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少与老
面对沈小猛的质问，萧涅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伸出右手，遥遥指在鹏鹏的心脏部位，而后看了沈小猛一眼，示意她现在就开始。
沈小猛本来是拒绝让萧涅再用神力的，然而，只是被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了一眼，心中的抵触情绪便全部飘散了。她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选择默默的让开，任程舞和邱青青架着萧涅越过了自己。
在经过沈小猛身边的时候，萧涅如是说：“也许，我们就要永别了。”
萧涅这句肉麻兮兮的对白，并未赚到沈小猛的眼泪，一滴也没能赚到。
因为沈小猛强忍住了落泪的冲动，心中暗暗发誓：不着调，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让你去死的！因为有太多条诺言，你还未曾兑现！若是让你这么轻易挂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你？若是让你这么轻易挂了，我，拥有“完全恢复”神力的木神句芒的面子往哪搁？
萧涅和沈小猛只是擦身而过，所以他并未看到沈小猛脸上精彩的表情，若是这非哭非笑、且悲且喜、似怒似怨的模样被萧涅瞧到，或许能让他的心情轻松上许多，减少很多痛楚吧……
终于，萧涅的右手，搭在了鹏鹏的胸口上。
鹏鹏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然而却再一次被饕餮抱住了。
萧涅略一沉思，将精神集中到右手，微微阖上了双眼。
一团晕红色的柔光，出现在萧涅的手掌下。
那一抹淡红，不及凤鸟赤炎那般热烈，不及凤鸟双翼那般绚烂。
这一抹淡红，是柔和的。但看这一抹淡红，很难让人相信这光芒的主人，是桀骜不驯的混不吝萧涅，因为，人们很难对这样温和的气息产生敌意。
也许，远古人类驯服的第一捧火苗，便是这样的温顺，便是这样暖人心脾，将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从内心深处烘托出来——很多很多年以后，远古人类的后人为那种情绪起了个名字——希望。
再长的时间，也改变不了人类这个物种对温暖与光明的向往，无论是觉醒者还是凡人，无论古人还是今人——所以，就连饕餮也不能例外，她同样坚信，这样一股气息，定能让鹏鹏变成一个正常人。
沈小猛也感受到了这边的气息波动，于是转身跑了过来，慢慢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捧住了那一团淡红。
没人比她更清楚鹏鹏的身体构造了，所以将这股气息引导进鹏鹏身体的工作，还得她来完成——不知什么原因，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捧淡红色光晕上，没有看萧涅一眼。
沈小猛嫩如脂玉的指尖，很快就陷进了那一捧光晕里。
然而，她纤细的手指却并未被那团光晕吞噬，相反，在那淡红色光芒的照耀下，她的手指轮廓，显的更加清晰。即便她的双手已经被照成了半透明，但是人们仍然能感受的到那纤纤十指，已经成为了那团光晕营造出的小世界里的主宰。
“咦——？”邱青青忍不住轻声惊呼，她从未见过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象，哪怕是再高明的魔术师，也耍不出这样夺目的戏法；哪怕是再先进的舞台灯光，也营造不出这等炫目效果。
但是邱青青很快就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后悔了，只因为她那一声轻叹，那团光晕便微微抖了一抖——显然，这份难得的美丽，是异常脆弱的。
便是这轻微的震动，就让些许绿色光线，突破了那光晕，从淡红色深处弥散出来，将那团红色光晕割碎成了几块。
沈小猛见状，微微蹙了蹙眉头，十指轻轻动了动，驯服了那些不听话的绿色光线，将它们再次隐藏在那团光晕里——淡红色光团，终于又恢复成一个整体。
看到那团光晕重新稳定了下来，沈小猛小心翼翼的抽出右手，轻轻的贴在鹏鹏的胸口。
那团光晕，便顺着沈小猛的右手引导的方向，缓缓的向鹏鹏的身体靠近。
此时，围观的众人再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们紧张的注视着那团光芒，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一呼一吸便会将那团光晕吹散了——就连鹏鹏自己，也被饕餮牢牢的制住了，再难做出任何动作，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终于，那团光晕，完全进入了鹏鹏的身体。
接下来，就是沈小猛一个人的工作了。
众人看到，有莹莹红光透过了鹏鹏的皮肤和衣服，跟着沈小猛的双手，沿着他的四肢和驱赶游走——最后，这团荧光被沈小猛引上了鹏鹏的头部。
鹏鹏的肌肤，终于显现出出正常人类该有的色彩，再也不是之前那种死尸般的苍白，此时，用粉雕玉琢来形容这个瓷娃娃般的小男孩，是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人生美不过年少时。”萧涅莫名奇妙的来了一句。
“是啊，好嫩的皮肤。”邱青青也说。
“你也不老，而且你没有睁眼看看。”程舞说。
沈小猛却没说话，也没有看萧涅一眼。
饕餮也没有什么表示，她将鹏鹏转过神来，直愣愣的盯着鹏鹏那张有了血色的脸看了有一分钟，而后猛的将他抱进了怀里。
饕餮哭了。
起初，她还只是抽泣，随后，抽泣就变成了嚎啕。
邱青青也哭了，却不是被母子情深感动，而是因为萧涅身上的变化——因为她一直架着萧涅的胳膊，所以她首先发觉的，是萧涅手臂的变化：萧涅手背上的皮肤，失去了光泽，变的暗淡，皮肤里的水分似乎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吸走了，迅速的干枯皴裂。
萧涅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几十年的寿命，从大好青年，直接变成了耄耋老者。
邱青青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道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爬满了萧涅的额头；他的头发迅速的变白、脱落；恼人的褐色斑亦点满了萧涅的脸颊——这些斑块让邱青青联想到那个可怕的词汇：老年斑。
“怎么……会这样？”邱青青惊恐的问。
“怎么……会这样？”饕餮也问出同样的问题。
之所以会有这样一问，是因为在鹏鹏身上发生了和萧涅身上一抹一样的变化——刚刚获得新生的鹏鹏，也迅速的变老了。
大喜到大悲，不过发生在一瞬间，而饕餮的脸上因喜悦而流出的眼泪还未干涸。
“你们，又骗了我？”饕餮的声音，已经全是愤怒了。
沈小猛迈出一步，站到萧涅身前，摇头说道：“有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
“为什么？！”
“逆天之事，不可为之。”沈小猛说。
“是不是萧大哥把他的寿命给了鹏鹏？”
“不。”沈小猛说：“没人有这个权力，因为生命不是物品，不可以随便赠与他人。”
“那萧大哥怎么变老了？”邱青青追问。
沈小猛仍是没有回头看已经“风烛残年”的萧涅，只是气呼呼的说道：“虽然都是变老，但二人的情况却不尽相同——鹏鹏会变老，是因为他体内的灵魂本就有千年的寿命了；而萧涅变老，则是因为他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去战斗……”
“萧大哥还能，能变回来么？”邱青青很是关心的问。
沈小猛点了点头。
“那么，鹏鹏也可以了？”饕餮急切的问。
沈小猛摇了摇头。
“为什么？！”怀中鹏鹏的气息越来越弱，饕餮胸中怒气也越来越盛。
“我们将时间比喻成一个车轮，鹏鹏就是车轮下的孩童，萧涅是旁边的路人——萧涅冒着生命危险挺身而出，想从车轮下把鹏鹏救出来，然而，他却失败了，被巨轮碾成了重伤——重伤未亡，自然可以抢救过来。”
“鹏鹏呢？不是和凤鸟一样的处境么？”
“不！鹏鹏早就被碾压死了，萧涅看到的车轮下的孩童，只是个假象而已，也就是说，萧涅想救鹏鹏的时候，鹏鹏其实早就已经死了；那时，真正的鹏鹏根本就不在车轮之下，而是早已被碾压过了——无论萧涅再怎么努力，他也无法将时间巨轮推回去……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我们救不了鹏鹏。”
“鹏鹏，已经，死了？”
沈小猛再次点头。
“那，你们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萧涅是怎么想的我不太清楚。”沈小猛说：“作为一个医者，我只想用我的方式让鹏鹏进入轮回……不知什么原因，上一次死亡的时候，他没有进入轮回，那么，我就设法让他再死一次……相对于做个孤魂野鬼游荡于世间，进入轮回便是拯救之道。”
“你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饕餮冷冷的问。
“是的。”沈小猛很是坦诚。
“那你就任由凤鸟说谎而不阻止？这算是什么医者？！”
“医者的责任是救人，而不是造人。”沈小猛说：“好了，你的问题我回答完毕了——而且，鹏鹏的时间也不多了，我想你还是和他说会儿话的好……”
邱青青急忙提醒道：“萧大哥……”
“不着调的账，我会慢慢和他算的！”沈小猛恨恨的说：“竟敢撇下我一个人独自老去了？！简直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