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些人们
踩在脚下的土地依然很软，萧涅奔跑其上，仿佛在浅滩里淌着水前行，恼人的水藻时不时飘起来，试图缠住他的小腿阻止他前行——但萧涅却不肯停下，因为沈小猛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既然大地不够坚实，那么就狠狠的踩下去，在松软的泥土里砸下坚硬的痕迹；如果有“水藻”浮上来，那么就把它们烧成灰烬吧——总之，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前行的脚步，因为萧涅知道，在远方，在他视线不及的地方，有一抹飘摇的火苗，那便是小萌微弱的灵魂之火。
萧涅现在什么都不再想了：无论前方是什么，无论是陷阱还是阴谋，萧涅都不在乎了——因为他知道，沈小猛已经到了黄泉路边，正游离在人界和鬼界的交界线上——或许，这就是萧涅的宿命，为了要守护的人赴汤蹈火，为了守护那些珍贵的美好，什么都可以付出，什么都可以抛弃——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好兄弟王动那句“遇事三思而后行”的忠告。现在的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向着那微弱的气息，一路跑过去！
他的双脚燃烧起来，赤红色的火焰包裹着他的双脚，蔓延至他的小腿，他却毫不在乎，任由那炙热的火焰融化了大地，融化了挡在他面前的一切——他便用那炙热的双足，在地面之上犁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红色的岩浆灌满了那沟壑，色彩狰狞，仿佛大地之上的伤疤。这条长长的疤痕直直的通向王庭深处，而奔跑在疤痕最前端的萧涅，开始慢慢被五彩铠甲包裹起来的萧涅，正慢慢化生出凤鸟双翼的萧涅，就像是一柄划开大地表皮的华彩利刃。
萧涅一路跑过去，沿途经过很多人，这其中也有与其相熟的宿卫队官兵，但萧涅并未停下来同他们交谈，他们也没有阻拦萧涅。只是，那些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却因为萧涅突然的杀到轻松了几分。
在萧涅的身后，低声的议论纷纷响起。
“副队长大人回来了！凤鸟萧涅回来了！”
“凤鸟并未伤害我们！他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外面的传闻是假的！凤鸟并未与王庭为敌！！我们不是北辰的敌人！！”
“是的！我们并未被北辰所遗弃！”
“是的！凤鸟将拯救王庭！”
慢慢的，千万个低语之音汇聚成一句话：“凤鸟会拯救王庭，拯救我们！！”
萧涅并未停下来享受众人膜拜的目光，亦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有如此之高的声望——因为他从来不在乎那个流传甚久的谶言。
但是，他自己不在乎，却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觉醒者汇聚到那条猩红色长痕的两旁，望着那仍旧在王庭深处延伸的五彩箭头，眼神复杂。在他们之中，有须发皆白的耄耋老人，老人抬起手臂，颤巍巍的指着那双色彩瑰丽的羽翼说道：“十二年了，一个轮回已过——凤凰终于回来了！”
有人泪流满面的出声附和：“是啊，我们曾经失去过凤凰一次，可是凤凰却没有抛弃我们……”
“对，凤凰没有抛弃我们！他们的孩子北辰也不会抛弃我们……”
类似的话语被不断的重复着，到最后仿佛变的有了魔力，变成了一句咒语，念诵这咒语的人们眼神逐渐变的空洞、迷离——最终，活泛的色彩从那些眸子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虔诚。但是，绝对的虔诚就是愚蠢，终于，所有的光彩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死灰色的呆滞——这呆滞仿佛瘟疫一般蔓延着，很快就感染了整个人群……
忽然，有人跪了下去。
那个突然跪倒矮下去的黑点，仿佛多米诺骨牌的起始点，引发的一连串反应让密密麻麻的人群瞬时崩塌下去——到最后，几乎所有的人都跪倒在那猩红色长痕的两侧，他们微微颤抖着匍匐在地上，仿佛最最虔诚的信徒……
就在长痕的另一端，有两个仍在站立着的身影。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萧瑶和金鑫。
在他们身后，是神情呆滞的谢武——对于谢武是怎样跟过来的，金鑫并没有说，萧瑶也并不在意。只是因为谢武那高大的身躯还像一尊铁塔般矗立在二人身后，萧瑶才看了他一眼。同时她也发现，已经傻掉的谢武和那些跪下来的众生有些许不同——谢武虽然傻了，虽然眼神也很呆滞，但是他起码还保有自我的灵魂，只是那灵魂暂时沉睡了而已；而那些跪倒的人呢？他们已经把自己的所有的贡献出去，那其中也包括他们的灵魂……
萧瑶忽然开口了，她幽幽说道：“白将，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金鑫回头，诧异的望着萧瑶问：“知道什么？”
“知道那些人用幻境取代结界术的目的——知道那些人之所以要这样做，便是要把王庭变成一座大熔炉。”萧瑶的声调没有什么变化，即便她是在陈述觉醒者世界最最令人震惊的消息：“在这座熔炉里，燃料便是觉醒者的灵魂，那些人要燃尽这世界上最优秀的觉醒者的灵魂，炼化北辰……”
“不，我不知道。”金鑫回过头说。
“你知道的，只是不肯承认罢了。当有一天，你发现有些人要从你把那东西夺走，你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你便选择了逃避，你欺骗自己那些正在发生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是么？”金鑫只是苦笑，不承认也不否认萧瑶的说法。
“也许，你该向小涅学习。”萧瑶说：“为了守护的东西，他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讽刺的是，上苍却从未让他牺牲……”
金鑫说：“凰鸟，我与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凤凰，只要心不死，便不死不灭，便可以浴火重生。而我只是金神蓐收，一旦我死了，便无重生的机会，所以，我只能像个守财奴一样看管着王庭，而王庭就像是我藏在怀里的金子，或许是因为太珍视它的缘故，我从来只是赞美着它，浑然没有发现它已经腐烂变质了。”
“金子也会腐烂变质么？”萧瑶反问。
“唯有一种东西会让腐蚀真金，让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那就是人们丑恶的心灵……”
“看来，你确实是知道了。”绕来绕去，话题还是回到了起始点，回到了金鑫无法回避的那个开始。于是，她也只能叹口气承认：“是的，我知道，天枢要毁灭王庭……”
萧瑶接过话头说道：“他不只要毁灭王庭，他还要毁灭魔族和灭盟，把所有的觉醒者都丢进这座大熔炉里，彻底的融化。”
“所有的？”
“关于这一点，身为宿卫队队长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萧瑶看了谢武一眼说：“你是负责镇守王庭的直接负责人，你也该清楚这段时间所有人员的出入记录，那么你也该知道被派出去‘搬救兵’的人，不会只有谢武一人……”
“要化生北辰，真的需要牺牲所有的觉醒者么？”金鑫问。
“所谓的谶言，便像那末日预言一样，只是别有用心之人刻意曲解古人留下的只言片语罢了。”萧瑶徐徐说道：“这本就是毫无根据的事情，可是因为有那些人刻意的鼓动和运作，因为众生心灵的躁动，所以谣言变得越来越可信，越来越有迷惑性。最终，谣言成为了众生宣泄极端清醒的一个缺口，不受理智控制的情感一下子从那个缺口里喷涌而出，冲毁了他们的逻辑，也冲垮了他们的灵魂——所以，他们就只能像木偶一样跪倒在所谓的救世主脚下，充当被那些人操控的棋子。只要那幕后黑手需要，所有的棋子都可以去死，为了一个有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北辰，为了某个人的野心，所有人都要被作为牺牲供上祭台……这很可笑，不是么？”
随着萧瑶的陈述，金鑫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她知道萧瑶口中的“那些人”指的是谁，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自己就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中的一员……
“白将，我们必须做些什么。以荡尽王庭之内所有的污秽之气，让其重新回归到‘维护天道’的本职上来——现在的王庭，更像是个极端的邪教，像是个为了一人私利运转的巨大而畸形的机器。现在的王庭，根本没资格面对王庭大门处匾额上‘天道恒存’四个大字——而重塑王庭，便是我们‘补天司’的职责所在。我们补天司便是为了修补天道运行中的漏洞而存在的，即便那个漏洞是成立我们的王庭，我们也要修补它。”
“补天司？”金鑫苦笑一声说道：“现在的补天司，已经沦为王庭这台畸形的机器之上的一个零件了。”
“怎能这样说？”萧瑶笑了笑道：“最起码，补天司的领导者还在抗争，天璇长老还在与天府交战，不是么？”
“可是，补天五将已经残缺——郁紫态度暧昧，甚至不排除他会站在天枢一方；而句芒只剩下了灵魂，在人世间游荡；黑将虽然与阿涅亲近，但是现在却不知去向……”
“这些都不是借口。”萧瑶说：“而且，没有谁规定，补天五将必须是我们五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