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109、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豆丁小公子限依来到烟水浮城时,正值华灯初上烟云弥散之际。

时至深秋,烟水浮城之中古木森茂却并无秋意浓重之感,只是长风直起广水泛寒,淡月乌啼,让人心生萧瑟。

主殿伤离为白玉砌成,隐于淡云薄雾之中,影影绰绰,殿中孤灯明晦遥遥而远,让人更觉凄婉寂寥。

殿前一池广水,水面之上略有云烟,其状缭绕。池畔回廊环绕,一队瘦腰仕女身着桃红宫装正迤逦而行,廊内红灯映暖香烛袅袅,别有闲情。

哼,这哪里像是风云际会主战之城?

亏得陧陵帝君挖空心思愁肠百结,千方百计想方设法,谋兵布阵,不惜以身犯险。原来人家魔君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如此岂不是…豆丁公子扒扒脸上黑灰,想了个十分贴切的词——犯贱!

不过这辽空魔君确是嚣张狂妄,目中无人,与传说之中一般无二。沿廊前行,便是水畔观景小亭,豆丁公子未入其内,扶了玉白廊柱抬眼一望,便觉一股怒火熊熊而起,禁不住冷哼一声。

观景小亭其实并不甚小,雕栏精致浮纹缠枝,檐角挂了纯白色水晶风铃,秋风回旋其声悦耳。此亭三面环水,景致极佳,遥白与云中君临水凭栏彻夜共饮,常在此处。

豆丁公子限依来时,亭中正有美人舞剑,身着艳红长裙,广袖长裾动作轻盈,动若流云身姿娉婷,远远望来倒像足不沾地拂风而舞。

亭中有长榻,长羽为垫,云中大人懒洋洋倚着,一手支了下颌,一手揽了乌发白衣的俊秀少年,眯起凤眼面色颇为高深,难辨喜怒。

亭中并无人奏乐,艳衣女子便和了檐边风铃的清伶之音翩翩而舞,掌中一枚乌亮长针,异芒吞吐,红袖直展如翼于飞。

观望片刻,豆丁公子越发怒气昂扬,心里翻来覆去将自己那不争气的哥哥限新将军骂了个半死。

——妄你为他置生死于不顾,一脚将本公子踢下塔来,急急令我来此报信,唯恐这魔君中了陧陵君诡计奇谋。

可他左拥右抱,喝醇酒观剑舞,哪曾损得一分一毫?反倒是你,落入陧陵苍手中,必受重责,生死只在其一念之间!

果真薄情寡性世间少有!而且限新这家伙也绝对是…小公子翻着白眼,又用肯定而郑重的语气重复了那个精炼的词——犯贱!

豆丁公子哀兄不幸怒兄不争,牙齿咬的咯咯响,转移阵地盯住了魔君怀里的白衣公子,皱皱鼻子,头心怒火更炙。

——传言魔君天姿过人世间无双,我看不过而而,连个赝品都辨不出来!

豆丁公子只看到舞步翩然华光映庭,白衣少年靠在魔主怀中亲密无间,却不知这赝品亦不是那么好做的。

继源公子全身僵直,指骨稍动仿佛便能发出碎响,冷汗如瀑,白衣宽大却也背后浸湿。

身后那人偏偏还来笑他,将手臂收的更紧,温暖气息拂来耳畔,声音低沉微微沙哑“昨夜共饮,遥儿三杯即倒,今日观剑,遥儿可不能再扫兴了吧…”

说着长指伸来,轻轻搭在继源公子颈边动脉之上。指端微凉并不着力,继源公子心头却是一颤。

这还不算,艳衣女子手中异芒连闪,轻盈错步借势缓腰,长袖连翻,乌亮针尖便擦了继源公子颈畔颊边掠过数次,火光电石一般。

这简直是——落井下石!可怜兮兮的继源公子双目紧闭,被折磨的心力交瘁。

此时,天边炸响惊雷,豆丁小公子限依横空出世,声音朗朗义愤填膺“云中大人!此乃妖人假扮,速速将他拿往!”

艳衣舞女长针一顿,旋了身形站去一旁,粉面微红但笑不语。

云中大人姿势不变,只略略抬了抬眼,依然一幅懒散闲适有手好闲的模样,镇定自若到充耳不闻的地步。

倒是当事人继源公子出其不意的爆发了,扭着脸孔,表情十分复杂难以描摹,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了一句“这还用你说?你以为本公子是自愿坐在这的么?!”

妖人心思果然难以揣测,正常人士绝对无法顺利理解。

魔君大人一手抱了赝品美人,温存之意软若拂风,另一只手却寸步不离其周身要害之处,看似全不经意,实则蓄谋已久。

豆丁小公子看在眼里梗在心头,瞠目结舌,只觉此情此景交叠了情意与阴谋、玫瑰与鲜血、光明与阴暗等等矛盾而极端的强大情感,却又能协调统一,妖异邪妄己至极处。

果真…名不虚传…豆丁公子望向云中大人的目光中满是崇敬与敬仰。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自己那身陷囹圄的苦命兄长。豆丁限依一向以火炮脾气著称,突然乖巧起来,自然相当惊悚。他昂头问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绵软“那我兄限新怎么办?”

他?…魔主眼也不抬,一脸风淡云轻波澜不兴 “他?与我何干?”

啊? …豆丁公子抓抓头,有些困惑,但很快便释然了——他自己犯贱,与旁人何干?倒也是~~~~

豆丁限依对自己己然妖魔化的思维方式全无觉察,认为合情合理理所当然。

此时,新晋偶像魔君大人向他招招手,请他同入伤离殿内,面上笑意高深莫测“公子来的正巧,欲救你兄限新将军,还需从长计议呐…”

此时夜己渐深,伤离殿中红烛燃起,玉壁摇光,其上雕纹微光流转,仿佛有灵之物。主殿之内厚锦软垫处处皆是,魔王居处竟然格外温馨。

豆丁公子限依一头雾水,随云中魔君入得门来,刚一抬眼,便愣在当场。

殿内屏风之后,有一苏木矮几,桌旁两位贵妇对面而坐。

一位正襟危坐,黑袍长袖边绣金纹,重衣之下更显得身形瘦小。容颜肃整肩背笔直,鬓发之中己有银丝,却仍然丝毫不乱;

另一位圆脸秀目面含淡笑,初看一团和气,实则目含火光,身着金锦重衣,衣上花枝层累,绣纹极为繁复,发间满是金钗步摇,华贵非凡。

——竟然是深寒之域的容夫人和自家主母瑞夫人!她们怎会现身于魔君殿内?还一副和乐融融宾主尽欢的模样?

限依公子心下骇然,不禁倒退一步,侧了头却见赝品遥白躲在暗处。

继源公子仍然顶着遥白那张脸,可怜巴巴一脸怨怼,缩了肩站在远处墙角,力求低调行事,恨不得干脆魂飞魄散,将自己消灭于无形,好彻底逃离这群魔乱舞的世间。

他手里哆哆嗦嗦捧了个画轴,仿佛捧了块千斤巨石,臂骨好似不能承受其重,马上便会折断。

豆丁公子凝目望去,只见画轴半开,其上绘一公子银发华衣,面容深俊眉心微折,身后春山碧色一望无际,却抵不过他周身淡漠寂寥之意。

这不是,这不是…伊尹公子?!

唔…这魔君大人到底是意欲何为?

今日所观所闻过于劲爆,豆丁公子终觉难以承受,白眼一翻仰面栽倒,果然身法出众分外利落,不愧为将门虎子。

流年不利,陧陵君靖帝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焦头烂额。情况日甚一日复杂难解,代价惨重,好像正被一步步拖入无底深渊,全不能回头。

明知前路荆棘遍布,死泽丛生,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亦不能回头。

由此可见,恶人难做,风险极高。一路走来殚精竭虑,事到尽头恐怕还会落得个鸡飞蛋打人财两空,实在不是个明智选择。

可怜那陧陵帝君如今却连个自怨自艾的时间都没有了。

前日他开启海眼阵法,哪知逆天之阵早己悄无声息内生异变,双魂化一非但没有成功,反而炼化出了绝世妖物!

陧陵君大惊失色,启灭阵机关,将妖物轻蓝公子困在了海眼之中,暂时逃过一劫。

哪知他刚回居殿,喘息未定,头上冷汗仍末消去,便觉脚下剧烈震荡,整座日深山摇摇晃晃,霁天塔高耸于山顶峰巅,更是岌岌可危。

这下族人震惊,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这妖物果真想要出世作乱?!那可如何是好…陧陵君又气又恼,气急败坏火上眉心,又返回了天镜海眼。

此时溶洞之中碎石崩落山体开裂,四下一片狼藉,只有那林林丛丛的咒纹柱石仍然兀自挺立,并未受损。

陧陵君微松口气,低颂咒语,将海眼表层固结的水面镜化,水底事物便清晰可见。

他本为水下妖物必然凶相毕露,正自狂性大发,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小公子轻蓝一张温润笑颜,眼如新月笑若拂风,让他禁不住怔了一怔。

水底一片碎石狼籍,星阵祭台都被掀翻在地,原本嵌于星阵之中代表日月星辰的璀璨宝石被一颗不落的挖了出来。

八臂海吒八只长须触手卷了宝石抛来接去,忙的不亦乐乎。

它翻着眼望望陧陵君,橄榄形竖瞳赤红如血明透如镜,竟然仿佛带了几分戏谑与得意,直将搅得日深山万民难安山体欲倾的壮举看作游戏一般。

小公子轻蓝仍然盘坐在海吒背上,绯红长发随波而荡宛如戏水游丝。面上笑意温软,意味深长。

陧陵君看在眼中,只觉强盛邪气似要破水而出,那春花笑颜更与恶鬼凶神无异。

小公子驾了八臂异兽自海眼底部飘然上浮,无声无息水波不兴,眨眼己至近前。他将一物捏于掌中,在陧陵君眼前晃晃,又晃了晃。

盯着帝君猛然瞠大,完全难以置信的眼,小公子笑意越深,蔚蓝双眼眯起来,难遮其中明灭华光。

——那是一片破碎的月白色衣襟,料质轻软银锦滚边,边角处略有斑斑血迹。

他…这是何意?

这场地动山摇难道竟是在威胁本君?!

。。趴在马路上大喊~~~~~~蜗牛的速度~~~~~~~~~~~~

掩面~~这是什么世道~~~抱抱大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