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灭1

第二章+苍茫东海扶桑木,圣剑天枝射九阳

蔚蓝的天空之上,几朵懒散的白云轻飘飘的浮动,几只仙鹤舒展着羽翼,衔着白云,舒缓地翱翔着。这是靠西边的一个云头上,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正在御风而飞。突然只见一道奇光一闪,云头之人便已不见,如同仙踪冥冥,转眼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云端飞行之人,已经按下云头,停在一座巍峨大山的脚下。但见他身穿青袍,腰间缠条环绦,作文士打扮,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形飘逸,骨架清奇,相貌说不出的秀雅,颇有些仙风道骨,正是西昆仑掌教犁天。

他兴步在山脚下走了几步,脸带微笑,似乎兴致很高,环视四方,颇为流连,显然对山中景色很是垂爱。眼见周遭修篁乔松,奇花瑞草,一层薄雾蔼蔼,轻笼林间草地。隐隐见得远处千峰开戟,万仞开屏,晨光之中,显得清幽高绝。耳中鸟语间或,猿啼不住。如同真个步入仙境。

这山峰峦起伏,连绵千里,端的是个人间仙境。这山名叫东昆仑,与传说中的海外昆仑仙境,有着密切的关系。话说海外昆仑山,乃是天下修真圣地,三十六天之上,九幽之下,都奉为神圣之地,寻常等闲人物根本不可能涉足,更不消说妖魔精怪了。

而此处东昆仑山,便是海外三十六天昆仑仙境的入世传道修行之处。

山名东昆仑,是为了与西昆仑区别开来。在这个世界上,昆仑山本只有一处,乃是仙道发源之地。可是自五帝君与五佐神因天之裂痕一事闹翻,分道扬镳。五佐神一脉怒而西迁,自占一处仙山,与昆仑仙境分庭抗礼。而东昆仑正是五帝君深怕五佐神入世之后,为非作歹,因此也跟着入世,建立东昆仑。由于两处都是昆仑旧人,因此虽然分割两地之后,仍保留了昆仑名号。

东昆仑目下掌教道号永丰子,是黄帝轩辕之首代长门弟子,时至今日,已然成为仙家第一流的人物。他道法深厚,早已参破三清境,位列三清仙班。是五帝一脉修道界的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与终南,三清,点苍,峨嵋四派掌教交厚,常常相邀一处,共论天地事,同参长生诀。端的是个高人。而其他四派,也是五帝君的门下。与东昆仑花开五枝罢了。

话说西昆仑的掌教真人犁天,自打败宿命对手司幽之后,入主西昆仑。总领五佐神勾芒,祝融,后土,蓐收,玄冥这五大宗派,小的宗派更是多如牛毛,难以计算。手下将帅之才济济,雄兵十万,三教九流,莫不想投在他的门下。大有盖过东昆仑之势。更兼他本人道法无边,九天十地,海域幽冥,来去自如。加上他的雄才伟略,俨然盖过了永丰子的风头。

东西昆仑明争暗斗,几百年来,难分轩轾。

“什么人?胆敢擅闯我昆仑圣地?”一个声音打破了山道的沉寂。

两个年轻剑客倏地从天而降,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不怒自威,看着犁天。

“游方之士,偶过此地,两位仙童不要误会。”

两名少年对望一眼,上下打量着犁天,看他一脸慈眉善目,不像是什么坏人,语气稍微客气了一点:“天下间名山大川,你都去得。昆仑山却不是游玩的地方。先生还是下山去吧,不要擅自乱闯,免得闯出什么祸端来。”

犁天轻咳一声,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折扇,晃了两下,慢条斯理说道:“东昆仑永丰子真人,我是向来久仰的,不知他老人家身子清健?”

“大胆,竟敢直呼我掌教真人的尊号。”那浓眉大眼的少年斥道。

另一个少年不屑道:“祖师爷爷是得道仙尊,与天地同寿。哪有身子不好的道理。你这位先生是在说糊涂话呢。”

犁天哑然失笑,折扇在掌心一敲:“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这地方看来不是我这俗人能来得的,还是走吧!免得遭嫌。”

他似乎自言自语,未见他脚步移动,两少年只觉眼前一闪,犁天身形已经不见,就像是幽灵一般,无迹可寻。两人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们是修道之人,本来就有高来高去的手段,只是似这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他们也只是听说而已。

犁天离开东昆仑,继续向东而行,在茫茫的大海上空飞驰,空中雾气虽重,却挡不住他从空中鸟瞰的视线。飞到了一处,他身形化为一道玄光,从云头降下。在一个小岛上停下来。这小岛身在东海之中,名叫汤谷。谷中长有神木,名曰扶桑。

(注: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山海经?海外东经》)

扶桑神木长有数千丈,一千余围。是太阳起落的地方。这扶桑树,世间只有这么一株,树上只有十根树枝,树枝上长些形状如芥的小叶子。每只树枝上栖息着一只金乌鸟,这十只金乌轮流驮着太阳,循环往复,日复一日飞行。从最高枝起飞,经过一个叫咸池的地方,下去洗个澡,然后重新起飞,一天一个周期,从西方一个叫昧谷的地方降下去,回到扶桑树上。每只金乌轮流工作,绝无止歇的道理。

这一日正逢极昼,因此十只金乌齐出,扶桑树上,再无金乌留守。尽管这样,汤谷四周的海水仍是冒着气泡,翻翻滚滚,像奔腾的野马一样沸腾。

犁天却浑然不觉似的,负手站在汤谷的高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四下的海景。过了良久,才缓缓转身,走向那棵参天大树,抬头看时,真是高耸云霄,直插天际。犁天仰头又观看了良久,似乎在做着什么困难的决定。

只见他袖袍一抖,身子已经凌空,手掌一挥,袖袍中一道异光闪过,“吭”的一声,斩在扶桑树的第七根树枝上。那树枝摇摇坠坠,竟然应声而断。犁天不等树枝落地,袖袍又是一甩,那树枝如同受了魔力一般,竟向袖中倒吸,偌大的枝干,居然轻轻松松装进了犁天的袖子当中去。

犁天见大功告成,翻身落在地上。突然脚下一松,刚刚坚硬的地面,竟然如同泥潭一般,将他两脚陷住,无数泥浆上浮,转眼间掩过他的膝盖。犁天不怒反笑,喝道:“哪路毛神,竟敢戏弄于我,给我滚出来!”

他目光向扶桑树下直射过去,那树底立时闪出一个矮矬身影出来,颤颤巍巍扶着一根拐杖,站在大树底下,口中喃喃道:“袖里乾坤,连扶桑木都装得,好本事啊。”

犁天傲然道:“天地我都装得,何况区区扶桑木?”

那矬子道:“天地你能装就装!不过我是这方土地,当然不能让你强抢这里的扶桑木。”

犁天冷笑道:“你这小小土地,能耐我何?”但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那土地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所布的泥潭陷阱,已被破开,转眼消失了,地面又回复坚硬。再看犁天,似乎全没将土地放在眼里,眼望西方,神情倒并非十分潇洒惬意。

土地见他有这举重若轻的手段,明知斗他不过,但扶桑木乃是金乌栖息之处,少了一枝,则有一只金乌就没了栖身之处,日月之行,势必紊乱。想到此处,牙齿一咬,手中拐杖一挥,几道黄色光芒,如同火舌,吞吐而出,击向犁天,顿时围成一个火圈,将他团团围住。

犁天手指轻点,浅浅画了个无形的圈子。那圈子如同一个守护环,立时将四周的火势挡在外头。土地见状,运拐如飞,频率渐急,加速向火圈中施压,试图破开犁天的保护圈。他每击出一拐,额头的汗就越增一分,看犁天,却神情自若,微笑着看土地施展道法。

显然,两下的功力差距悬殊,高下已判。

说时迟,那是快。那土地见攻对方不下,脸色大变,突然念头一转,舌齿间轻轻一擦,一道血箭自口中喷出,射向手中拐杖。那拐杖得了鲜血,果然威力大增,呼呼呼,连续射出几道强光,把那奄奄欲息的火圈烧的更加猛烈了。

犁天脸色微变,斥道:“不知死活,不要性命了吗?竟然使用血咒。旁人也就罢了,我还能怕你这雕虫小技?”

犁天显然不想与土地为敌,一直只守不攻,此时见土地不惜以血咒相搏,心中不免一惊。他原本只想取树,不愿伤人。此时见土地一幅搏命的架势,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这血咒之法,乃是修真界的大忌,不到万不得已,绝没人会轻易施展。只因每使一次,血咒,真元势必大受损耗,乃是饮鸩止渴的搏斗方法。为一般人所不屑。若不是为了保命逃遁,决然没有人会出此下策。

这土地与犁天战不三合,竟然就不惜以真元对敌,可见这扶桑木在他心里,真的比性命还要紧要。片刻间,土地全身的衣服都高高鼓起,显然真元已经到达颠峰,如果再战不下对方,只好乖乖认输。

犁天佩服他的忠勇,有心让他一马,因此也不还手,只是挡住火圈烧进之势。否则以他的身手本事,轻描淡写几招过去,包管土地老命不保。

那火光凝在那处,再也不能烧出更强烈的气势,任土地一再催力,火光渐渐却毫不留情的暗淡下去。眼看是败局已定,土地惨然笑道:“你到底是谁?我的道法比起你来,相差太远。你好歹留个姓名,让我输的死心塌地。”

犁天眼中闪过一丝淡漠,似乎在轻轻扣问自己:“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这心情一纵而过,他的神情又复冰冷,淡淡道:“你还不配问我姓名。”

这时候,空中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声,突然红芒大盛,转眼间整个天空都像被烧了起来。土地见状大喜:“金乌神鸟们回来了,你走不了啦。”

犁天两眼微微一翻:“哦?”

还没等土地回答,天空中已有无数红芒射下,纷纷击向犁天身上。这些红芒乃是金乌口中所吐,含有太阳精华,因此威力十分生猛,与土地那点道行,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犁天纵然了得,也丝毫不敢怠慢,大袖飘飘,上下翻滚,左挥右挡,把射来的红芒一一扫开。金乌们吞吐很快,但犁天的袖子更快,以一双袖子对十张鸟嘴,尚且游刃有余,丝毫不见力怯之处。

金乌们见红芒伤他不得,脚下爪子挥动,化为利刃,凌空劈来。每一爪都如同一排利刃同时攻击,而且各自抢到方位,四面八方,成合围之势。当真有千刀万剐的气势。

犁天大喝一声:“呔!”,身子急转,如同陀螺一般,渐渐幻成柱形,像一股龙卷风一样,不断上升,转眼到了空中,与金乌们战在一处。

只听他道:“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手段。”

金乌们口吐爪踢,仍然战他不下。反而激起他的怒气,转守为攻。只见他手指轻轻弹动,击出青光道道,金乌们爪下的攻势,遇到这种青光,立刻失效,半路夭折。那青光不退反进,反而袭向金乌们庞大的躯体。

金乌乃是灵兽,知道深浅,急躲不已。

这时,红光散去,青光渐盛。整个天空都被犁天的攻势压倒,天地为之变色。这是惊心动魄的战斗,关乎扶桑木去留的一战。别说下面观战的土地,便是天地,刹那间也失去了光泽,压抑了心跳,时空在那一刻似乎凝滞了。

犁天还是那么幽雅,他的招式虽然霸气十足,但他的神情和姿态,却绝对的幽雅,毫无慌乱,每出一指,都似乎留有余地,不愿赶尽杀绝。

金乌们这时已经溃不成军,羽翼纷纷脱落,飘在空中,像红色的雪花一样,飘舞着失败,飘舞着惊慌,飘舞着恐惧。这犁天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这么大的道法?

土地在地下大喊道:“快结‘九阳困仙大阵’啊!”

金乌们听到指点,顿时心有灵犀,呼啸同伴,声音凄厉,羽翼急振,从云端向东海遁去。

天空中只有风鼓动袖袍的声音,只有犁天的轻声叹息。

海水开始沸腾了,像是金乌们涕泣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海面突然出现一个大大的缺口,缺口之中,一个巨大的旋涡直冲向上,到了半空,分为九道,分以九宫之势,散在犁天周身。

九只金乌分散四周,背上都驮着一个火球,竟与太阳十分相似,只是大小不一罢了。那火球缓缓滚动,从背上上升到金乌们的头顶。但见九颗鸟头,不断摇动,这时,鸟头上的火球突然发出火光,这火光一经接触,四下皆起。顿时间红光又重新占据整个天空,重拾刚才失去的阵地。

但见红光满天,绚丽无比,九颗火球飞离金乌们的脑袋,不住飞速运转,一圈圈靠近犁天。九只金乌羽翼大振,似乎在煽风点火,助长威势。犁天叫声不妙,原来那火球所携的热气,远胜刚才,竟然如同接触真正的太阳表层。

犁天知道这就是“九阳困仙大阵”,不敢怠慢,连忙运功抵抗。身子不断向下,试图坠下地面,哪知道地下又有一只火球严阵以待,正是那第十只金乌压阵后军。

上九下一,一而九,九而一,正是阵法的绝妙所在。

红色又在欢呼,在沸腾。刚才的败局一扫而去。

眼看犁天就要束手就擒。这一刻,他心中想些什么?他害怕了么?他还能保持幽雅的风度么?还能处乱不惊么?

连地面上的土地也笑了,笑的跟太阳一样灿烂。但这样的笑容只过了三秒,他的脸部肌肉就凝滞在那里了,整个人僵住了。

云端之上,犁天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古剑,一把青色的古剑。除了地道的青色之外,完全没有别的色泽,哪怕是一道痕,一处篆刻。但那却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圣剑。

犁天右手手腕一带,剑身轻轻在一颗火球上一划,那火球如同被破开几瓣的红橙,四出散落,跌入海中,发出“嗤嗤”之声。

时空再一次凝固在当场。犁天矗立在云端,神情显得十分萧索,看着脚下目瞪口呆的十只鸟和一个土地,丝毫没有战胜者的快感。

他前后只是出了十剑而已,“九阳困仙大阵”,顿时功效全失。这时候,他仍然是空手,谁也不知道他那把绝世之剑藏在何处,也许,根本就没存在过?

天地间经过这场大战,也变得静悄悄毫无声息,原本咆哮的大海,也如一只睡觉的巨鲸,只有低低的鼾声。十只金乌绕着扶桑木凄凉地盘旋着,大有无枝可依的凄凉;那土地面无血色,口中喃喃不住,似乎在低声咒骂些什么。

如此静了很久,犁天的声音从渺渺云天之上传来道:“扶桑神木,天地生之长之,我以天枝取天枝,可也!”

那土地咀嚼着这句话:“我以天枝取天枝,可也……我以天枝取天枝,可也……”正念之间,心底猛然一震,脸色剧变,失声叫道:“天枝?圣剑天枝?竟难道会是他?”

犁天取得扶桑神木,再不停留,身形如电,转眼离开了汤谷。

东海多仙山岛屿,有很多好去处。但犁天似乎只是一心想去扶桑神木,此时得手,对东海烟涛微妙,美景秀色,丝毫不加眷顾,瞬间去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