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

53、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五十三

六域主君聚于日深山,本应是气氛热烈宾主尽欢的欢宴,如今却异相重重□迭起,血色弥漫四处皆兵,陧陵君靖帝宠爱的次子伊尹公子中毒至盲的重案尚未辑到元凶,长子纪沉又于深夜之中身受重创,现在仍然昏迷不醒性命堪忧,凶手却隐于重重黑幕之中至今无迹可寻。

此两件大事发生间隔不过数日,一石激起升层浪,如今日深山上人心浮动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中,己有流言四起,直指陧陵君靖帝背天失德,才至此天怒人怨。

外界种种刚刚于危局险境之中狼狈脱身幸得保命的遥白公子自是不知,他倚在自己亲亲师傅怀中昏昏欲睡,身旁那人抚弄着他的乌沉长发,喃喃而吟“罗帏舒卷,似有人开。明月直入,无心可猜。雄剑挂壁,时时龙鸣。为君一击,鹏抟九天。”

暖暖诗词之中,命运之轮轰然而动,星河涛起碎星满天,太多事无从知晓便己发生,太多事无从回避便己过去。一切的一切在命运齿轮之前,都渺如微尘一般。

伊尹公子端坐于床榻之前,手结法阵轻声启咒,银色灵力自他周身盈盈散出,于空中散形宛如一层薄云,轻轻下坠笼于床榻之上。

那里沉睡着他的大哥纪沉公子,面如死灰脉动微弱,命悬一线危如累卵,摇摇欲熄灭的生命之火弱于青灯,仅靠伊尹护住心脉苟延残喘。

屏风之外大殿之中,纪沉生母瑞夫人哭哭啼啼,声音传入伊尹耳中倒是甚为清晰“那个女人生的贱子不过盲了一双眼,你便心痛难挡,如今我们的儿子生死不明,你倒四平八稳甚是沉着!陧陵苍!!若无我陧陵瑞,你今日能高居地位么?山野蛮兽尚知知恩图报结草衔环,你原本就禽兽不如!…凶手?还查什么凶手?肯定是遥白那个小贱人!没准他那目中无人的师傅亦是同谋!人家师徒二人都要骑于头顶辱祖杀子了,你这懦夫竟然还在隐忍?!……”

“时机未到,夫人还请稍安勿燥…”

瞧瞧,这便是我的父母。

伊尹拧拧眉心,双目紧闭,深重的黑暗沉胜夜色,横埂心中无穷无尽。遥白你看,这对父母置儿子的生死于不顾,一门心思积极的算计于你,你可知道?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这人渣的狗命,避免死无对证罪加一等。

只是…伊尹微微侧头,抬手抚上眉目,指端寒意出乎意料,心中长风直起其声苍茫。只是遥白,这混浊肮脏的世间,却让我再也看不见你。那山涧温泉明月白衣,竟成了此生此世唯一仅剩的明亮温暖。

还未看清便己永失。遥白,这又让我如何心甘?

明月初升,日深山笼于半空烟水浮城的淡影之中,月色并不甚明朗,即淡且柔,映影于朱红高墙之上仿若极淡的水色,入目有种别样清冷。

山势沉峻树影层叠,蔓草丛生夏虫低呜,容夫人站于窗前抬头望月。

夜己渐深她却仍着白日盛装,珠缀结络重衣厚衫,腰缀玉环袖饰金纹,开窗迎月衣衫纹丝不动,留给觥玄一个瘦小纤弱却意态□的背影,虽然落漠无边却无坚不摧重压不垮。

她昂着头缓声说话,言间劝慰似有所感“觥玄,你莫要再傻了。会进偏殿杀纪沉的唯有轻蓝。遥白宁可自担责罚也不肯供他出来,这其中深意你还不明白么?他心中哪还能剩半寸之地以容你?”

跪在内室阴影之中,觥玄深深埋首恍然未答。容夫人却垂头低叹了一声,声音婉转窒涩难言“自古只有情字最是误人,你还是早日看透的好。可遇不可求,可失不可挽,虚无飘缈伤心难愈,倒不如绝峰高位来的实在。”

窗外夜色浓如重墨,暖风略动长草摇曳沙沙作响,于寂寂深夜之中,听来犹觉清晰,涑涑如雨雨声若泣。

容夫人转身幽幽而言,月色凄迷眉心轻拧,仿佛眼前又现寒域深雪,祈年殿内一灯豆,雨绝崖上有花成梦…前尘往事真真是遥遥若梦全不可追“你还不顿悟?如今己成骑虎难下之势,怕也由不得你了。”

这残酷冰冷的世间,自有它的严整规则,容不得半分纵意任性。无论你我。我苦苦挣扎半生犹不得脱,何况是你?!

太湖君大人端着药盏进门的时候,轻蓝刚刚历尽苦楚从床榻爬到门边,昂起来望他,蓝瞳清丽如海藏不下一片阴影,倔强到顽固的程度。嘴抿出道浅浅的弧,竟然是微笑的形状。

返身关门,太湖君沉着脸将手中药盏重重摔到地上,浓浓药汁四散飞溅,落到衣襟之上仿佛粘稠血迹。

他居高临下的垂着眼,沉声问“你要去哪?你能去哪?通道你闹的还不够?!”

轻蓝自然是要去寻遥白的。

让他于昏迷之中仍觉不安的不是身之的伤处,而是衣衫染血面白似雪的遥白,他那如鸟折翼的姿态。于他来说,即便是同死,也是定要与遥白一处的。

将自己那脾气一向不甚美的师傅直接无视,轻蓝置若罔闻继续挪动身躯,脸色越见苍白。太湖君冷哼一声,衣袖一拂拦于门前。

轻蓝复又昂头望他,顺着墨绿衣衫冷冷向上,在触及师傅那沉如暮色的目光时笑意愈浓,抬手并指,艳光凝聚结成绯色光团。少顷,有短刃现于其中,与他瞳中海蓝遥想呼应,邪异非常。

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以至极致世间无双,有徒若此,夫复何求?太湖君得到徒儿刀刃相对,本应大怒欲狂,但他却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轻蓝指尖短刃之间,长刚及寸轻而韧锐,刃身莹红色艳且纯,光芒吞吐聚而不散,神光四合锐气难抵。

倒是…绝世难求的一柄好刃。如此天降奇材,还是不要浪费的好,虽然驾驭起来需得花些心思。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你可知现在外面是何种形势?……这样吧,师徒一场,无论如何总有几分薄清,我可以帮你摆平此事,你…就回报我三件事吧。只三件。”

“本君知你悍不惧死,但是遥白呢?他宁可自担重责以身相代,亦要保你平安。此中深情,你以何为报?…”

“你死容易,但自此之后遥白的一切一切均再与你无关。春采亲新绿夏眠水榭,秋饮薄酒冬赏细雪,与你无关;摇袂涉水素颜对月,衣间薄香言间暖意,亦与你无关。弯唇轻笑垂头深思之时,伴在身边的不是你;身陷危局茫然无助之时,孤苦相伴的亦不是你。”

“你…可甘心?”

服药之后,遥白沉沉而睡,额发微乱眉有轻折,极不安稳的样子。仿佛梦中亦有烦忧,白日之时门笑颜待人只字不提,实则忧心难解D怅然。

这个笨蛋…云中君坐在床边,抬手轻轻去抚平他眉心折痕唇角苦涩,指尖在触及他那身有苍白颜色的唇瓣时,微微一颤,眼神晃动似有涟漪。这个笨蛋…云中君恍恍一笑,俯身下去,亲吻,细密而柔软。

殿外冷月己至中天,无边清晖宛如银色纱曼,柔却微寒,伤离殿前广池之中烟云己渐散去,广水承了月色直如平滑冰面一般。

云中君自居殿之中肃容而出之时,整个烟水浮城寂寂无声,广池之畔跪满他的臣民,俱是素容散发身着蓝衣,衣袂相连一望无垠,仿佛盛放于月夜清风之中的幽蓝花朵,在望到云中君银衣身影之时,伏身扣首。

宫城之中一众美人亦在其中,弃了珠粉流珞,目光清明锐且极亮宛如名剑一般,平日的娇俏滑腻,全无踪影不见半分。

紫瞳横扫,云中君长袖飞扬翻身立于池畔水榭观景小亭,肩背笔直抬手向天,如触明月。

顷刻之间天地异相陡生,风离平流云连绝径,急速汇至他身侧,形成声势浩大的一场烟云气旋。广池之中浪起泊澹层澜壮阔,以应风声。

暗天浊地之中,朔风卷云翻涌如潮,云中君银衫红衣,风神秀骨遗世独立,高擎向月的掌心碧芒爆长,一只通体流碧的翠玉箭矢于光中现形,他微微垂目神色凛然,沉声而语“陧陵苍灭我亲族杀我子民,封我影弓辱我姓氏,穷凶极恶天理不容!如今天降神罚,他却以为借口步步紧逼于我烟水浮城,只怕赶尽杀绝就在眼前。只是烟水浮城建城千年,岂是软弱可欺?”云中君昂首向天,玉矢高擎,傲然道“天下羽族尽随我后,他若再犯,前仇旧恨一并讨还!”

池畔众人哄然而应,目亮如匕,无边杀意冲天而起,映的银月清辉寒意森森。

珊儿姑娘膝行上前,昂起头来一把撕裂身上外袍,露出里面桃红赤甲,长声道“吾等数年含血隐忍,便只为这一天。吾愿长卫主君,死亦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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