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温柔

第五章 4

鲁同志笑笑,你个老茄,不让你表扬嘛你还表扬!我骄傲了怎么办?

刘复员说,你能骄傲了?没学问的人,一表扬他就骄傲;有学问的人,荣誉再多也骄傲不了。

老鱼头说,这话对。

我哥悄悄地跟高素云说,这个老茄,他要当了兵会进步得格外快。

高素云就说,这小子跟他爹一样的货,就一把嘴,特别会填还人。

刘复员见他二位窃窃私语,就说,哎,别开小会,将你俩的悄悄话跟大伙公开公开!

高素云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说,我俩说的是你小子跟你爹一样的货,特别能啰啰儿,也特别喜欢主持个会什么的,捞不着主持也得做个业余维持,什么样的场合你都要把它当成开会!

刘复员就说,操,你个女同:畚说话也太刻薄了,还业余维持呢,业余维持是啥,咱不懂!

高素云说,业余维持会场秩序呗!没你爷们的事儿也要来上它一嗓子,别说话了,都别说话了,好好听,嗯。

众人哈地就乐了。刘复员自己也笑了,说态度是恶劣了点,可学得还挺像!

门外一些孩子在打着灯笼放鞭炮,之后趴在窗台上、门口里地往里瞅,鲁同志见了拿出些糖块散给他们,他们就不好意思地散去了。一

刘乃山说,一些城里的人都说还是在农村过年热闹,你有这么个感觉吧鲁同志?

鲁同志说,嗯,还真是,特别这个年五更,一守岁,一吃年饭,心态就格外好,让人想起许多美好的事情!

我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就回家了。可回到家还是心心念念地坐不住,年五更也确实是个不容易让人坐住的时刻。那时候又没有电视什么的可看,也没有收音机可听,惟一可于的就是串串门或放个鞭炮什么的。小喇叭里倒是放些《小借年》之类的传统剧目,可那些节目你熟得不能再熟,你不能利用这一年一度的大好时光哪里也不去专门坐在家里听那个。而且咱一过年就十六虚岁了,咱那么高的个子也不能跟些毛孩子似的还提溜着灯笼这里那里地到处乱窜或甩个小鞭什么的。你觉得此时就数鲁同志那间小屋里热闹了,那简直就是全庄的中心,你不在那里就等于这个春节过得质量不高。咱刚要出去转一圈儿,小笤来了。她大概刚包过饺子,手上还沾着面,来到就抢过我娘手里的擀面杖擀饺子皮儿。我娘问她,你家包完了?

小笤说,我家人多,用不着我插手!我娘说,又帮人家包来吧?

小笤嗯了一声,说是我最喜欢年三十晚上帮人包饺子了,我都包了两家了。

我娘就说,满庄的闺女,数着咱小笤勤快!

小笤说,过年也就是包个饺子什么的热闹,包着比吃着还好。小笤穿了一件红底蓝花的新棉袄,让灯光那么一照,映得个小脸红晕晕的,还挺漂亮;她擀皮儿的动作也怪好看,随着她两手的运作两条小辫儿在她背上那么一跳一跳。一会儿,她说,还是你家包的饺子小,刘复员家那饺子跟蒸包儿那么大,他娘那手笨的!我说,你帮他家包过了?小笤看咱一眼,我就是从他家来的,一个饲养组的还能不互相帮帮忙啊!提到刘复员,突然想起件事,我说,哎,刘复员说今天晚上要抱椿树王来着,不知他抱了没有?

小笤笑笑,还真是哩,一会儿咱去提醒他。

包完饺子,我们就一块儿出来了。小巷黝黑,远远近近的有三两只纱灯亮着红光,那是烈军属门口的纱灯;几个提溜着灯笼的孩子在巷口嬉闹,甩出几声小鞭儿的脆响。我们两个膀挨膀地那么走着,就有种很亲密、很温暖的感觉生出来。待走到一处灯光里,咱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小笤——

小笤就站住了,干吗?

我说,你这件新、新棉袄还怪好看来!小笤说,真的?

咱嗯了一声,小笤就幽幽地说,过了这个年咱们又长一岁了!

咱说,谁也得长!

小笤说,那就是大人了,那就不能皮打皮闹地跟孩子似的了。

咱察觉出有点异样,你不跟我好了?

小笤说,要好就得正儿八经的,不能跟玩家家似的!咱说,那当然!

小笤说,你可得寻思好了再说!

咱说,这还用寻思呀,咱们一直好着不是?小笤说,谁知你有没有长性儿?

咱说,谁要没长性婊子儿的!

小笤一下将咱的嘴捂住,大过年的,别说这个!

咱就将她的手牵起来了,她则害羞地将头低下了。咱就发现,眼前的这个妮子确实是大姑娘了。她十七了吧?她比咱大一岁呢,咱过了这个年卜六虚岁,那她就是十七虚岁定了,这是个死数嗯。有几个孩子从远处跑来,我们就忘了是要干什么去了,我们去了小笤家。

小笤家我先前去过多次,去是为了干活或送东西,也都是去她娘支着炕的那屋,别的屋里咱还真没进去过。这次去就发现她180家里拾掇得还真是怪利索,也特别有过年的气氛,窗户上还贴着剪纸什么的。我猜这是家里有女孩的好处,有女孩子的家庭总比全是男孩的家庭多出一点小摆设、小点缀什么的,也显得干净,你一串门儿就能看得出来。

听得见她那些姊妹们都在她娘那屋里包饺子,小笤就蹑手蹑脚地将咱领到了她和她大姐住的那屋。咱问她,你大姐呢?

她趴在咱耳朵上说,去刘志国家了。

她那么神秘兮兮的弄得咱挺紧张,咱也对着她的耳朵,你大姐跟刘志国好上了吧?

小笤又趴到咱耳朵上,他两个的事儿定了。咱说,还怪快哩!

小笤说,他俩年纪都不小了,当庄当院儿的又不是不了解,有什么快慢的!

咱说,你娘还怪开通哩,说定就定了。

小笤说,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开通的,我二姐那个对象就是她和我爹包办的,结婚之后俩人光打仗,我别的姐姐再找对象她就不管了。

她这么一说,咱不知为何就挺高兴,噗哧一声笑了。小笤说,你神经兮兮的笑什么?

我说,咱两个这么一扭头一扭头地趴在对方耳朵上嚓嚓咕咕,怪像电影上的特务接头对暗号!

小笤也笑笑,让我那几个姐姐看见不好,她们光编派我!咱说,那就走呗!

小笤就说,再待一会儿不要紧,这屋里冷她们很少过来,你冷吧?

咱说,不冷,就是怪紧张,好像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儿!

小笤笑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是怕她们说闲话,哎,你说我这棉袄真的好看?

咱说,好看。

小笤说,是我大姐买的,她还给我买了样东西呢!咱说,是什么?

她将胸脯稍稍一挺,你没看出来呀?咱说,没看出来。

小笤说,没看出来就算了!

咱说,含一半儿吐一半儿的特别闷人,你还不如一点儿也不告诉我哩!

她犹豫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我告诉你,可不兴跟人说的!咱说,什么东西这么保密?

她就将领口上的扣子解开了,又将里面的衣服拽了拽,露出了肩膀一的白带儿,说是看见了?

咱说,这是什么?

她又拉着咱的手,伸到了她的内衣里,摸着了?哎呀,你往哪摸呀,冰凉的个手!

感觉里是有一件纺织品了,却还有让咱更心跳的东西;她的脸也刷地红了,且有点呼吸不畅。咱想起那回我哥说要给高素云买的东西,就说,这叫乳罩是吧?

她将咱的手拿出来,什么你也知道!

咱将怎么个事儿给她简单说了说,她就说,你也不是好东西,人家说悄悄话,还跟到那里偷听呢!

咱说,听了不说等于没听,摸了不说也等于没摸!小笤就说,纯是流氓逻辑,走!

我们就又蹑手蹑脚地出来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识乳罩这种东西。此前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更没摸过。这一个冬天见识新东西真不少,又是石油工人的棉袄,又是棉猴,又是乳罩什么的。出得门来,咱说,好家伙,还公家.a.儿似的戴上这玩意儿t呢!

她依然生气似的,人家跟你谝谝来着,还捏起来了,不寻思的就让你得逞了。

咱说,我不对,以后再摸我不捏了。

她就狠狠地拧咱一下,还以后再摸呢,做梦吧你!

说着说着想起了韩香草,有一次她让咱说个初恋故事听,实在没有瞎编一个也行,咱就将这事给说出来了。她说,我寻思你跟那个小笤就干净不了哪里去!

咱说,看看,人家不说嘛你让人家说,人家说了你又这么评价,我不认为那有什么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