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温柔

第十三章 6

我在那个小医院里躺了几天,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想起了小笤,想起了周莹,想起了洪水清。想起洪水清说我命大命硬的话,就寻思我这人可真是的,关键时候就要死人,我二哥的事不说了,办第一个厂的时候我爹死了,这个第二白瓷厂才刚有点头绪又死了一个最得力的助手,而我自己也是有孩子没老婆,你说怎么弄的呢?我蓦地意识到我哥怕我,倒不一定就是怀疑我怎么样,而是我命硬会克着他……这样地想过之后,我即决定以后无论如何不再跟郝俊萍啰啰儿了,咱别让她为了咱,真给他丈夫的饭碗里下点耗子药什么的。

小张以生命作代价跟我跑来了五百万,还差一半儿多。正在我犯愁作难的时候,林云来电话了。她说油田有一家公司看了那个电视片之后给她打电话打听我的详细地址,那家公司对我挺感兴趣,想跟我搞一点合作,就不知我们这里的投资政策怎么样,如果有现成的字材料可尽快给他们电传一份过去。

我一听高兴了,问她,这是家什么公司?

她说,我操,还忘了问哩,你甭管它什么公司了,只要他有钱给你就行啊,具体怎么搞,你们见面谈。

我马上即将县里吸引内资外资的有关件按林云告诉我的号码电传过去,很快他们就来考察了。待一见面,我又吃了一惊,猜猜看,是谁?对了,孔德志与韩香草!诸位还有印象吧?多年前我们一家三口在黄河三角洲的时候有一次去赶海来着,曾在海滩上遇到了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个人,我们一起吃了顿野餐.人家还将我一家送了回去?就是他俩。

说到这会儿,那位说了,你怎么尽遇见熟人了?怎么这么巧呀?哎,还就这么巧。想想看,我是现在跟你拉呱的呀,他们后来有用我才在前边儿预先提一下的呀,用韩德成的话说这叫伏笔嗯。我此生走南闯北遇见的人多了,一般地相识或工作的关系我都不提他。我提的都是跟我后来有点关系或有点戏的人。另外我确实挺能遇见熟人不假,有时头天晚上想起谁了,过两天说不定猛丁就遇上了,就像有人特别能拾钱包一样,我就特别能遇见熟人。

他二位来的当天晚上,刘志国和我先宴请了他们一次,随即安排到镇上的桃园宾舍住下了。我还将韩德成留下专门照顾他们的生活。韩德成此时已是公司办公室的主任了,一般的社交场合依然是我走到哪他屁颠儿屁颠儿地就跟到哪儿,不过跟我一起吃饭他不弄些熊动静。第二天刘志国即陪他们来我这里看了第一白瓷厂,又听我们谈了一下要搞的项目,当天就签定了投资意向书,决定跟我们合资建第二白瓷厂。

他二位的情况是这样,孔德志的亲生父亲于解放前夕跑到台湾去了,一改革开放,老家伙回来了几趟,看到大陆时兴合资办企业,政策还挺优惠,遂想让孔德志寻找一个合作伙伴。而这两年孔德志也在油田承包了个服务公司,倒卖点紧俏物资诸如原油了化工产品了等等,也赚了一家伙。

他是准备将他爷俩的钱加在一起来投资,数量当然就比较可观。孔德志这人五短身材,秃头瓜脑,腆着个气蛤蟆肚子,看上去有五十来岁,一一打听四十八。这人说起话来吹牛扒蛋,尽管签了投资意向书,可我的心里还是不踏实。好在我有一定之规,任你吹下天来,我不见鬼子不拉弦,顶多搭上几桌酒席就是了,也损失不了什么。

喝起酒来,孔德志开始鼓吹自己怎么过五关斩六将,他说当初搞承包、签合同的时候,谁也不敢签,我们那个书记平时看着还有点小水平,哎,一时兴承包,老小子白天动员,晚上就去找门子,第二天就调走了;你们不包我包,结果怎么样?全年的任务,三个月就完成了,当年就赚了它五十来万;当然了,往上报的时候,不能说那么多了,你一说超额完成,第二年再续签合同的时候,他就将你的承包额往上提提,说不定一红眼还不给你兑现了。之所以跑到这里来搞合资,是小韩看了你那个电视片之后向我推荐的,她这人记性还真好,咱们就在海边儿见了那么一面,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眼就给认出来了,一听名字,果然是你,你这名字确实也怪好记,牟葛彰,叫这名字的大概全国只有你一个,跟牟平那个牟二黑子一个家族?与你这样的典型打交道我放恩,这是其一;其二是你这里的投资环境虽然差点儿,但政策比较优惠,劳动力也廉价,再一看你的管理,还挺像回事儿,玩土不见土,车间里比公家单位的食堂还干净,效益肯定错不了;其三是你有一个好点子,建材行业最近几年日子绝对好过,报纸上怎么说来着?世界像个字纸篓,倒掉了许多旧观念?全国是个大工地,到处都在搞建设?机不可失,时不我待?那就让我们联起手来,狠狠赚它一家伙!牟老弟,你这个面相还不错来,一看就是个干大事情的人,相信我们的合作会是成功的,愉快的,来,干。之后,他又强调,协议上的那个小别墅的事情可要抓紧落实哟!还有,你这里的接待条件也要改善一下。还是要弄个酒店酒家什么的,来了人老在你里的食堂吃饭也不好看不是?再弄个卡拉ok,啊?如今吃得再好也不新鲜了他要玩儿,要唱歌跳舞那一套,嗯。

韩香草则完全是另一种类型的人,她属于典型的那种胶东女孩儿,瓜子儿脸,柳叶眉,身材高挑,**细腰,皮肤白细,总之是既古典又现代,怎么好看她怎么长。重要的是她操一口稍稍带点南方味的普通话,软绵绵的特别好听。说普通话的胶东女孩儿,一般都错不了,再加上一口流畅的英语,那就更是有点层次。她是外语专科学校毕业的,毕业之后,原是分配到一所中学当教师来着,可她根本没去报到,直接就去了孔德志的服务公司。估计是在生意场上已混过几年,此时已出落得深沉老道,精明干练。

她给我一个感觉,孔德志的公司实际是她在支撑着的,而孔德志也不时地在讨好她。孔德志啰啰儿完了之后。她就说,我们这个厂还是要起点高一些,上来就让它在国内领先,在国际上也处于中等水平以上,投资这么大,别干个三年两年的就要来个设备更新技术改造那一套,那等于是重复投资。

我从一个资料上看到,建材方面的设备还是澳大利亚要好些,必要的时候争取出国考察一下,直接从国外引进设备。

老赵说,我们原来就打算从那里引进的,现在已经接上头儿了。

韩香草说,那可太好了,我们回去就抓紧落实资金,你们这边儿也抓紧把该办的手续办下来。

刘志国说,手续是不成问题的,我们镇上已经有几家合资企业了,有香港的,有日本的,还有新加坡的,你们的资金一到位,不出三天就会办完。

听韩香草这么一说,我始才觉得有点踏实。

还在我领他们看第一白瓷厂的时候,韩香草就问我,嫂子在哪里上班儿呀?

我说,已经没有什么嫂子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她也早就回济南了。

她挺吃惊,当时看着你们一家三口挺和谐的,你们那个小院也不错,很有点田园味道。

我说,你这人记性可真好,你那时还是个孩子呢,就记得这么清楚!

她笑笑,我那时已经初中毕业了呢,哎,你前妻是知青吧?我说,是知青。

她说,那阵儿知青离婚的是不少不假,你当时是怎么去那儿的呢?

我说,说来话长,以后咱们合了资就是一家人了,估计你会常来常往的,将来再跟你拉好吗?

她笑笑,好,咱们可一言为定啊?我说,一言为定。

她又说,你可真是了不起,六百万的个厂子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才是真正的潇洒哩!

我说,潇洒是化人儿的事,咱庄户人家哪会这个!她格格地就笑了,她笑得也很好听。

我跟小张跑来之后,第二白瓷厂的基建就开始了。在此之前,村里面的小洋楼及我先前许诺给老赵和郝俊萍一人一栋小别墅的那个别墅区也在加紧实施。那个别墅区就在我嫂子承包的果园旁边儿,我一下子盖了七栋,那是我准备引进人才和外资特意准备赠送的。像老孔的五百万资金到位之后,我就要赠给他一栋,老赵和郝俊萍的一人一栋也在这里头解决。不同风格的七栋小洋楼呈北斗星状的那么散落着确实也是怪好看。韩德成叫它们七星别墅,老鱼头则起了个果树山庄。当然还是老鱼头的影响大些,后来庄上的人就通通管那地方叫果树山庄。

村民盖小洋楼,我采取的是自建公助的政策,即无论谁盖小洋楼,村里都补贴一万块,条件也有一个,按照村里的统一规划和统一图纸盖。这个政策一实施,你看着庄上的些人平时一个个地咋呼穷吧,哎,当年就盖起了五十六栋,其中就包括我哥家。孔德志的那个五百万,不到两个月就到位了。五百万是折合人民币算的,其中有三十万美元,估计是台湾方面来的,剩下的那些人民币就可能是孔德志自己的。此时,老赵也早已在北京与澳洲的客商谈过几次了,我即与老赵、刘志国及韩香草一起去了一趟澳洲,由韩香草做翻译。

此一次澳洲之行,我便知道韩香草与那个老孔是怎么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