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温柔

第二章 5

我将桃花坪定为自留地是对的,那庄上的饭还真是怪好要,虽然质量不行,一律是黑糊糊的地瓜面儿加地瓜秧儿做的窝窝或糊涂,但至少能糊弄个大半饱,要饭还能要求多高?是吧?那年过端午节的时候,我还要了三个粽子,我不舍得吃,我窜了二十多里地,给我大哥送了去。大中午头儿里,我老远地就看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操场的边上扑打煎饼,一扑打就出来一片绿雾。我寻思,这家伙虽然吃干的,可绿醭没少吃。我大哥一看贝我就忽地站起来,说是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事儿了?

我说出什么事?没事儿,我是来给你送粽子的。

他四下里撒摸一下,拉我躲到操场旁边的树丛里,大口大口地吃完一个才问我,哪里弄的?

我说要的。

哥愣了一下,你要饭了?我说,不要谁给咱?

哥叹了一口气,说你出去要饭别让庄上的人看见呀!

我嗯了一声,寻思全世界最要脸的就是中学生了,满脑子雕小资产,你若丢了他的人或守着好多人给他下不来台,他能恨{6一辈子。

一会儿,哥说你没舍得吃吧?你也吃一个。

我说,你吃吧,你一个人在外边儿上学也是不容易。哥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说你吃呀,你不吃我也不吃。我接过一个粽子,他又从太阳底下拿来两个干煎饼,我俩儿,她一骂,咱愣怔了小半天,待回过神儿来就嘟囔道,谁、谁屑看呀!你那个熊腚有什么好看的!她不慌不忙地系好腰带说是,没什么好看的你呔,呔你娘伺腚呀!咱说,你再骂我,我卯、卯你!她竞仰着小脸凑过来了,喃、喃,你卯吧,你不卯不是人搠的!她气势汹汹,步步紧逼,咱让她逼得倒退了几步,一下子{块石头给绊了个仰八叉。她就嘎嘎地笑了,说是还要卯我,谅个小要饭儿的也没那个胆儿!咱就尴尬无这个比。小要饭儿的这个词儿特别让我无地容,真是比掴咱两巴掌还厉害;咱同时也寻思,咱要饭一向挺密,她怎么会知道?莫非是刘老茄告诉给她的?遂吱晤着:胡、胡说!她嘻嘻地说,还不承认!天天挎着个筐子往桃花坪那里窝你以为我没看见?我始才想起她也是个经常出没于山野之间的妮子,且长得月不点儿,不起眼儿,很容易将她给忽略了,她看见过也是可能的。咱脸红红的嘟囔着,要、要饭又没上你家要!她就有点儿过意不去,说我不是故意的,你要卯上我我才说的。之后又跟刘老茄说的似的”要饭不丢人,谁没事儿要饭玩儿呀!我也要过!咱一感动就把自留地的事情告诉给她了,还让她看了咱稠小库存。她见了就说,不会过个子,有好东西也不往家拿浔我说,刘老茄学的。

她说,刘老茄是谁?

我说,就是刘复员。

她就说,噢,是疤瘌腚啊!跟他能学出什么好儿来!我说,他怎么了?

她说,那坏小子纯是个小流氓!有一回我在山上遇见他,他老远地就朝我呔了一声,我一回头,他就掏出他那个小鸡儿让我看,说是看看,啊,看看!你说他流氓吧?我说,嗯,那家伙是怪流氓不假,我头一回看见他,他还问我哪个单位的呢,吓得我了不得,可他心眼儿不错,你跟他熟了,他就不流氓了。她说,你还怪能轧(读ga)人儿哩!谁屑跟他熟呀!我说,那家伙特别有意思,能啰啰儿日出江花红似火,原子弹扔到咱这里白搭吊!她说,他懂个屁!跟人学话呗。我砸了个半生不熟的核桃给她吃,她就说,还搞破坏呢!让大人看见不毁你个婊子儿来!咱央求她,别告诉给大人啊?她就说,那你得跟我好,以后不能欺负我。我答应了,她又跟咱拉钩弄景,说是谁说话不算话不是人接的。完了就让我以后出来约着她,她帮我要饭,我帮她拾柴和、挖野菜、打猪草。跟她熟了的时候,她小嘴撅撅着还怪能啰啰儿。她嚼着核黄素桃,说是富了的时候城里好,穷了的时候山里好。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你没看过《白毛女》吗?让坏蛋逼到山里的那个?白毛女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在山里,要是跑到城里,谁啰啰儿她呀!我说,跟大人说话似的,你懂得还不少哩!她就告诉我是她大姐说的。她大姐先前在北京给她姨看孩子来着,一清理农村户口就回来了。我这么一说,我始才对上号,庄上是有个怪漂亮的女的,穿得挺洋气,小白领子翻翻着,还说普通话,我以为是公家人儿来着,原来是她姐。我说,好家伙,还在北京看孩子,那跟**一个庄,肯定能经常见面。

她说,那当然,我大姐说,**都不吃猪肉了呢!我说,为啥?

她说,国家困难呗,省下钱还苏联呗。

咱就挺吃惊,想不到这么个不起眼儿的小妮子比刘老茄还懂得多!随后她说,你刚砸了核桃得赶快把手洗出来,要不就洗不出来了,让人家一看就给暴露了。我们又一块儿下到小河里去洗手。

这么的,打那以后咱就跟她青梅竹马了。

……什么?不是,你猜错了,她后来可没成为我老婆,她要成了我老婆,我能用这种口气说这事儿呀?

那个夏天可真是让人激动。我和小笤出没于山野之这个间,我们挖野菜,采野果,逮蚂蚱,抓蝈蝈,偶尔还能拣到带斑纹的鸟蛋。我们在山间小溪里脱光衣服打扑腾。有时小笤会将我的衣服一起洗了,我们等着衣服于的时候就在树荫里玩家家。我们在玩儿刘老茄他爹的故事,是刘乃厚小时候跟韩作爱做伴儿的那一节。故事里的韩作爱要在灯底下搓麻线,小笤就在她那个精瘦的小腿儿上搓:让你跟我做伴儿,你怎么不来呢?

咱就学刘乃厚:主要是跟女的家一块儿睡不好。

小笤说,才多大的个x孩子就知道踉女的家睡觉不好,你多大了?

咱说,十四吧,十四。小笤说,看着才像十一二样的。咱说,秤砣虽小压千斤嘛。小笤说,还压千斤呢,怎么压?刘乃厚要吭吭哧哧,咱也吭吭哧哧。

小笤抓一把空气说,喃,给你块好东西吃,啃吧。

咱接过来:好家伙,吃的东西还藏到枕头里,怪不得你这么胖呢,敢情晚上还加精饲料呀!

不会说个话,还精饲料,又不是喂牲口,香吧?香。让你来还不来呢,吃了亏样的,嫂子好看吧?好看。

哪里好看?

咱指指她的脸、脖子、胸脯,说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哪里都好看……

这么一说毁了,咱的某个地方不对头了,咱赶忙转过身去……小笤说,怎么了?还没完呢,韩作爱还要让他叫小娘呢!咱不耐烦地,算了!

她就小大人儿似的,你这人,玩着玩着还烦了。

半天,咱看一眼她那瘦骨嶙峋的小身子,说是好好吃饭,啊?长得它高高的、胖胖的。

她就怪柔顺地答应了。

我们出没于山野之这个间,偶尔还会发现一些大人们的小秘密。有一次,我们就看见一块棉花地头儿上扔着架喷雾器没人管,我要过去往里头打气儿玩玩儿,就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我们悄悄地卧在了一块大石头的后边儿,透过草隙看见一棵柿子树下一男一女在那里胡啰啰儿。男的像个公家人儿,大热个天儿还穿着长袖衣服,戴着由四块玻璃组成的那种风镜,当然没遮住眼睛,而是箍在他的小分头上,看上去跟飞行员似的。女的则是个脸儿红红的十七八岁的大闺女。那男的跟她啰啰儿日出江花红似火,沂蒙山区红烂漫。我想起刘老茄的话,寻思这便是那个刘志国定了。一会儿,刘志国将手放到了她的胸脯上,说是也不好好吃饭,就这地方还有点肉。那女的推了他的胸脯一下,低声说,我倒是想好好吃饭,可得有的吃呀!刘志国唉了一声,也是呢!俩人就那么静静地僵在那里了。不一会儿,那女的不知为什么嘤嘤地哭了,越哭越厉害,刘志国估计是安慰她来着,三安慰两安慰就抱成堆儿了。尔后他二位带着响声地在那里亲嘴,亲着亲着就躺倒了……

身旁的小笤小脸儿红烂漫地站起来了,说是不看了,纯在那里耍流氓!

我们故作从容地说着什么,耳朵却格外灵性地听着他二位的动静,只听那女的说,来人了,你别……刘志国就说,两个毛孩子,他们知道什么!完了该怎么啃还怎么啃。我俩扭着脸要离开的时候,刘志国还朝我们呔了一声,说是你俩也啃啃呗!小笤骂了一句,啃你娘个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