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柔情

第三十四章

出了洛阳城,柯柔叫道:“南宫少傲,你给我放手!”

南宫少傲停住脚步,柯柔用力甩开他的手,“好痛!你想掐死我是不是?”

南宫少傲看向柯柔的手腕,不由怔了一下,柯柔的手腕已经紫青一片。柯柔揉着手腕,一脸痛苦的表情。

南宫少傲目中有些不忍,他轻轻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柯柔用力捶向南宫少傲胸前,南宫少傲没有躲,任由她乱拳如雨。

看到南宫少傲居然没有躲,没有生气,柯柔奇怪地看向他,尽管他眼中的温柔一闪而逝还是被她捕捉到了。柯柔吓了一跳,她急忙住了手,不去看南宫少傲,转身把目光投向路边一丛野花。走到花丛前,她弯下身嗅了嗅花香。

南宫少傲走到柯柔身边,从花丛中摘下一朵小花,柯柔没有看他。南宫少傲伸手把花别在柯柔发鬓上,柯柔一下子跳开,瞪大眼看向他。

南宫少傲轻叹道:“柯柔,你是一个好女孩,我不想伤你,真的。不要胡闹了。”

柯柔定了定神,立即又变得调皮起来,她笑道:“好呀,反正我也出来了,索性四处走走。你去办你的事吧,南宫爷爷允许你出来,一定有要事要办。”

南宫少傲这次出来本是要捉少游和灵慧的,他本来已经看到了少游,可为了她,却放弃了机会。

看到南宫少傲不说话,柯柔笑道:“那就此别过了。”说着,她便飞奔向前。

南宫少傲也捕捉到了柯柔眸中的狡黠,他立即飞身追上前。

“你又跟来做什么?”柯柔斜睨向他,南宫少傲沉声道:“你就不能放弃你的偏激吗?”

柯柔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这是个很大的镇子,座落在洛阳城西三十里,位于一座名“青屏山”的山脚下,青屏山风景秀丽,山下一条河如玉带缠绕,山腰处,便是“长虹剑庄。”

“你不会是想去长虹剑庄吧?”南宫少傲冷冷道,他实在对这个丫头伤脑筋,“如果要去那里,你绝不会如此费尽心机。”

柯柔依旧不理他,径自向前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拽着一位风尘仆仆的少妇哭喊道:“娘,我饿,我饿,……”柯柔的目光立即便被吸引了过去。

柯柔看过去,一位少妇正搀着一位老妪,满面悲楚焦虑,老妪也满面风尘,她向少妇道:“媳妇,小宝儿饿了,你去给他买个包子吃吧。”

少妇叹了口气道:“婆婆,阿贵还没找到,钱就还剩这几文,今晚的落脚处还没有呢。”她弯下身对孩子道:“宝儿乖,等找到爹,娘给你买好多包子吃。”

孩子不依地哭喊道:“我饿,我饿……”。

老妪心疼孙子,不忍道:“媳妇,别委屈宝儿,我就是今晚露宿也不能饿着他。”

少妇犹豫着,“小宝儿,给你!”一个柔婉的女孩子捧了三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递到小宝儿面前,小宝儿冲了过去。

老妪和少妇还未及反应过来,小宝儿已经饿得抓过一个包子就往口里塞,“小宝儿!”少妇急忙赶过来,小宝儿已经大口吞下一个包子,因为吃得太急,小宝儿被噎得直伸脖,女孩子忙奔向卖面的小贩处买了一碗汤面,顺手将包子又塞入宝儿手中,她笑道:“吃吧,吃慢点。”

老妪忙向前行礼道:“姑娘,多谢了!”

柔婉的女孩子早已扶住了她,“奶奶,你吃。”小宝并没再吃那两个包子,而是一边将面递与母亲,一边将包子递与祖母。

“乖孩子,你吃,奶奶不饿。”老妪忍不住泪花闪烁。

女孩子向少妇问道:“你们在找人吗?”

少妇忍不住面现悲戚之色,“三年前,拙夫随乡人外出,一直说忙得回不了家,婆母思儿心切,我不得已卖了家中一切到洛阳城寻夫,谁知,盘缠花光了,也没有找到人。”她说着落下泪来。

柯柔望向南宫少傲,她故意问道:“我好像听说南宫世家在洛阳城有分堂,你不打算帮帮他们?”

南宫少傲看向祖孙俩,两人为两个包子推来推去,他淡淡道:“如果你打算利用洛阳分堂,你自己去,别想趁我分心逃走。”

柯柔叹道:“不亏是大公子,看人入心。”她似乎很认命,转而却笑道:“可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

南宫少傲看向前方,他淡淡道:“有认识他们的人来了。”

柯柔只有叹气,是南宫少游和慕容逸追了过来。

“烦劳两位将这三人送往洛阳。”柯柔道:“一定要找到他们要找的人。”

“怎么回事?”南宫少游看向正在推让的三人,“他们在干什么?”

“先带他们去吃饭,然后……”柯柔突地倒跃出去,“送他们到洛阳寻亲。”

南宫少傲疾追过去,慕容逸不由过去牵了小宝儿的手,“乖,随叔叔去吃饭。”

老妪和少寻惊疑不定地看向两人,老妪壮起胆子道:“两位公子,你们不必费心了。”

南宫少游爽朗一笑道:“婆婆,在下南宫世家子弟,你不必害怕,反正,我也闲来无事,送你们一趟也无防。”

“南宫世家?”少妇喜道:“是扬州南宫世家吗?我相公来信提到,他正在南宫世家属下一家布庄做工。”

慕容逸笑道:“找得好巧,来,我们先吃点东西,然后雇辆车去洛阳。”

一行人步入一家饭庄。

柯柔东张西望,完全不理会南宫少傲,她停了下来,向一位沿街叫卖糖葫芦的小贩道:“小哥,你们镇上有没有一个好冷好怪的黑衣年青人?”

“有啊,他……”小贩刚要往下讲,南宫少傲冷冷道:“如果你今晚还想完好无损的回家,最好闭上你的口!”

小贩一见南宫少傲冷绝的样子,吓得立即噤口,挑担便走。

柯柔直奔一家酒楼,她在掌柜耳边低语几句,又回头对南宫少傲笑笑,南宫少傲立即有一种祥不感,他向掌柜的走去,掌柜的递给柯柔几锭银子,足足有五十两。

柯柔突地向窗外跃去。

南宫少傲刚要追上去,掌柜的大喊道:“南宫公子,你稍候,尊夫人刚刚向小号……”南宫少傲抛了一张银票便飞出窗去。

柯柔以南宫少傲为抵押借银,以南宫少傲的个性不会一走了之,她本以为掌柜的可以拖他一会儿,不料,南宫少傲竟猜透她的把戏。

尽管南宫少傲没有被掌柜拖延时间,他追出来时,柯柔已不见。

一家小酒馆,店里酒客很多。

最黑最暗的角落,有一个黑衣人,他很落寞!落寞的他无人去理会!

无人愿意理会一个如此冷酷到冰点的人物,一个如此沉郁压抑得可以让人窒息的人,他浑身散发出阴寒的森冷气息。一柄玄剑放在桌上,没有出鞘却让感到了死亡之气。他的脸冷硬得犹如刀削石刻,他的眸子凄寒幽深,他的脸,他的眸没有一丝人气,倒有七分鬼气。

他有一个特别的名字:铁绝!他的人、他的心是否也似寒铁绝决?

他已经坐了四、五个时辰,他的面前只有一壶酒,酒壶中的酒——一滴未少。

店小二从不去惹他,为了多活些日子,他们把酒送上便走。七年了,如日出日落一般,这里的人早已习惯了他。有时他会大醉,有时,他滴酒不沾。每次都会付钱走人,从不闹事,没有人问他姓氏名谁,没有人问他住在哪里?没有人敢问!

他从不多讲话,他的到来,对于店主和伙计来说,已成惯例,他走时无声无息。

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无情、无人气?一个没有经历过沧桑,没有经历过惨痛,没有承受过巨创的人,又怎会如此?

他经历过什么?

没有人问他,他也不会向世人诉说,他的磨难他的苦痛深埋心底,毫无显形。

南宫少傲冷静绝决,却并不无情。

铁绝呢?他是否也如此?

一个女孩子直了进来,她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酒客的目光。一袭粉白衣衫,温婉清丽,她一进来,便直奔铁绝。

“这些日子,你不好吗?”柯柔笑问,嫣然动人。

铁绝阴寒冰凉得没有一丝人气,他的语气一如他的人:“我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我,我叫柯柔。”柯柔软语温言道:“可是,我却认识你。”

“认识我的人并不少!”铁绝依然盯着桌上的酒。

柯柔坐了下来,她依旧浅笑嫣然,柔和好听语音让不少酒客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我知道你很苦很痛,可是,如果只是为情伤而如此,值得吗?”

铁绝抓起桌上的剑,柯柔叹道:“劝人容易劝己难,那些侠人义士只会讲些空道理,轮到自己头上,爱便是天下最痴,恨就是世上最绝,无人能比,无事可及,是不是?”

铁绝一震,他看向柯柔,柯柔的目光遥不可及,虚无飘渺,这个女孩子一定经历了不少的人间悲哀,看透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但是,她没有空遁,没有避世,她以一颗热心以暖人情之冷。

“为情所困,是天下最令人感动也是最让人不齿的。”柯柔淡淡道:“如果看开,何不坦然面对?如果挣脱不开,又何必娇情,何必帮作姿态的离开,害人害己。”

铁绝又一震,柯柔的目光更加飘渺,“很久前,我便认识了你,本来,我不想见你,也不愿见你,你这种人不需要我来开导,不是大侠吗?”

“我不懂。”铁绝起身,柯柔也站起来,淡淡道:“我知道你最喜欢竹绿色,也最怕别人谈及父母和情人。”柯柔眸光一闪,直射入铁绝眸底。

铁绝的身子一颤,他以手扶住桌角。

柯柔压低声音,柔声道:“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被无意卷入一场纷争之中。”

“如何做?”铁绝不是多话的人。

柯柔坐了下来,轻笑道:“南宫世家放过我,我很感激,我想报答正好有一件事可以做。”

铁绝无话,柯柔再次将声音压低道:“南宫世家三小姐婚前有一位至爱之人,她是身怀有孕带着绝望的心情出退的,现在,那个人快要死了,三小姐想去见他却无法脱身。”

铁绝身子一摇,他的眸中已有一丝极其痛苦的神色。

柯柔叹道:“三小姐的丈夫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但是,三小姐却对旧情人痴痴不忘。”

“对不起!”铁绝表明拒绝。

柯柔一副意料中的神情:“为什么?你帮帮她,三小姐好可怜!”

铁绝咬紧牙关,迸出一句:“段长风呢?”

“反正他痴恋楚湘竹,怎么也不会幸福。”柯柔叹道,“楚湘竹好狠心,倘若倾心而苦恋,该是海桔石烂永结同心的吧?”

铁绝的身子又摇了摇,他冷冷道:“告辞!”他的语气已有着压抑不住的痛苦。

“你的如此绝情!你真的不同情她吗?”柯柔见铁绝转身向外走,她忽然冲动地大叫:“你懂不懂得什么叫痛苦?一个人若无法选择是一件最惨痛的事,尤其是一个女子,心中对人相思刻骨,却仅仅能相思,也只能相思而别无他法,你真的没有心吗?你真的不同情吗?”

铁绝踉踉跄跄奔出酒馆。他眸中的痛苦凄绝得令柯柔也不禁叹了口气,凄绝如此的人又怎会无情,她并不震憾,只因为这种人是自作自受。

柯柔没有追出去,她不想面对一个如此凄绝的人,她轻叹道:“为什么这人宁可如此折磨自己也不去努力争取?”

“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活得洒脱,也许,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也会如此压抑自己。”有人应道:“一个俗人是不能摒弃一切世俗礼教、伦理廉耻的,人有时不得不屈从于这一切。”

柯柔苦笑,她的眸光又开始飘渺,她的眸子朦胧起来,她痴痴地望着桌上的酒,眸中,竟已有泪光。

难道她也有伤心事吗?柯柔又怎会也有伤心事?

楚楚可怜、娇弱无依的女孩子通常会令人忍不住去保护、去安慰、去怜惜。已经有几个人向这边走来,他们忽然站住,因为女孩子身边的男子虽不似铁绝那么令人胆战心惊,但是也颇有威胁性,他冷傲,英毅中蕴含着一股威慑人的气势,他手中的剑虽未出鞘却森冷迫人。

柯柔猛地睁大眼,南宫少傲正坐在铁绝刚刚坐过的椅子上,他沉静平稳地看着他,淡淡道:“一个孩子也可以杀你!”

柯柔不由笑了,“刚刚你并没有阻止我?”

南宫少傲道:“你刚才的话,与他,未免太残酷了!”

柯柔淡淡道:“是他自己对自己太残酷了,又怎么能怪别人伤他。他若不要别人伤他,别人又怎能伤他?”

南宫少傲面色倏地一寒,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这些日子在找铁绝,你知道铁绝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如此冷酷!”

柯柔没有回答他,只是道:“有许多事不去努力,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南宫少傲道:“明知道结果会令人更加痛苦,又何必一定要去做!”

柯柔叹道:“如果每个人都能如此克制自己,悲剧也便不会发生了。多年前,他们做错了,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味苟责又有什么用?这件事与我本无关,只是一个若眼看别人痛苦得无法自拔而不相助,这个人一定没有心,我有心。”

南宫少傲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能做什么?”

柯柔站起身向外走,她淡淡道:“他住在镇子外一所破庙里。”

南宫少傲竟然没有动,他的眸子中竟也掠过痛苦,他将壶中酒倒入杯中,他有一种放纵自己大醉的冲动。

南宫少傲没有喝下那杯酒,他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能克制自己的感情,是他的骄傲,又何尝不是他的悲哀?他还要去追柯柔,还要在事态恶化前阻止她。

他还能阻止柯柔吗?

南宫少傲闭上双目,努力深呼吸几次,他忽然如鹏一般掠出小酒店。

阳光灿烂,绚丽的七彩光中,柯柔竟站在那儿等他。她的笑容犹如那耀人双眼的阳光一般灿烂迷人,她笑道:“与其同你捉迷藏,索性等你同去好了。”

南宫少傲看着她,心底竟涌起一阵久违的感动,他迅速冻结了眸中的神采,脸上也罩上了冷漠,他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柯柔眸中已有同情之色,她过来拉住她的手,柔婉道:“我们走吧。”

南宫少傲低首看了看那只纤纤素手,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子的勇气比自己要大,他唇边泛起笑意,反手握住小手,向前走去。柯柔不由展颜一笑。

轻轻晃动被南宫少傲握住的手,柯柔的心情又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