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暴风雨的前夜
“兰斯，数羊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默默地进行么？出声的话，会更难入睡吧？”
“啊，什么嘛，原来阿洛你也没有睡着啊！既然没睡着的话，就出个声嘛，真是没礼貌啊！”
“兰斯同学，看来你真是越来越焦虑了！这么没有逻辑的话也亏得你有脸说出来！你该不是在害怕吧？不过，森林里确实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而现在这些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人里头，恐怕没有几个能够平安无事地走出森林。怎么样，想到这一点，是不是有一种现在睡不着也不错的感觉？这样的夜空，这样的世界，多看一眼是一眼，睡觉其实也很浪费啊！对不对啊，兰斯同学？”
“对你个头啊！不要以为契约生效了，我就不敢动你！”
年轻人用肘狠狠地撞击着旁边这位法律上的主人，仿佛这样就可以掩饰自己的心慌一般。
是的，心慌！与之前害怕丧失人生目标的心慌不同，现在的心慌是危机来临之前的惶恐——从小到大，自己那些不好的预感总是特别灵验。换而言之，自己是一个对于灾难特别**的人。而这森林里的异变程度恐怕远远超出了同伴们的想象。
若是以前的自己，对于无法想象的东西只会觉得兴奋。因为人生太无聊了，一切的一切都太无聊了，所以即便那是无法承受的灾难也没关系。可是，那种非日常的情况却始终没有发生。
现下，他已经能够感觉到未来的人生在不远处召唤，而那里有自己一直以来所寻求与期待的东西。所以无法想象的东西也好，无法承受的灾难也好，现在的自己已经统统不需要了。只是，命运却在这个时候开起了玩笑。
是的，能够填满自己体内空洞的一切明明已经离得那么近了，可比那更近的居然是他从前欢迎但现在却避之不及的东西。
正当他感慨之时，耳边却传来了那个一如既往令人着迷的声音：“你不是我的剑么？那么为我折断也是你的宿命之一吧？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好恐惧，好挣扎的呢？别忘了，你只是一把剑而已！恐惧也好，挣扎也好，这种消磨时间的玩意儿对你来说太奢侈了，不是么？当然，如果真的有那个必要的话，还是让我这个主人来负责，你说呢？”
兰斯转过头，近在咫尺的是他看惯了的侧脸，漂亮的，精致的，温和的。可除此之外，在那明亮的月光下，那个置身于明暗之间的轮廓还隐隐透着锋芒，一如她白天挥出的剑一般，仿佛栖息着连天空都能撕裂的魔物。
这一瞬间，年轻人再度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是他选择的主人。他把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来，自己一切的一切全都交付给了他。那么不安什么的，恐惧什么的，挣扎什么的，也应该如他所说，随着自己的生命一并交付好了。自己只要做一把剑，做他的剑，这样就可以了，真的呢！
事实上，将这一夜视为暴风雨前夕的不仅是对灾难异常**的兰斯，也不只是知道内情的洛缇斯，以及韦伯与公主殿下他们，即使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汉子们都忍不住绷起了自己全身的神经。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暴风雨的前夜似乎拉得太长了一点。大家战战兢兢地度过的第二天居然比头一天还要平和，而接下来是平和的第三天、第四天……
整整一个星期，一行人都在死寂的森林里穿梭。是的，死寂。因为在他们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唯有植物看上去还像是活着的样子，其他会动的一切生物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开始，还有人咋咋呼呼地发出“平时聚集在这里的巨蟒哪里去了？”，“巨猿哪里去了？”诸如此类的惊叹。然而，当异状成为常态之时，他们那日夜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将全身的力气统统耗尽了。
正在所有人都忍不住怀疑这个森林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的时候，微弱的嘈杂声终于隐隐约约地从森林更深处飘来。
久违的声音终于激发了众人的热情，他们那几乎断裂的神经一瞬间仿佛超越了极限一般又重新强韧起来，且再度恢复了紧绷的状态。
眼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刺激了所有人，身为领队的韦伯却意外地下达了就地休整的命令。
“天还没有黑，现在停下来会不会早了一点？”有人忍不住质疑。
“对啊，好不容易有动静了……”
对于这种意料之中的反应，弗雷德代替身旁一脸严肃的韦伯笑眯眯地解释着：“嗯，天是没有黑。可是这几天，大家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很多精神力不够强大的人恐怕已经到了极限了。这种时候，突如其来的刺激虽然看上去让大家重新打起了精神，但是你们扪心自问，以这种状态去战斗真的可以么？而且你们应该很清楚，前面已经接近森林的腹地了。平时那里的危险程度足以让人避而不及，现在在谁都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你们真的愿意以这个样子去面对么？”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热血，但还没有鲁莽到在天时地利人和统统不符的情况下去拼命。毕竟，眼下也并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那么休息一晚，调整状态，简直是理所当然。
这一晚同一星期前的那一晚不同，是真正的前夜——他们已经看见了闪电，听见了雷鸣，暴风雨还会远么？
不过这一夜，兰斯并没有失眠，躺下不久，他就和其他汉子一样，露出了死猪一般的睡相。
而一向入睡困难的洛缇斯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居然奇迹般的睡着了，这一点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果然，就算精神力再强大，但长时间为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战斗将神经一直紧紧绷着，疲劳也在所难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