起。

迟衡将骆惊寒搂入怀中,温柔地吻着他的嘴唇,一直吻到嘴唇通红泛起水光才停下。一开始骆惊寒惊吓一般要挣扎,但迟衡太温柔了,他便不挣脱了。迟衡的舌尖探进了骆惊寒的嘴里,挑动他的舌头。宛如游戏一般,迟衡温柔地耐心地重复过往的甜蜜种种,骆惊寒忽然笑了,笑得澄澈无一丝尘埃。

迟衡也微笑,含了一口药喂进骆惊寒嘴里。

骆惊寒呀的一声,吐在地上。

嫌弃地要抛开,迟衡将他搂紧了,笑吟吟地又含了一口继续喂下去,骆惊寒依旧吐在地上。如此这般十几次,药罐子的药都快被吐完了。迟衡望着懵懂的骆惊寒,往事重上心头,心酸地说:“惊寒,以前,你还说,如果是这样,药再苦十倍又怎么样。”

骆惊寒也望他。

迟衡想起那天骆惊寒离开的背影,倘若当时能够冷静一下,现在就不会是这样。

正伤心时,骆惊寒忽然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迟衡的眼皮。迟衡不明所以看他,骆惊寒又不满地抚了一下,试图给他合上,嘴里呢喃一句:“难受!”

迟衡将最后一口药含在嘴里喂过去。

这一次骆惊寒一口气咽下,而后连连吐舌头做苦脸。迟衡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亲了亲那残留药渍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