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棚

第26节

夫妇。”邵抚之恸曰:“一再至三,从古罕有。今我年逾半百,人寿几何行将就朽,纵使余喘尚存,齿豁发落,何以为情且月老红丝,岂真尔我如意珠耶”妻不谓然,固盟而逝。邵后自都中返,六十五岁,无疾终。

后襄阳王氏有女及笄,求婚者日盈于门,父母欲许,而女严拒之。城中亦有邵姓,楚世家。其小公子随父母游岘山归,妪仆群从过王氏门。见二柳树,公子伫立,攀条泫然,且欲入其家。妪携之入,王姓见之,啖以果馅。咸因公子幼稚,呼女出见,公子曰:“卿怎不似馆陶重会时乎”女惊泣曰:“不料郎君已再世矣”相与痛哭,家人异焉。由是公子日夜号泣,思念王氏。父母以王氏长七岁,不愿婚,公子欲之,父母不得已从焉。公子十五而娶,女已年二十有二。王氏言邵三世性情微有不同,今生独贪曲糵。酒后人尝问邵前世事,邵每言至夫妇重聚之故,其言即止。至一日大醉,告人曰:“冥曹姻缘簿载我夫妇一节,因装砌时钉入夹缝,曹椽翻忙迫,往往遗漏,故由我两人自为之也。”王氏于屏后窃闻。及邵归,大咎之,邵亦悔之不及。邵夫妇自此常相厮守,唯恐他生不卜,再聚良难。遂绝意功名,蓬蒿终老。王氏享寿八十二岁,邵享年七十四岁,二子六孙。计此生完聚以来,六十年中,未尝一日相离。即济宁之故地,亦不若栖霞之再到矣。

余在郧阳守恒德侄署,客有襄人徐子为余言,因取留仙、渔洋、竹垞所记,总而成之,更增补其说。

贾秀才

鲁南歉岁之余,疫流氓户,济宁、鱼台尤甚。宁之西乡,贾氏聚族而居,曰“贾家海”。有贾文学者,饩于庠。会疫行,其族靡有孑遗,而贾生亦染疫死。

当贾生之死也,单、曹亦无传染。有曹邑之青堌集耿姓庄户,夫妻半百,一女名改玫姑,字同里岳家作媳,家皆殷富。时改玫姑忽遘疫,举家张惶,旬日之间,百医罔效,至夜奄息已绝。夫妇痛切娇生,岳姓亦来吊唁。其母抚其胸,有微热,守之而哭。至更阑,忽闻女腹作格格声。其母惊视,则目睫已若转动,四肢皆温。父母喜出望外,阖家环视。

母掖之坐,女左右顾,作呻吟声。忽跃起曰:“我贾相公也,何绐至此诸男女恶混遝为”其母曰:“儿勿劳,初甦,语谜谵,尚不认父母。”女曰:“谓他人父,谓他人母耶我将返。”其母灌以汤,女泼而不食。强而起,行动俨如男子。而自顾足缠发挽,不觉诧异,因复坐,默默思想。终夜之间,母娣姊妹交床叠枕,不胜厌烦。继欲溺,起亦不似初,因大悟其前身借壳也。晨兴,奁事皆不能办。诸娣姊为之,习以为常。

女一日告父母曰:“母若父非我父母也。今我实借女身以为身,敢不以女之父母为父母乎”言讫呜呜。父母异之,曰:“然乎,信乎始吾女也,今更有子道焉,不庸愈乎第尔已委禽于人矣。此曹邑也,去汝家三百里耳。予家耿姓。”女曰:“前身以疫死,而家之病疫者殆尽。天命至此,复何可言”事父母颇醇谨达礼,无前女娇养之习,渐经家务,耿赖之。岳姓知其事,尤喜,催就瓜期,而女转多难色。既而缔姻合卺,虽女其形,实男其心,床笫之间,并不解裙带味,无一点脂粉态。往往搦管呫哔,酸措大气却有时流露。夫婿青年,女代塾师教之,而变化之权更自易易,盖自善诱者深矣。三年,其婿游于泮。

后为婿纳妾,生一子。二十年,婿贡满,秉铎莱属,携眷往。道经泲上,而贾生已半老佳人。入其乡,寻式里居,遍问故人,街衢井巷悉所旧识,曰:“我故庠生贾文学后身也。”里之中黄发台背,是当时征逐聚首者,尚一二在。言及己事,一毫不爽,因竞传其事。

七如曰:两世之事,古亦志之,独异乎贾生以巾帼师儒,能成儒子之名耳。岂偶然哉

卖菜李老

苏有卖菜李老者,一夫一妇,僦楼而居。邻巷多富贵,独李老一佣介乎其间。三十年倡随如比翼,从不闻有诟谇声。巷之中以病废、以贫去、以富且贵死,不知凡几,而佣之况如常。

四十余得一女,绕膝下。晨,妻女酣酣醺睡,李起,笠而跣,持一空挑子出城外易菜数捆。如春韭、秋瓜之属,盈筐簏,一周于市,而青蚨入囊橐,尽一日度支。归,日未晡,妻女方起盥,李亦盥焉。饭后,则蹀躞山塘间,或啜苦茗,或饮薄醪。晚归,则小楼月上,李乃说荒唐杂剧,欢笑一时,真如生公坐石上演**乘,又如马鸣大士化毘婆罗,眷属皆皈依也。有富室某,谂李甚详,遂重其人。乃曰:“李老一日不作,则一日不食。我愿假多金权倍蓰,则一劳可以永逸。”李曰:“我福薄,恐不能消受。”其妻闻之喜,怂焉。李为之动,领其资。于是持筹握算,碌碌不得安帖,鸡鸣而起,日昃尚不归。女见其惫,曰:“父何以不若前日之贫而乐也非娱老计,请辞富而就贫。”李老不能纳其言而卸肩焉,竟以劳病死,又无儿可悯也。

吁,利之一途,其转移之权抑何甚以李老三十年之雅操,尤且不能不改节于末路,遑问其他

七如曰:余作秀才时,不肯教书,尝以笔墨遨游齐鲁间。久之,为当道诸公内记室,岁得束脯百余金,腊底言归,一家八口从无卒岁之虞。乡荐后,心羡仕途,遂尔一行作吏,簿书鞅堂,仆仆尘埃。回忆曩昔襟期,不啻霄壤,正与李菜佣同一失足,良可恨叹

晚节极难,韩魏公真可自信矣。

李福

乾隆二十五年,潍人李福,年四旬,止一子方五岁,家贫。诣京师,积银二十两。回家。

夜行,路旁有一舍,灯光微露。因天寒借火,吃烟,见一老妪守一病儿在炕,意境惨然。询之,乃云:“孤孙两世所系,今病危,医者欲用参,计值二两,苦无力。”福遂赠镪如数。

及归,见其子羸尫,如病新愈者。妇曰:“是儿病,将不治,于某夜梦祖母至,予参一碗,饮之顿愈。”征其期,正予金时也。视囊金亦无少缺。嘻生我之爱,庇及两世,无间幽明,洵深恩罔极矣。

张兆富

即墨之蓝村张兆富,幼委禽于同村之李氏女。女长于张,女过笄而张甫成童,故结褵尚迟迟。然与岳家门楣相望,常往来也。张母孀,无兄弟,有薄田数十亩,可以度日。

当夏初雨后,母呼张曰:“尔可向丈人家借一斗豆种来耩地。”张至李家,其家人皆下田耩豆,独其女在炕上弄针黹。见张笑问曰:“郎来甚么”张曰:“借一斗豆。”女曰:“做种耶”张曰:“良然。”女起曰:“我家这地,雨后滋润,也待耩。无豆种借与你。”张曰:“你家地我自有种下。”女起,以手拍张曰:“小郎谑我哉。”张顾无人,遂与女狎。乡女儿以其为夫也,故亦不拒。曰:“今日之事,终身之计。”乃褫张衣为信。张不与,女强取而藏诸箧。张恐人来,惶惧奔。

时方夏,止穿一袷,乃抱肩而走,不遑问豆,亦不敢回家见母。行十余里,茫无止所。蓝村官道也,往来官商,络绎不绝。有西客乘骡丁丁数头过,张随之走,客顾曰:“娃娃那里去赤膊炎天,可不炙焦皮肤吗”张曰:“我失路人。父母行乞,弃我去矣。”客怜之。抵逆旅,客又细询,张绐而黠。客喜,收为义子,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载之同客而西,学贸易。张能,客以千金倚之,不数年利倍蓰。客固无家,赖张代其劳。客欲为张娶室,张曰:“关山行旅,何以家为盍归乎休,未为晚也。”隐念老母,又恐终堂定妻,难保守室。一朝羞去,便不能归。时一念及,如针毡之坐不宁。

荏苒间已十八寒暑。客老死,一切殡事,张亦尽礼尽哀。于是乃怀厚资,决计归家门,垂垂囊橐,庶几一洗前日之羞。而李女自张逸后,遂得一子。父母恶之,女乃持张衣裹其子,奔张氏之母,哭诉其由。张母认子衣,抱孙曰:“汝诚吾媳也,是诚吾孙也。抚孤而侍孀,何如”女曰:“固所愿也。”女之父母遂无词。张孙长,定婚于王姓家,亦饶裕。王以张母与李氏皆孀,邀其婿读书于家。数年,张孙俊慧,大有父风,亦先与王女通焉。瓜期择日完娶。

北俗,亲迎鼓吹而来,王氏忽产儿于彩舆中。送亲者皆赧颜欲回车,张孙邀而自陈其罪。入门,张母曰:“喜得重孙。”李氏曰:“其不改父之行,是难能也。”正攘攘哄笑之间,忽一人轩昂而入,门外骡驮累累。见母在堂,趋前抱膝,跪而哭曰:“儿不孝,十八年出亡在外。今返家门,幸老母无恙。”哽咽不能成言。母手摩其面,审谛再三,曰:“是儿来耶是我梦耶”向内呼曰:“媳妇,尔男子归家,怎不出视”李女不肯出,母乃破涕为笑曰:“此事我知之,然我难料理也。”乃告诸亲串,又令其孙来拜父,张恧形于颊。众亲哗曰:“今日张母得子,李氏有夫,张孙获妇,王氏诞儿,三善备,四事集,宜计日而行贺。”旁有鼓人执乐而前曰:“请设两青庐,重筵加酒,尽一日欢。我为一一吹笙击鼓,以并力奏技,主人家当四倍其金钱,则此事办矣。”一乡之中,是亲非亲,无富贵贫贱,男男女女,杂沓咸来致庆。筵席排至门外皆满,比秋成之赛社,尤有加等。是张兆富,有斗伯比之行,张孙又读父书,本无足道。然论之乡里,毋太绳拘。诗有之“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轩渠之而已矣。

只是张子拥厚资归,遂成佳话。利之时义大矣哉太冲

野寺宿

胡某夜行,至野寺,敲门求宿。一老僧出曰:“大殿不可以假寐。东厨惟老衲独眠一床。西廊中尚得容膝,但无床榻。有人寄一空材,客能淹夕于棺盖否权当悬榻,未审客意如何”胡曰:“我椒山自有胆,此上最安乐。即使柩有牛鸣,我何妨作楼上人,况空空一槥者。”僧喜,遂令阖户,持灯而去。

胡奋身登木,其兴致几欲歌“女手卷然”之句。无何,而目交睫合,神将离而魂欲杳,且以为明日与老僧盖棺论定,必谓我胆周于身矣。忽棺内作一响,胡惊觉,四顾昏黑;又响,胡战栗不自持,顿缩板上,浑浑肉皆颤颤动,觉棺内亦颤动,与己身之觳觫相互答。胡在上愈惊,而其下愈响。胡魄丧胆落,为之滚落板下。又闻棺盖若揭,胡奔命夺门出院,趋东厨呼僧出视,而胡已匍匐奄息,两胫骨间犹作辘轳转。半晌心定,始告僧。

僧不之信,相与火视,排闼入,见盖已起,凛然一人立其中。僧亦惊,喝而问,答曰:“我前村之宁五也。”僧曰:“胡为乎柩中”曰:“我病虐,避鬼卧于此。顷闻棺上响,我固不知假寐者。我以彼为鬼自外至,彼则又以我为鬼从中来。于是乎我疑彼鬼,彼疑我鬼,各具鬼胎,遂皆鬼相,乃无往而非鬼矣。我闻客与我师捶门惊告,我始知其非鬼。客今当知我之非鬼也。我睡醒虐退,将归我前村,客请安稳眠棺上。”遂去。

胡视夜半,竟不能眠,与老僧话,东方既白,仓皇而行。

生员

有余杭生员某,偶于乙未夏月出城,见一青衣云:“我乃冥府差人,有票拘汝。但汝不应路死,可速归,待我摄完四十余人,方来唤汝。”某急还家,而二青衣已候门外。即辞妻子,摒挡家务,痛哭而逝。至冥司,青衣羁之阶下。闻唱名声,某应曰:“生员有。”冥司云:“生员不是拿者,毋亦误甚”遂鞭勾使。一庭错愕,乃遣某还苏。后有年,以官事诬,牵入衙鞫讯,亦唱名,某亦应曰:“生员有。”堂上官拍案大怒,曰:“汝以生员作护身符耶”不容辨析,手戒二十。两掌隆肿,负痛还。某尝愤恨世道愦愦,致令斯文扫地。

噫等一生员也,岂独能宽于冥法,而不获宥于官刑哉是其幸与不幸,初不在生员之有无,而在生员之自为也。然则生员可有乎,可不有乎

近日之刁生劣监,哄堂打鼓,长官畏避之不暇,手戒之说绝响矣。

有生员可手戒,有生员不可手戒,在长官自行剖别耳,岂得以击鼓遂概目为刁劣耶傅声谷

伤膂夫

华亭钱鹤滩学士,归营私第,工役烦苦,土木垩丹,经岁不休。有一夫蹩,且不任役,将责焉。蹩者告曰:“我不敢舍镘以嬉。我操镘而入富贵之家有年矣。往时黄提刑营第,我受役而伤膂。今其屋已瓦败而垣颓,过者以为墟,而我之膂犹伤而未可。呜呼,岂今之屋有同于黄之屋耶何我之罪适符乎往日之罪耶”学士感之,且罢工役。

七如曰:夫夫也,一言而罪释于己,役罢于工,两得之矣。又非“圬者王承福”之论之徒,以独善其身而已也。

南中行旅记

五月十三日。早晴,饭后,暴雨,点大如粟,俗呼为“磨刀雨”。逾时霁,出归德门,同许姓能通使者,看十三行。

屋临水,粉垣翠栏,八角六角,或为方,或为圆,或为螺形,不可思议。前则平地如坡,门仿闉式,开于旁侧。白饰雕镂,金碧焜煌,多幔缋。门有番奴,目深碧闪闪,卷曲毛发,类脊鼻騧。持佛郎机,为逻守,衣多罗辟支,悬霜刃,烛人毫芒。非问途已经者,不敢入。其户重以绣帘,窗棂悉用滨铁为之,既壮观,且可守御,内嵌琉璃大瓦,当屦满时,皆铿锵作应山谷响。地铺洋氍毹,腥红如滟滪波,几不能履,恐袜生尘也。座设漆雕为之,两旁庋手,中以革垫,其一角前向,出入两股中。几为月形,或半圭,层层凿菱蓉攒花。其白面碧瞳者为大贾。冠以黑绒三叉,望类毘卢笠。衣青尼,束身大金钮,累累贯珠。绦用杂色纬,通体皆缚扎无懈处。革履,操赤藤,人谓其藤中藏芒刃云。通使言,赤藤者最贵。

导以意,作免胄礼,叙宾主欢,余答以揖。进金盒烟,嗅之辛香不可耐,渠则盈掬充两突间,噏噏不作一嚏。顷设馔。器质亦豫章窑,但金碧满绘,五彩相煊,与时用者异。每器可容十升,盛鸡匹,悉刲其头爪,囫囵以具,不脔切,用铁牙叉为箸。食用麦,杂以茴胡蔴熯块肉。酒具用白玻璃,晶莹彻内外,口盎而中直。酒芳冽,余尽三器,渠渍渍喜,作指环抵唇者三,通使告余:“羡君能豪。”

继乃散步槛廊,穷观奇异。有乐钟,至时则诸音并奏,声节无讹,刻时不爽。有千里镜,可以登高望远,二三里能鉴人眉目。又有显微。多宝,小自鸣表,持之耳畔,如橐虫之啄木。又有海洋全图、贝多罗花、丁香藤、相思鸟、五色鹦鹉、倒挂禽、獴兽、短狗之类。檐间悬水晶灯,璎珞露垂,风来则珠霰摇空,铮铮相击撞,贮火可五十盏。

余往来珠江,夜深则遥见之。辛卯,都中亦见此。门有悬旗,色用朱红布地,作叉股者,是贺兰贾也。余处未观,日将匿,遂返。续游竟不果。

旱魃辨

诗大雅“旱魃为虐”,朱传云:“旱神也。”未闻有人死为魃者。山海经载黄帝征蚩尤,尤请风伯、雨师作大风雨,帝乃召女魃止之,遂诛蚩尤。神异经言,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目在顶上,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又名旱母。遇者得之,没溷中乃死,旱灾即消。此亦诞语不经。然要未有以死人称魃之理。

山左乡愚,每逢岁旱,辄以新冢上微湿者即以为魃。乘夜聚众掘墓开棺,磔其尸,碎其首。值天雨,尸主固无辞;不雨,群议息之。此等异传,正不知倡自何人,其流毒一至是夫开棺见尸者拟绞,残毁加等。煌煌律令,罪难稍逭。乃毫不为怪,相沿成习,其间蚩蚩之氓不晓法律,犹有可原;又有黠猾者或诳诱乡民、阴泄私愤,更不可言。

乾隆辛亥秋,旱,有平原张姓妻死,甫葬,村人某诡以为魃。一村哄起,掘墓出尸,以绳结之,犁地而行。其夫惨恨,鸣于官。官捕至,首倡者逃未获,从者论戍。吁安得著明罪条,遍告乡邑余故为是辨,使览者广为布闻,亦有无量功德也。

原系正论。然事有不可解者,旱魃往往为祟。吾乡亦曾遭亢,焚其尸即雨,甚奇。

述意

场上设豆棚一架,满开豆花。陈几案,笔砚瓶麈。中悬“雨丝草堂、桂馥书屋”匾额,两旁挂“白昼饶人听说鬼,青天扯淡坐浓阴”对联。

生三髯,巾服上黄叶飞来怕打头,闭门家里一书囚。只今学会安排法,秃管消磨豆雨秋。老夫七如居士,山东人也。幼识之无,长贪呫哔,年逾见恶,学不知非。虽是四壁萧然,却不离花、酒、琴、棋、诗、字、画,取个七如道号;还求那柴、米、油、盐,酱、醋、茶,弄得来一件俱无,倒也觉空诸所有。怎奈囊中无钞之时,便要作脚下生风之想。所以出外的日多,在家的日少。谁知这一些儿清福,老天竟是不轻与人的。昨日海上回来,天气炎热,暂作杜门之计。且喜妻贤妾淑,儿大女娇,八口清贫,一家欢聚。正是:大鹏息以六月,鹪鹩止于一枝。这也不表。近作小豆棚数卷,不免携到豆棚之下,校阅一番便了。

北醉太平〗生取书行唱寂寞山家,有甚喧哗,门前几树鸟儿喳,一棚儿豆花。荒园镇日无人呀,我一个著书黄叶深林下,你看这长天那个来闲话。只恁般顽耍。

坐介你看这豆花、豆叶,紫的紫,绿的绿,开的来满院浓阴,那太阳一点也是透不进来的,真好看也。

北黄钟醉花阴〗生唱几曾见锦幔花棚,消得受套和袍,卧甚瓜藤架。吃惯的淡酒儿慢品咂,捧一盏火柴的苦熬茶。戴甚么乌纱,怎似俺破方巾任歪任斜。一支笔一本书,胡诌乱扯。

旦上引浪游客子攻学懒,中馈娘儿做活勤。官人。生娘子请坐。旦坐自从官人还家之后,闭户清闲,十分自在,把我娘儿两个倒忙坏了。生娘子忙着何来旦喏

南画眉序〗旦唱头梳粉未搽,洗手清晨入厨下。煮一锅麦饭,赛仙洞胡麻;烧一束湿柴枝,是秋水蒹葭;采半篮野菜根,比西山薇蕨。这忙忙难速刺。小奁花绣鞋,帮跑来多大。

生笑介其实难为娘子。旦我们得一刻闲,大家都来听你闲话。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