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棚

第17节

与舁一空舆,往至一处,门署“北郭福社”。张曰:“鬻妇者谁与”石曰:“神也。”张异曰:“因贫乃仕,岂仕犹贫今以一方保障,尚不能庇一浑家,何以官为岂诚国而忘家耶抑不足以养廉也”顷内呼舆,一妇着蓝纻衣出,登舆;神敝衣破靴,惨沮送之,相与洒泪而别。张视神,故同镇滥赌秀才尹某也。

遂舁妇行,后一役随之。妇呜呜不辍,其役投杠慰之曰:“夫人勿过伤也。从来博之一道,无常负之理。倘主人一旦为雄,呼卢辄胜,则完璧归赵,犹反手也。”妇曰:“负心人殆以我为孤注耳,今何望矣请从此辞。彼实负我,非忍相负也”张知尹在生时嗜赌,产荡尽,后为博徒所困,陷以滚赌,冤死狱中。今死后犹不悛改,至割床头昵爱,甘心一掷,亦可哀也。行十馀里,至镇上社祠前,役入内,良久出,曰:“卢以金偿,不许以人代。盍舁之返”张惫不欲行,石哀之,张不得已,复舁返北乡。妇入,闻内汹汹然,又欲呼舆。张苦其烦,躲隐处,逸而归。

寤时天已曙,闻镇上人传社神增一夫人塑像。张至祠视之,果然。乃告曰:“此北郭之社夫人也。北社神与我社神博,北社负,穷不能偿,以夫人抵。”后北郭人来舁以归,至夜,其像仍返。屡舁屡返。今湘镇社主齐人也,而北郭之神犹鳏焉。

余于役彝陵,合郡守掾至丞尉,莫不从事于博。其胜者,虽属吏亦傲上台;负者,即长官且气沮于末僚,将不至北郭社神之去妻偿债也不止。呵呵七如

卷十一鬼魅类

刘碧环

金阊怡亭王子、石顽刘子、鸳鸠、拳石李子、焦亭曹子,同下榻于平江抚署之“来鹤楼”。时在暮春,积润初滑,觉帘布绿云,燕衔红雨。昼长无事,相与共涉遐思。奚奴在旁曰:“此楼昔有仙人,请之则降,叩之则灵。”众闻之,遂盥手爇香,进盘盂,布米沙,悬榻竖颖,祷祀以求。俄而乩诩诩动,既而撇画成文,录诗一首曰:

十年幽梦在墙阴,一夕无端碎玉琴。万种春愁人不见,彩毫飞处墨花淋。

“奴碧环也。诸君子瓣香持至,于意云何”时众以亚阑朱槛之间,木香正盛,乞一赐咏。清谈未已,佳阕早成。其词曰:

不比杨花轻贱,不似梨花娟倩。棚底弄清芬,勾引蜂狂蝶恋。堪羡,堪羡,乱洒珠玑万点。调寄如梦令

书毕,乩停,寂然。童子曰:“仙乎去也。”于是众惊其事,且爱其文。

翌朝而又设坛焉。乃降曰:

细雨花魂在,荒园草梦迷。不关蝴蝶舞,自有杜鹃啼。

麦饭餐风耳,椒浆吸露兮。最怜愁绝处,日暮下鸡栖。

众问其姓氏,又书曰:

闻鸡起舞愧雄才,曾向元都观里来。玉格冰清谁与共,阮郎携我入天台。

众又问:“是否姓刘何缘羁此是岂紫燕楼头,伤心关盼;黄鹤云外,返驾仙人乎”又书一绝云:

絮语如绵问欲连,前生误摘并头莲。深藏金屋空怜惜,翠绕珠围十七年。

由是知其为金阁芳魂,玉楼幽艳,共叩示出处。又书一古云:

我家原住隋堤曲,阿父相携戍鸭绿。十二十三学秦声,十四十五教弦索。

裁得鸾笺写硬黄,吟成小句藏笥腹。亭亭二八入侯门,可怜匝岁尘埋玉。

多情肠裂泪偷弹,床头湿透芙蓉褥。夜雨铃声泣马嵬,秋风草色悲金谷。

词名檐铁付飘湮,瘦兰十卷谁来读。姻缘会合红莲客,何日妥予山之麓。

众读毕,咸为嗟叹。复请埋玉之所。环曰:“诸君可谓怜香之至矣。”复作一绝云:

高冢如山牧马牛,唐陵汉寝几曾留。不想千年石宝塔,但求一个土馒头。

书毕遂去。怡亭子曰:“前作有日暮鸡栖之句,旧闻东墙下有瘗骨,得毋即是”众乃荷锸相从。深不三尺,果得遗蜕,玉质莹然。众急掩之,谋窀穸。

环临乩致谢。拳石乃问:“夜台寂寞,何如尘世凄凉”环即书曰:

夜雨残灯太寂寥,风吹檐铁伴秋宵。断肠阕子无多句,只有零星旧数瓢。

众乃请示檐铁、瘦兰二集。环曰:“檐铁词乃记来鹤楼隐事,未便浪示人间;瘦兰词,俟月夕录考。”众遂皆以诗吊,环一一步答。惟拳石构思不就,仅得二句云:

往事追思血泪枯,音容回首已模糊。

环即接云:

感君吊我知君意,吟到伤心一字无。

拳石遂搁笔,唯唯逊谢而已。自此诗坛笔阵无宁晷,更无虚夕,诗词不下千言,惜未尽录。

会当深夜,酒阑人散,拳石一心皈礼,展拜而祝曰:“窃愿一睹仙容,得遂仰止。毋令人闻声感慕,空结遐思,致慨于霜露三秋之想,梦魂千里之情,诚为万幸。”环即画沙聚米,奋乩挥曰:

岂同仙女下阳台,蔓草扶苏莫浪猜。不必洪都寻羽客,一庭明月梦中来。

旋作兰麝香数阵。拳石子心醉神移,于乩前折腰再拜。既乃就枕徘徊,情思缭乱,不觉身游于白杨荒草之间。顷见月色朦胧,风情料峭,又闻鸣珮丁珰,双勾蹀躞。恍惚之间,而碧环已姗姗至前,敛衽端肃曰:“蒙君雅爱,不避陋劣,忝颜冒渎,感与愧俱。”拳石惊喜过望,相与促坐。第见其非云非雨,欲合欲离,如来洛浦,俨在巫阳。于是爱而生敬,敬则邪念俱融。环曰:“妾乃维扬人。年十六,即为前抚军小星之选,来至节署。缘以宠故,遂遘妒根。百般凌辱,竟至魂销一缕,冤结千丝。幸遇太乙慈尊,以我屈死,拯出恶道,一切解脱。今已召赴骞林。惟是枯骨颓垣,尤望诸公怜而瘗之,则感佩厚德,永衔泉壤矣。”言罢,呜咽掩面而去。

拳石惊寤,遍告同人,并记其集唐十绝志别。其一云:

漫道沧江吴楚分,独悲孤鹤在人群。春风一夜吹乡梦,回首姑苏是白云。

众遂择虎丘贞娘墓傍葬之,颜其墓道碑云“刘碧环之墓”。

胡曼

胡曼一名断肠草,俗呼打破碗。闽广山林川泽之阻,虎狼虺蝮虽能害人,其毒尤亚于此。叶如茶,其花黄而小。一叶入口下咽,七窍流血,人无复生。惟急服山羊血可救,盖以羊食不死,故曰:“羊食大凉,人食断肠。”此物种类颇繁,枝叶多不能识别。奸徒取以毒人固多,而误中者亦复不少。又云被毒死者其魂尝附其根,迷惑来往之人而中伤之。每每无风能自招摇,诚妖物也。

粤博罗某村,黎氏一女年十七。因随母探外家归,路傍见黄花的烁,碧叶如油,一茎暴长尺许,心异而摘之,插鬓间。归饭,花忽堕饭器中,女箸入口,一嚼旋吐。俄而肠绞痛,色变。家人问视,饭器皆黑裂,知中蔓毒,急觅羊血得之,灌女复苏。

同村麦秀者,尝求婚于黎女,黎父母嫌其贫,不许。是日,麦自塾中归。村外野篱边,见一女子衣服鲜洁,**丛莽间,近谛,白皙而美。女招之,麦应声至前。女曰:“汝非麦门仔耶”麦曰:“何知我”女曰:“奴黎蚬妹。我父母虽拒婚,我固未尝一日去怀也。”麦喜,四顾无人,遂与投绿蕉密箐之中而野合焉。麦觉女口中芗泽宜人,乃抚其颐曰:“何物甘香乃尔”女曰:“嚼槟榔耳。”乃舌舐出尖,如碧芽茶,麦吮咽之。忽闻有人呼蚬妹声,女曰:“吾家来觅我。”遂匆匆振衣,约以后会而去。

麦至家毒发,家人问之,麦告以途中事。家人曰:“早晨黎女中毒,闻羊血救甦。当往乞其馀。”黎母曰:“无矣。”黎盖恐麦之不死,其女便不得生。坚请,黎氏终不与,家人空而返。麦捧腹泣曰:“我生以贫故,不能娶黎氏女。想我死后,冥中另换

一世界,或不至如此炎凉。黎氏女,我必妻之。”言讫遂死。而麦固不知其死,心忆篱落,乃趋而往。见黎女坐木棉树下,自靸其履。麦至,执手曰:“妹何来恁快”女曰:“郎厚意相爱,妹已身许。今父欲夺我志,故来见郎,同适他所,以图永好。”麦曰:“奈未带得行李资。”女于袖中出一帕,皆黄白镪,示麦曰:“足用否”麦曰:“何须太多。”遂与女行。

数十日,而路行者觌面曾不问及。至闽,凡五六年,生二子。黎女常思父母,终日涕泣。言曰:“妹当时不忍负郎,违弃大义,竟蹈私奔之嫌。今经六载,恩慈间隔;即郎违乡井,亦裘葛屡易。覆载虽宽,何地不可容身,而抚心何处可容也”麦然之,遂偕归。麦令女且在舟中,先自抵家。及门,门有戟髯者持铁蒺藜挝麦,麦奔。忆其家或他徙,欲往黎家,愤其岳,且羞见之,于是复返舟告女。女曰:“郎在舟,妹且当归告,来接汝。”

女登岸,携一子,抱一子,至黎家。门人惊:“蚬妹病狂,奈何出行市上,拾人子女消遣耶”女不答,笑而入。见黎父,拜于庭,诉其嫁麦至闽,养子来归之事。父曰:“汝患病数年,辗转床寝,何诡说为速入自内。”忽黎母自内哗而出曰:“蚬妹出外来矣。”是时,女卧室中,忻忻起,趋而出,问之不答,至庭外,而庭中者甫下阶。是两蚬妹也,众皆见之。少则翕然而合。视其二子,呱呱于前,无所异。黎父母惑焉,使人验诸舟中,麦郎果在。女乃令人持女衫覆麦迎赘焉。

麦至,人不能见,独与女同处。麦家人闻之来视,皆女为之传言,不得见麦之形声也。惟黎翁待婿若稍有芥蒂,则百般扰乱,甚至门窗瓶盎悉为灾,故奉之如神明焉。

先君子署博罗令,欲尽草根以除民患,下令曰:“凡以事告理者,须拔数十本与词来,然后得进。”樵人不可得,黎女携其

子往采,则盈捆载。邑人皆鬻之,于是麦氏富而妖草尽矣。

是聊斋水莽草一段情景脱化出来。七如

观此,则倩女离魂,合抱为一,当不虚也。傅声谷

泥鬼博

豫章灵官庙,为阛阓幽静之所。庙久残蚀,其肖像皆有神色,相传非当时人工所能。乞丐无赖常聚于此,夜则樗蒲幺掷之声连宵达旦。耽于博者,往往不计美恶。

陈一士有赌癖,时或囊涩,便觅小局。每一往博。庙中皆破落子,见陈至,咸趋迎之,故陈亦乐就。既而陈赌资愈窘,而入庙频频。庙故无门钥,来者忽去,而去者亦复可来,更柝者不屑稽留巡于此。

时有短须人来博,衣履如胥役状。凡掷皆红,亦不作呼卢势,入手固无不如意。场上皆不识为何许人,问其里居,皆不答。每夜深来入局,晓筹未唱,则兜肚垂垂满腰以去。陈姓及诸人连日颇为所窘。即易局设法,亦无不见负于彼,咸以为异。局散,尾之,至门而忽没。逾夕复来,众乃哗,短须者张皇而遁,后不复来。

会春**雨弥月,满城舍漏垣颓。庙门有塑泥马二,作两泥鬼羁之。其一鬼短髭,忽身旁马渗倒,腹中钱堆满地上。众争取,约十馀缗,举首见泥鬼,酷类前之博者,乃悟为此物作祟。

噫博何常之有得之于人,终亦失之于人。至于泥鬼,且不甘心于一掷。然则博者皆鬼也,博亦奚独鬼也哉

鬼酌

博山多佳山水。有市井人尚可法,夜欲登山玩月。至半崖,有人呼之,遂与共坐,倾酒共酌。其斟杯皆凸起寸许,隆然不溢涓沥。既而大醉,酩酊而归,于时惘然。夜半微醒,因忆其人是孙姓名起,死于酒已数年。

翌旦,往视其坐处,空樽在焉,竟亦无恙。

按沈石田有挽醉死黄道士一律云:“汝师因醉死,汝死亦师如。坟以糟丘筑,碑当酒德书。足跏趺后折,面胀疽成虚。身化难留影,吾诗妙写渠。”最佳。

娟娟

张如瞻,鲁人。幼孤,为诸生,游学晋梁间,以笔代耕,就壶关作书记。居署之东偏“古香书屋”后,草茨三间。琴书之外,了无长物。日与前庭谈饮,晚间营营作鱼雁使。斋外荒亭一区,有老楸树数株,风萧萧响。

更阑独坐,童子垂头。方凄恻间,忽闻斋外有人吟曰:

一年容易送春风,打叠秋声月影空。捱到夜深传舍静,怕人还步画栏东。

反覆吟咏,声楚楚,听之细婉如女子。明日起视亭前,杳无踪迹。逾夕二更后,吟如故。张潜步往,声顿辍。良久,隐约间有女坐树根,俯首低吟,张甫动,女遂杳然而没。

张初以为署内官眷,今乃悟其为鬼,然心窃慕之。由是常徙倚亭际,朗吟而和之曰:

荒原飒飒下西风,孤馆萧然花事空。料得芳魂与客梦,一般凄楚隔墙东。

张归就榻,忽见一丽人来,敛衽谢曰:“君子风雅士也,妾多所畏避。”张惊喜,挽之坐。女秀俊宜人,大家举步。张问为谁,答曰:“妾前邑侯韩凤山女也,钱塘人,字娟娟。生前好食酸杏子,因误食双仁核中毒,十六岁殂。今停柩城外,魂固依署中。所吟己作,蒙君致和,光生泉壤。”张喜,与为欢会。自此靡夕不至。

女固善书,所有案头启事,暑夜寒宵,尝为张捉管代劳。张爱秘之,二人绸缪如夫妇。一日女至,泪滴阑干,曰:“夙世缘尽今夕。受君恩爱,实不忍离。吾家父母将遣伻来迁柩,势不可留,当返省视。魂归千里,后会为难。君一岁辞馆归,烦一往浙。”遂于发间摘一翠钿与生:“可持见我二老。妾有隐愿,以图报君情于万一。然成否有数,不敢预期。”珍重涕零,张亦泣,侵晓而去。明日,果有浙人来迁女公子柩。自此亭舍寂然。

岁聿云暮,孤馆愁思,簿书颠倒,时忆芳魂。偶翻遗墨,无不系人魂梦。乃辞居亭旋里。略为摒挡,家无遗孑,买舟作西湖之游。三月而抵杭。

先是女有一妹名好好,无兄弟,年已十八,未字人。今其姊榇归,家中忙醮事。其妹好好忽扑地昏绝,逾刻醒,曰:“大女娟娟不孝,中途弃高堂,别几年矣幸老人康健。”父母曰:“儿果来归乎勿惊汝妹。”女曰:“幽明异域,觌面河山。今儿自晋数年归,儿冥冥中已定山东秀才张如瞻。儿已将所殉金翠钿与之,不日婿来拜岳完娶。但儿魂魄无依,旧舍不可居,曷借我二妹躯”父母曰:“不可。儿固得所,如汝妹何”女曰:“二妹与儿幼时最相爱。小时曾共誓:得嫁一个好书生,吾两人共事之,斯愿已足。今来特与妹妹合舍,使一其身而两其人。望爹姥许我。”父母曰:“儿病狂耶”女生时好以手撩鬓发,言次辄作故态,神气声音,宛然似昔。复谆谆订其父,乃绐之曰:“俟婿来区处。”女喜谢。由是忽而娟娟,忽而好好。中夜帏帐唧唧作两人语,俨若姊妹联床,即趋视,孑然也。家人咸以为痫。

越日,张生果至,以刺及翠钿入谒。翁异之,延入客舍。女窥帘见之,骤出,捉袂与语。父恚甚,母诃之,始惭沮而返。生感泣,遂告以晋署之事,垂涕拜伏不起。翁扶生,不以为侮,乃许以字。生谢出。至日,生往赘。花烛灿列,新妇入青庐。搭面既揭,生不敢认。娟娟曰:“汝不识奴,何眈眈视”卺饮后,欢洽纵谈,别绪缕缕,乃谓张曰:“明日我妹子来,妹子年幼稚,望君怜之。以爱我之情爱我妹,则妹感君,而我更为感之也。君其视我与妹勿贰焉。”张曰:“卿即卿妹,卿亦卿姊,况卿妹固不殊于卿姊,而视卿妹者,又安忍异视于卿姊耶”翌旦,如婚礼,而女则娇羞婉转,俨然新妇,非复昨日之如旧昏媾也。后一日为姊,一日为妹,皆相笃爱。或家中有宴喜大事,则姊妹皆出,为一人而事可兼综而共理。彼二人者,既同气而连枝,张待二人,自不敢二心而膜视。张在南中十年,岳父母终,殡葬后仍携眷而东。

时稍有囊资,遂下帷攻苦。壬子举于乡,五年复官于晋,即为壶关令。衙斋无事,夫人尝至“古香书屋”,抚此长楸,泫然流涕,曰:“此姊去妹,三年孤苦,离父母,会张郎,郁郁于此。今复何时树犹如此,不禁令人悲喜交集耳”各生一子,视同己出。张官至和州牧,卒于署。夫人命其子诣杭,扶榇来东,皆合葬焉。

马二娘

慨自南齐衰世,东昏骄**,纵一日之侈靡,贻后人之沿袭。如金莲贴地,事属偶然。浸假而闺房士女,无不学步后尘。亡国之习,流毒一至于此。吁,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然而风俗于人,贤者不免,又乌能力矫其众非,而一衷于独是此马二娘之自爱其纤纤也,可述已。

马字桂樽,绍兴人。随父幕于晋之大同。初生,母梦流水上落花一片,遂拾入怀。父母以为不祥,因命桂樽以禳之。及笄,丰姿态度,澄然深秀,又善自妆饰。或增一分脂粉,不嫌其污;或减一分容华,愈觉其丽。至裙下双钩,尤所爱护。晋有缠足女师,朝夕缚结。桂复自为扎勒,裂缯刻玉,以求瘦小。又作金丝履,凤头尖,软香帮,并刻梅花粉底,种种增华。通诗书。后其父随张学山太守入粤,旋被逮。桂乃流寓羊城。年二十,无问蹇修者。父死益困。有鹤令雷姓,闽人也,以三百金鬻为妾。

令本粗俗,夫人更悍妒。初见日,即厉声加凌,桂俯首受命。夫人固闽产,两凫如藕船。及睹桂之纤么,愈形己之壮趾,益恨桂。常锢禁之不与令通,又使终日侍立,稍不如意,即梃击其足,否则以彼足蹑桂足,一痛入骨,如刀刖胫。无人处,桂常蹲地,手抚双翘,凄然泪下如雨。日则刻眉灼目,夜则长漏寒灯,了无生趣。遂绝食七日而逝,葬城南圆通寺侧。

寺有李子玉寓居焉。一日,见一老妪持一对串珠履欲售,李爱而买之。持归,灯前把玩,见其针工缜密,仅二寸,以汉古尺度之,盖三寸也。正凝想间,忽一美丽在前,蝉袖云鬟,若近若远。生曰:“卿岂遗舄仙人乎卿固解不当阶,我亦非廋之自牖。”女曰:“一线之遗,漫劳三顾。感君雅爱,特来踵谢。”李挑灯撩裙,下照红莲,见其弓弯一捻。喜曰:“此诚卿物,否则无此巧,亦无此小也。”生抱女于怀,女殊羞赧,惟首自顾,漫蹴其裙边金线。生与之狎,颇极欢昵。由是夕至不虚。生尝弄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